劉士衡數番解釋無果,乾脆下了狠招,去信一封到蘇州,送到了劉士元祖父的手中,信中稱,劉士元由於太過思念蘇靜初,無心念書,所以想把蘇靜初接到京城來,好日日陪伴。劉士元的祖父讀過信,差點把肺氣炸,當即手書一封,痛罵劉士元,罵他不念長輩不念妻女,卻念着一個小妾,而且還由此不認真唸書,實在是過分;信中還說,如果他仍舊癡迷蘇靜初,就作主把她給賣掉。
劉士元收到這樣一封信,氣憤難當,不顧劉士衡還在國子監上學,拿着信就尋了去,揪住他的領子,非要他給自己一個說法。
劉士衡十分地委屈,道:“六哥,你以爲我願意使人去送信,我家正缺人手呢。我還不是見你思念蘇姨娘,實在可憐,所以纔給二太爺去信,好讓他給你把蘇姨娘送過來。六哥,我實是一片好心,你可莫要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哪。”
恰逢陳琳琅在旁,也勸劉士元:“士元,士衡確是一片好心,他給令祖父寫信時,還徵求過我的意見呢,我想着,既然那蘇姨娘是你過了明路的妾,就送到京城來又何妨,所以就……”
“你們合夥害我”劉士元怒不可遏,大聲地打斷了陳琳琅的話。
由於他的嗓子太大,引來許多學子側目,劉士衡連忙朝着四周拱手,歉意道:“這是我六哥,一直想進國子監,所以來看看。”
原來是個想進國子監而又進不了的可憐人,學子們皆露出了了然而又同情的表情。
劉士元羞愧難當,再顧不得找劉士衡算賬,氣沖沖地走了。
他一走,陳琳琅就望着劉士衡笑,道:“士衡,你這招也太損了,說甚麼他是因爲想進國子監纔來的,經此之後,只怕士元再也不敢到這裡來找你了。”
劉士衡的臉上,透出一絲得意,啪地一聲打開扇子,道:“我本來也不是甚麼良善人。誰叫他胡攪蠻纏,若是還胡鬧,我繼續給他祖父寫信,寫到他怕爲止。”
陳琳琅搭上了他的肩,朝教室裡走,道:“萬一惹惱了他,以後不到我家去頑了,豈不少了個朋友?”
“怎麼,你怕你家的那些姑娘們找你要人?”劉士衡戲謔說道。
陳琳琅吃吃地笑,兩人一同進教室去了。
自從劉家二太爺給劉士元寫過信後,劉士元再不敢來找劉士衡,甚至一見他就遠遠地躲開,但他到底捨不得陳琳琅家的幾個伎女,沒出一個月就又去了。只要常去陳琳琅家,就肯定會遇上劉士衡,一來二去,還是又一起吃了酒,吹了牛,這是後話。
所有的這些,蘇靜姍都是毫不知情,一來因爲劉士衡沒有告訴她,二來因爲,她實在是太忙了。首先是離新宅不遠的那家帽鋪,經她調查過市場後,改作了專賣女人帷帽的店鋪,她在蘇州時設計的時裝,本就負有盛名,而今改做帷帽,自是手到擒來,生意興隆,沒過多久就在京城打響了名號。
與此同時,在於氏、塗氏和熊氏的被迫大力宣傳之下,內衣店的生意也是一日好過一日,生意蒸蒸日上。
一時間,京城人人都知道劉家有位七奶奶,心思巧妙,專做女人生意。
既然主打的都是女人的店,那便需要人看守,特別是內衣店,是嚴禁男人入內的。蘇靜姍同而今生意上的左右手墨蘭商議過後,決定在僻靜的小巷內,租下一進院子,正房明間改爲大堂,設軟墊椅和宣傳讀物,免費提供茶水和點心;兩側的暗間作店鋪之用,一邊是內衣店,一邊是帷帽店,訓練相貌端正、口齒伶俐的女子提供導購服務;與兩店相通的東西耳房,則設計成了更衣間,裡設鞋架,衣架,座椅,並且四面牆上都鑲了大面的玻璃鏡兒,連門後都不例外。
東西廂房也沒空着,北面的耳房設計成茶水間,南面的則作茅廁之用。東邊的兩間廂房內,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布料,爲挑剔的客人提供量身訂做的服務;西邊的廂房則是棋牌室,房中擺開幾副場子,以供客人們挑累了衣裳後,來抹幾圈麻將。
如此一來,這進院子不但賣服飾,還兼有了會館的性質,吸引得貴夫人們紛紛前往——京城民風不比蘇州開放,女人出門的機會少之又少,即便出門,也得帷帽遮臉,難得頑得盡興,所以人人都愛到蘇靜姍賣服飾的這進院子裡來,就算不買東西,也可以相互之間聊聊天,多交幾個新朋友;而且對於官宦夫人們來說,這也是一個討好上級夫人的好機會,牌桌上可以故意輸掉一些錢,上級夫人挑選服飾時,她們可以搶着去付賬……
這些夫人們頑得盡興過後,往往都不好意思不照顧生意,所以蘇靜姍靠這進院子所得的進賬,是一日多過一日,惹得席夫人每每人前人後地誇讚於她。
蘇靜姍見勢頭良好,乾脆把劉府在京城的其他鋪子都關了,反正那些鋪子每年也賺不了多少錢,其中有兩家還是虧損的。她把盤掉鋪子所得來的錢,都投進了她所開創的女性生意中,買下一座三進的大宅子,並加以改造,使之成爲了頗具蘇州特色的小型園林,集買賣服飾、觀光交友、休閒娛樂爲一體的綜合性大宅院。
隨着生意越做越好,越做越大,蘇靜姍在劉家的地位也越來越高,連賈氏都不敢再輕易找她的麻煩,只是時不時地在席夫人面前嘀咕:“七弟妹生意做得好不假,可也不能公私不分,把自己名下的內衣店開到咱們家的巾幗園裡去。”
巾幗園,便是那綜合性大宅院的名字。
席夫人對此事,向來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聞言便道:“她只是賃巾幗園的房子罷了,又不是沒付租金。”
賈氏仍是不服氣,道:“她既有賣內衣的想法,就該利用這想法,替劉家賺錢,卻怎麼置成了她自己的私產?”
