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很濃,山氣很重,颳着涼涼的風。此刻,冷宅卻燈火通明,一層一層的光,照亮夜空,給秋夜帶來絲絲暖意。
冷辰軒快速將車停進車庫,便大步直奔二樓,大掌一把扭開自己房間的門鎖。
窗簾飄動,屋內漆黑,沒有小女人的身影,卻有股淡淡幽香鑽入鼻間。
她果真住在這裡,但是現在,她人呢?
“尹阡雪人呢?”他抓住一個路過的女僕,急問。
“大少奶奶可能在薌蘭夫人那邊。”
“大少奶奶?”他喃喃低語了一句,隨即放開女僕,往林薌蘭母子住的三樓走。還沒走到門口,便聽得門內傳來冷允拓的聲音:“這種樹木比鋼鐵還硬,子彈打在上面,就象打在厚鋼板上一樣,紋絲不動。你看,這就是我上午從它的樹身上割下來的樹皮……沒想到冷宅還種了一棵,應該是做觀賞之用……”
“那是‘見血封喉’的乳汁,是一種很毒的樹,乳汁可以麻痹心臟,也可以毒死獸類,是我從東南亞那邊採集過來的,雲南那邊也有……”
隨後,聽到椅子推動的聲音和雙腳走動的聲音。
冷辰軒走過去,看到房裡亮着燈,房門大開着,他的堂弟冷允拓和他的小女人正並排站在架子前,研究一瓶乳白色液體。
冷允拓詳細講解,並拿了白鼠做試驗,而阡雪在旁邊看着聽着,被小白鼠的死狀嚇得後退一步。
“好殘忍。”她怯怯比了一個這樣的手勢。
冷允拓塞上瓶蓋,將小白鼠的屍體從籠子裡取出來,冷道:“你是說殘忍還是說可怕?我想你應該還沒見識到什麼叫真正的殘忍吧,你見到過戰場上撕殺的場面嗎?見到過把人不當人的奴隸買賣市場嗎?還有暴動與暗殺……那才叫真正的殘忍……”
“叩、叩”冷辰軒忍不住敲敲門,阻止冷允拓再繼續“毒害”他的小女人。他大步跨進去,冷冷瞥一眼桌上的老鼠屍體,再巡視四周一圈:“我還不知道我們冷傢什麼時候多了個實驗室,這裡可真是應有盡有。”
冷允拓的眸子也冷射過來,不置可否:“這些是我的寶貝,我當然要騰出專門的實驗室來存放它們。我想大哥應該不會有意見吧?”
“隨你!”冷辰軒懶得再理這個沒有好感的堂弟,一把摟住他的小女人往外走,“你怎麼跑這裡來了,你知不知道我恨不得掐死你。”
等走到他們二樓的房間,他把房門一關,立即把阡雪緊緊摟在懷裡,急切尋找她的脣。
阡雪卻在黑暗中把頭偏了過去。
“躲什麼?”他一把扣住她的下巴,迫使她面對他,眸子在黑暗裡閃着火熱。剛纔當他看到她好端端站在那裡,當他知道她沒有離去,他急得幾乎跳出胸腔的心臟終於落回原處,思緒也迴轉過來。
他從來不知道,原來他是那麼害怕她離去,害怕再也找不到她。她沒有和許懷安一起走掉的消息,簡直是他最最熱血沸騰的事。
可是現在,這個他失而復得的小女人,卻拒絕了他!
他擡起小女人的下頜,迫使她直視他。爲什麼他看不到她眼裡往昔的神采,是因爲黑暗的關係嗎?她爲什麼要這麼沉默憂傷?
阡雪不看他,怕自己更痛。她掙脫他的懷抱,走到透着絲絲光線的窗前,抱緊自己。
她沒想到這個男人就這麼出現了,一出現便是對她一頓怒火與指責,把她的心磨得更痛。他知不知道他的身上還沾染着那個女人身上的香氣?知不知道她現在的心已傷痕累累?
她不要面對他呀。
“你怎麼了?”冷辰軒走過來,從身後抱住她瑟瑟發抖的身子,緊緊禁錮在自己胸膛。小女人的反常,他感覺到了。
阡雪掙扎,很用力的要掰開他的臂膀,“放開我!”她咬緊脣瓣,雙眼水盈盈的瞪他。
“不要鬧!”他絲毫不肯減輕對她的鉗制,甚至摟得更緊。他不習慣小女人用這種態度對他,讓他很難受,她剛纔明明跟冷允拓相處得好好的。
阡雪掙扎不過他,安靜下來,鼻子微微抽噎。
“你哭了?”冷辰軒將她的身子轉過來,當看到那小臉上的一大片溼意,他的心頭陡然閃過一絲疼痛,“爲什麼哭?”
阡雪只是閉着眼落淚,一臉哀慼。
“該死的!”他吼了一聲,卻是一把將她的螓首扣進自己懷裡,緊緊摟着,臉頰蹭着她的髮鬢,心疼的低啞:“告訴我,到底爲什麼哭?”
“解除契約。”阡雪從他的懷中退出來,用手語比劃着,眼神十分堅定。
“爲什麼?”冷辰軒心頭一跳。
阡雪走到梳妝檯前,取出那個紫色小盒和一張雙人照,遞給震驚中的男人,“因爲她回來了。”
“你看到了?”冷辰軒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原來這個小女人是看到了他和慕音,所以她才哭。
他的這句反問,讓阡雪毫不容易止住的淚珠又在眼裡蕩了蕩。她輕閉眼將淚珠逼回去,而後抿緊脣瓣握緊掌心,告訴自己要堅強。
“解除契約,還你自由,我帶着孩子離開A市,從此不再出現在你們面前。”當再睜開眼,她的眸子裡只有冷漠。
“不準!”冷辰軒一聲怒吼,心頭狠狠揪着疼。什麼叫“從此不再出現在你們面前”,這個女人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她知不知道他剛纔爲找她急得幾乎要發瘋!他要告訴她他是絕不允許她逃開他的!
“爲什麼不準?”(脣語)阡雪冷笑,嘴脣顫抖起來,“她回來了,只有她能撫平你心口的那一刀,你們還是互相愛着對方的,不是嗎?爲什麼不放開我呢?給我一條活路……”
“該死的,你想帶着我的孩子遠走他鄉?”冷辰軒爲她的話煩亂起來,她說對了,他和慕音的確依舊愛着對方,慕音回來了,他心底的傷痕才癒合,他們情投意合一如五年前。可是,他卻該死的不想放這個小女人走,不想讓她帶着他的孩子消失……
因爲那樣,會讓他抓狂。
他摟緊她愈加細弱的肩膀,灼灼盯着故意僞裝冷漠的她:“不準走,我是不會解除我們之間的協議的,你肚子裡的孩子是我的,我絕不允許他叫其他男人爸爸!”
“你和她以後會有孩子,這個孩子對你來說,不重要的,我不會讓他叫其他人爸爸,因爲他以後只會有我這個媽媽……我們解除契約好嗎?違約金我賠……”
“我再說一遍,他是我的孩子,就要在我們冷家認祖歸宗……如果你一聲不吭跑掉,我會追你到天涯海角再掐斷你的脖子!”