席夫人道:“五哥兒媳婦,不是我說你,你而今也是當家的人了,一言一行須得謹慎纔是。七哥兒媳婦開內衣店時,還沒掌管咱們府裡的生意呢,一個在先,一個在後,她自然開得理直氣壯。”
賈氏這纔不說話了,但時不時地,嘴裡仍是嘀嘀咕咕。席夫人實在受不了她,只得答應過完年就給她們漲工錢,賈氏這才高興起來,再沒有提那樣的話。
轉眼進了臘月,當家人和做生意的人都忙碌起來,一個忙着送年禮收年禮,一個忙着收錢盤賬。男人們則忙着呼朋喚友地賞雪,騎馬冬遊。
蘇靜姍實在是不理解,大冬天的天寒地凍,騎馬出城有甚麼玩頭,可已放假在家的劉士衡是喜動不喜靜,就是愛好這口,也便只能隨他去了。
過年,除了要辦年貨,還有一件要緊的事,那便是做新衣,賈氏照着往常在蘇州時的慣例,請了京城數一數二的裁縫來,幫府中各人量尺寸,準備做新衣。
可誰知就是這樣一件讓人人都歡喜的小事,卻遇到了麻煩。這麻煩,來自於劉士雁——她怎麼都不肯讓裁縫近她的身,更別提量尺寸了。
又是她賈氏一聽得丫鬟們來報,立時就火了。自己好容易當上家,可劉士雁總是時不時地來添亂,似乎不給她出點難題,心裡就不痛快似的。
“不就是做幾件衣裳麼,別人求之不得的事,她卻怎麼還不願意?”賈氏氣呼呼地道。其實依她的本意,不願做就不願做,穿舊衣更好,可若真讓她穿着舊衣去吃團年飯,那她這個當家人不被人說三道四纔怪呢。所以,不管劉士雁出於甚麼意圖,都得讓她把衣裳給做了。
賈氏想了想,讓人把劉士雁跟前的大丫鬟美蕉叫了來,問她道:“十五姑娘爲甚麼不肯做新衣?這不是人人都會歡喜的事麼?”
美蕉笑道:“回五奶奶的話,十五姑娘不是不想做新衣,只是冬天到了,吃多了些,長胖了,所以不願讓裁縫量尺寸,恐那尺寸量出來惹人恥笑。”
賈氏想了想,劉士雁這幾個月來,身形好像是日漸豐腴,的確是長胖了。愛美是女人家的天性,她因爲長胖而拒絕量尺寸,倒也說得過去。
美蕉見賈氏臉色和緩了些,便又添上一句奉承,道:“都怪五奶奶當家後,府裡的伙食太好了,不然十五姑娘也不會饞嘴長胖了。”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賈氏明知這話是可以奉承,可還是愛聽,於是臉上就帶出了笑來,道:“年輕女孩兒家,胖點好看,叫十五姑娘不必害羞,趕緊讓裁縫量量尺寸,把新衣裳做了。”
劉士雁這人,性格執拗得很,她說了不量就是不量,美蕉自認還真沒這個能耐勸服她,因此十分爲難。她正爲難,忽聞小丫鬟來報:“五奶奶,十五姑娘遣人把尺寸送來了。”
美蕉馬上鬆了一口氣,快步上前接過寫了劉士雁尺寸的紙,遞到賈氏手裡。
賈氏接過紙看了看,問那小丫鬟:“怎麼,十五姑娘終於讓裁縫近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