“啪!”阡雪的淚終是落下來,她靜靜看男人一眼,轉過身子不再理他。
兩人都靜默起來,只聞得急促的呼吸聲。
半晌,男人的腳步聲響起,他朝門外走去,“嘭!”並重重帶上了門。
她身子一軟,癱坐在地毯上。
冷辰軒一直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抽菸,劍眉深深皺起。剛纔父親將他叫去了書房,跟他說了訂婚的事,似乎很急生怕他反悔的樣子,將原先和福克斯商定的訂婚宴提前一週舉行,也就是一週後。
他沒有反對也沒有同意,因爲他在奶奶面前要娶尹阡雪的決心,在慕音出現後,有了踟躇。慕音那邊,他也放不下的。
他自是明白當初肯下定決心娶尹阡雪,不僅僅是要跟奶奶賭氣,更有他的個人心思存在,因爲他想霸佔她所有的柔情,疼她寵她……可是慕音……
吐出一口菸圈,他煩躁的將煙掐掉。
“我從來不知道我親愛的大哥是個煙鬼,不要告訴我菸灰缸裡的菸頭全是你的?”冷辰皓一臉陽光笑意,垮着高清數碼走進來。
他瞥瞥小几上的菸灰缸,笑笑,在冷辰軒旁邊坐下來,“大哥,見你一面可真難,今天可是我在家的第三天了……”
“好小子,皮膚曬這麼黑了。”冷辰軒也笑了,拍拍弟弟的肩,“回國那天也不給我打電話,我還等着去接你呢,順便見見我神秘的弟妹。”
“呵呵。”冷辰皓搔搔後腦勺,笑露一口健康白牙:“大哥,因爲有些急事,所以提前兩天回國了。”
“弟妹呢?沒和你一起來嗎?”他記得辰皓說過要給他一個驚喜。
“大哥,其實我跟她鬧了點小矛盾,她正氣着我呢。等過兩天氣消了,我將她帶過來,奶奶和爸爸說要談談我們的婚事。”
“那可好,先把你們的婚事辦了,奶奶會樂得歡。”
“大哥,大嫂長得很漂亮哦,溫柔嫺靜,楚楚動人,是那種男人一看到就想保護的對象,大哥你真是豔福不淺……大哥,你在想什麼?大哥……”
“啊?”冷辰軒愣了愣,開始轉移話題:“你和弟妹什麼時候來冷氏?唐氏已合併成冷氏的子公司,已經上市,我準備將它交給你們夫妻全權打理,你看怎麼樣?”
“謝謝大哥!慕音她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可惜她現在躲着我……”
“慕音?”冷辰軒劍眉一挑,如遭雷擊。哪個慕音?同名同姓?
“她的全名叫雲慕音,上次大哥沒有回來自是沒有聽到,她是前任廳長雲海深的女兒,大方嫵媚,我在加州對她一見鍾情。”
果真是慕音!冷辰軒俊臉瞬息慘白,猛的從沙發上站起。慕音怎麼會是辰皓的未婚妻?是不是哪裡弄錯了?
“大哥,你怎麼了?”冷辰皓被哥哥的樣子微微嚇到,以爲大哥是爲別的事吃驚:“是爲雲海深的事嗎?大哥,那都是過去的事了,我和慕音都不會放在心上的……”
“辰皓,告訴大哥,你說的這個慕音果真是雲慕音嗎?會不會弄錯?”但願不是真的。
冷辰皓望着大哥焦急的臉,笑道:“我怎麼會將自己未婚妻的名字弄錯呢,她是唐北詳的外甥女,雲海深的獨身女兒,我們已經在教堂取得了神父的祝福,就等着回國結婚了。”
“該死的,她爲什麼不跟我說?!”冷辰軒怒吼一聲,取了西裝外套就往門外衝。
“大哥,你說什麼?大哥!”冷辰皓望着大哥焦急的背影,一臉莫名其妙。大哥對他和慕音的婚事,好象有疑問?
剛走出冷宅大門,雲慕音的電話便來了。
“軒,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回來?人家好想你,肚子還餓着呢……”
“我馬上到!先這樣,拜!”
冷冷扣掉電話,他快速將車子駛出冷宅,在下山的路上一路飛奔。該死的,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爲什麼慕音會是辰皓的未婚妻?爲什麼?
等冷辰軒的車如離弦之箭消失在黑夜,阡雪轉過身子,拎起地上的小旅行袋。
該留的留,該走的走,即使付出再大的代價,她也要走。
擰開門,她靜靜走在走廊上,高級地毯吸去她所有的足音。
下樓,走向門口,絕不回頭。
“大少奶奶,您這是要去哪裡?”警衛看看她手上拎着的旅行袋,心頭琢磨着要不要通知老爺或老太太。
夜深人靜的,這大少爺前腳剛走,大少奶奶後腳就到,還拎了個旅行袋,甚感蹊蹺不是。
“開門。”阡雪對他比了個開門的手勢,水眸直直看着遠方,毫無焦距,白淨臉蛋上淚痕猶新,一臉哀傷。
“大少奶奶,我還是先請示老爺吧。”看阡雪這模樣,警衛自是不敢兀自開門。如若這大少奶奶出了什麼事,他定是吃罪不起的呀。
“請給我開門好嗎?”阡雪看向他,再比劃了一遍,眸子裡滿是執着與懇求。
“這……”
“給她開門!”正當警衛猶豫之際,冷允拓的聲音傳過來,“讓她走出這裡吧,她待在這裡不快樂。”
“拓少爺,老爺那邊……”
冷允拓眸子一擰:“伯父那邊,我自會去說,你現在將大門打開,我送她出去。如若出了什麼事,我擔待。”
“呃……”胖警衛一雙小眼滴溜溜轉了一圈,稍稍和另一個警衛商量了下,終是按了開門鍵。
“阡雪,你確定一定要現在出去嗎?現在太晚,要不等明天?”冷允拓望了望寂靜的山路,有些擔心。
“現在就走。”阡雪看着冷允拓,堅定的點頭,她一定要現在走,她等不到明天了。
“那好,你先在這裡等我一下,我去把車開出來。”
二十分鐘後,冷允拓帶她下了山,此刻他的車子正行駛在繁華商業大街上。
阡雪看到車窗外的露天大屏幕上,正熱火朝天播放A市副市長的選舉過程,鋪天蓋地的,到處都是,讓她清清楚楚看到懷安那張嚴肅英俊的臉。
懷安他,選舉爲A市副市長了,A市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副市長。
“現在去哪裡?”冷允拓穩穩開着車,從出門到現在,只問出這樣一句。
去哪裡?阡雪收回窗外的視線,搖了搖頭。她不知道她要去哪裡,她只是想走,走到一個沒有那個男人身影的地方。
冷允拓從後視鏡裡靜靜看着她,平穩的劍眉稍稍皺了一下,“你在逃?逃離冷辰軒?”
阡雪直視前方,靜默。
“說一個你想去的地方,我現在送你過去。”冷允拓不再問其他。
阡雪指指窗外碩大的“青山療養院”廣告牌,告訴他,這是她唯一能去的地方了。
“OK!”冷允拓將車子加速往山上開。
可是當他們到達半山腰,療養院已經到了門禁時間。
冷允拓擡腕看看手錶:“現在已經凌晨兩點了,如果你不想回去你原先住的地方,那麼就只有住酒店或賓館了。或者,等在這裡直到療養院開門,當然,我不介意陪你。”
阡雪感激看他一眼,在他掌心寫道:“我在這裡等天明,你先回去吧,謝謝你!”她不想再麻煩他的。
“你果真想在這秋深露重的夜裡等一整夜?你是不是瘋了?你知不知道你懷了孩子!”冷允拓大聲起來,真想敲醒這個女人的腦殼,她怎麼能在懷着孩子的情況下這麼虐待自己?
“恩。”阡雪對他扯出一抹淺笑,表明她的決心。隨後推開車門,準備下車。
冷允拓一把拉住她的手:“既然這樣,那我就在這裡陪你吧。聽說山頂的日出很美,正好趁這個機會去看看。”
阡雪的心蕩了蕩,被這個捉摸不透的男子重新拉回了副駕駛座。
冷辰軒回到河濱豪宅公寓的時候,雲慕音正穿着黑色鏤空睡衣等到門口。一見到走進門來的他,歡快撲了上來:“軒,你終於回來了!我想死你了!”
“慕音。”冷辰軒靜靜推開她,走到客廳,在沙發上坐下,“我想我有些話要跟你談談。”
“什麼話?”雲慕音隨後坐在他的大腿上,玉指輕佻佻的在他深邃有型的五官上游移,“軒,我肚子還餓着呢,要不我們邊吃邊談?”
“慕音。”冷辰軒握住她不安分的小手,俊臉嚴肅冷峻:“告訴我,你在國外有沒有訂婚?”
“軒!”雲慕音大吃一驚,小手從冷辰軒的大掌中抽出來,小臉微微慘白:“軒,你爲什麼要這麼問?是不是聽別人胡說八道了?”
“慕音!”冷辰軒將她的身子從自己的大腿推坐到沙發上,嗓音痛苦冰冷:“爲什麼要隱瞞和我弟弟訂婚的事?爲什麼不肯告訴我真相?你知不知道你是以一種什麼樣的身份跟我在一起?”
“軒,不是這樣的。”雲慕音終於焦急起來,她將身子重新撲過來,緊緊抱住冷辰軒:“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和辰皓沒有訂婚,是他一直纏着我,追着我不放……後來他以自殺威脅我,我就和他去了教堂,但只是接受祝福並沒有拿證……辰軒,你要相信我,我一直愛着的人是你,五年前是,現在也是……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冷辰軒冷冷推開她,站起身,眸子裡滿是受傷:“慕音,我對你很失望!”
“不!”雲慕音一把抱住他的腿,聲淚俱下:“辰軒你不要這樣說我,我是真的真的很愛你,我不愛辰皓,我不想跟他結婚……軒,你要相信我……”
“我相信過你的,慕音,但你偏偏是辰皓的未婚妻。”冷辰軒拉開她緊抱住他雙腿的手,有一股涼意從心底蔓延到全身,讓他感覺重拾五年前那個雨夜。
很疼,很沉重。
他推開這個哭成淚人兒的女子,大步走出去,站在走廊大口大口呼吸新鮮空氣。
阡雪失蹤的事,一大清早便傳遍了整個冷宅。
冷閔揚坐在客廳裡氣急敗壞:“昨晚是哪個在門口值班?我不是說過在訂婚宴前不要讓阡雪出門嗎?你們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把我的話當耳邊風!如果阡雪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唯你們試問!”
程秀合在旁邊聽着,涼涼一笑,說起風涼話:“閔揚,你也別責怪這些下人了。她要走,怕是覺得我們冷家待她不周,我們也不要勉強人家,我們辰軒那麼優秀,還怕找不到一個配得上他的豪門千金嗎?”
“媽。”冷閔揚的眉頭皺起來:“阡雪畢竟懷了我們冷家的骨肉,她這樣一個人走出去,我怕她照顧不了自己。況且,她和辰軒的訂婚宴馬上就要舉行,我把請柬都已經發送出去了。”
“我老早就說過,她肚子裡的孩子不靠譜,我說等她把孩子生下來再做決定吧,你們父子倆非要現在就把婚事定下來。現在她走了,只能說明她心虛,怕孩子生下來不敢認……”
“媽,我們先不要說這些了,現在馬上把辰軒叫回來要緊,他估計還不知道這事。”
“老爺,我這就去給大少爺打電話。”管家忙不迭的見機行事。
“恩,去吧,讓他快點回來。”冷閔揚大掌一揮,突然感覺有些累。阡雪這孩子,怎麼說走就走了呢?
稍後,陳嫂樂顛顛跑進來,喘着氣報告:“老太太,老爺,二少爺帶着二少奶奶來了呢,正在門口……”
“真的嗎?”程秀合和冷閔揚大喜,連忙站起身,“終於盼到她來了,如果還成,就將辰皓的婚事定下吧。”“好。”
“奶奶,爸,您們看我帶誰來了?”冷辰皓人未到聲先至,洪亮的聲音響徹整個客廳。隨後,只見他拉着一個身着黑色典雅紗裙,打扮嫵媚時尚的女子進得門來。
“奶奶,爸,這就是我的未婚妻雲慕音,慕音,快來見見我奶奶和爸爸。”
“是你!”程秀合被女子的模樣嚇了一跳,這個女子不正是辰軒房裡那張雙人照上的女子嗎?是湊巧?還是長得相象而已?
自那一夜,冷辰軒便把自己關在了公司一天一夜。他害怕面對雲慕音,更害怕面對阡雪,他只是不停的工作,徹夜不休,想讓自己麻痹。
可是,靜下來時,他的腦海總是閃現一個決絕憂傷的背影。她站在暗夜裡,默默的哭泣。而他站在身後,心兒跟着疼,卻終是轉身離去。
“該死的!”他推開皮椅,站起身去衛生間洗了把臉。望着鏡中的自己,他突然不認識他自己。從未在感情上拖泥帶水的冷辰軒哪去了?爲什麼鏡中的這個人此刻還在爲兩個女子煩躁?
“該死的!”他又吼了一聲,水珠濺溼他的髮絲。爲什麼慕音要騙他?爲什麼她偏偏是辰皓的未婚妻?這讓他以後怎麼面對辰皓?
他雙手撐在洗手檯上,默默低下了頭。這個消息,讓他很難受,他這個大哥竟然做了對不起辰皓的事,他對不起他親愛的弟弟呀!
“滴、、、、”手機鈴聲在這個時候突兀的響起來,在辦公桌上劇烈的震動。
他關掉水龍頭,走出去。
來顯是雲慕音的號碼,他微微蹙眉,接通:“喂。”
“辰軒,能出來一下嗎?我在‘歐亞咖啡’,我有話跟你說。”
“現在在電話裡說吧。”
“我和辰皓不是真的,你相信我,我愛着的人是你……”
“慕音,不要再說了,我現在有很多工作要做,拜!”
掛斷電話,他只是坐在皮椅上,雙手撐額,俊臉痛苦。
“滴、、、、”手機再次震動起來。
他擡眼,不敢再去接。
手機繼續響,不肯善罷甘休。
他拿起手機,就要砸到角落裡去,卻在瞥見上面的來顯後,收住了手。
是家裡打過來的,可能是關於尹阡雪的事,他按下接聽鍵。
那邊立即傳來管家的聲音:“大少爺,請您立即回來一趟,昨晚大少奶奶不見了。”
什麼?他的手機直落落掉在地板上,滑得老遠。該死的,這個小女人果然敢跟他玩失蹤!
可是等他火速趕到家裡,客廳裡迎接他的,卻是雲慕音那張哀怨的臉。
他顧不得她,連忙跑到二樓他的房間,拉開衣櫃,發現尹阡雪的衣服又不見了!他一聲怒吼,掃下了梳妝檯上的所有東西。
這個小女人,果真一聲不坑離開了!他很生氣很生氣,恨不得打斷她的腿不讓她再跑!
“大少爺,請您先下樓來,老太太讓您過去客廳一趟。”女僕站在門外打斷他的怒火。
“我知道了!”他怒吼一聲,不得不鼓起勇氣再去面對辰皓和雲慕音。
樓下,冷辰皓依舊興高采烈說着雲慕音的事,模樣已是將她愛到了骨子裡。雲慕音淡淡聽着,不迴應。剛纔她是在“歐亞咖啡”偶然碰到冷辰皓,躲不過,才被他拉來了這裡。
她看一眼若有所思的冷老太太,再看一眼從樓上走過來的冷辰軒,脣瓣抿了抿。
“雲小姐,你認識辰軒嗎?”程秀合聽罷孫子的誇讚,陡然問出這一句。
雲慕音和剛走過來的冷辰軒,心頭皆是一跳。
“媽,您怎麼問出這樣的話,辰軒和慕音怎麼會認識呢?他們倆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去。我們還是說說慕音和辰皓的婚事吧,把親家接來,我們把結婚的日子給訂下來。”
“老太太,冷伯父,慕音陡然覺得頭有點疼,估計是偏頭痛犯了,我下次再來拜訪好嗎?”雲慕音撫了撫額,果真很頭疼的樣子,陡然站起身對兩位長輩告別。
“呵呵,不急不急,慕音還是先休息好,我們再來定日子。”冷閔揚爽朗笑了,喚來傭人:“找間客房讓慕音先住下,再打電話給徐醫生。”
“伯父,慕音可以回家,不便打擾……”
“好了,慕音,你家離冷宅那麼遠,你就在這裡住下吧,我們以後就可以天天見面了是不是?”冷辰皓打斷她的掙扎,扶了她上樓:“走,我帶你上去,怎麼頭突然痛了呢,是不是最近沒睡好?”
樓下的人,看着上樓的小倆口,真是各有心思了。
“辰軒,我們來說說你的婚事……”
冷辰軒首先去了海邊公寓,公寓內空空如也,隔壁公寓也是。
他想到小女人的阿麼,便開車去了青山療養院。他先去看望了自己的母親,而後再往阿麼的病房走,卻被告知:阿麼被轉至了加護病房。
加護病房?阿麼是怎麼了?
他快步找到看護所說的病房,看到阿麼白髮蒼蒼,再次氣若游絲,比之上次更虛弱,連眼睛都睜不開了。
怎麼會這樣?明明上次還看到阿麼跟一羣老年朋友聊得歡快,怎麼一眨眼的功夫,阿麼就……
病房裡,沒有尹阡雪的身影,只有儀器的“滴、滴”聲。看着那證明生命的波浪線幾乎呈現直線,他才知道阿麼真的是命在旦夕了。
那麼,阿麼的這兩個月,是迴光返照?尹阡雪那小女人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卻沒有告訴他?
他走過去,握住阿麼蒼老的手,想起他在阿麼面前做出照顧尹阡雪的承諾。承諾呵。他在阿麼、福克斯、奶奶、父親面前,都做出了同樣的承諾。娶她,照顧她。
但是現在,他必須得找到她。
他轉過身子,正要出門,卻與端着大盆溫水的尹阡雪撞了個滿懷,溫水濺了他一身。
“尹阡雪?”當看清面前的人,他顧不得溼透的西裝外套,一把扣住正要逃跑的小女人的手,將她拉入懷裡:“又想跑?沒那麼容易!”
而後將病房門關上,堵住她倔強的小嘴。
等到兩人都氣喘吁吁,他放開她,額頭抵着她的額頭:“我說過不準跑的,是不是想讓我打斷你的腿?訂婚典禮只有兩天了,你想做落跑新娘嗎?”
訂婚?阡雪被他吻得打結的思緒清醒過來,這個男人在說什麼,不是他和那個女人的訂婚典禮嗎?
可是不等她再做思考,男人一把打橫抱起她:“跟我回家吧,福克斯已經從美國飛過來了,還有你的好姐妹孟天凡……”
就這樣,逃跑的第三天,阡雪被這個霸道的男人抗回了家。
他依舊不說愛她,甚至是喜歡她,卻與她同牀共枕,顛鸞倒鳳,寸步不離。
她看到了那個女人,看到她也住進了冷家,卻成了冷辰皓的未婚妻。
原來是這樣,她明白了,心微微的涼。
如果不是阿麼病情急劇惡化,她早已帶着阿麼和孩子離開了A市,又何苦再被這個男人抗來這裡受罪?
兩天的時間,一晃就過了。
冷家在豪華遊輪上舉辦這場訂婚宴,邀請了A市所有的政界名流和商界巨賈,電臺記者更是蜂擁而至,說有多豪華便有多豪華。
阡雪一襲紫色高腰晚禮服,掩住她微微隆起的肚皮的同時,將她雪白的肌膚襯得更是晶瑩剔透。她盤了發,留兩小束,微卷,垂在胸前。
她原本的五官極爲精緻,所以她只上了一點點蜜粉,遮住她小臉的蒼白。嬌脣稍稍點了透明脣蜜,是爲了臉色更好看些。
冷辰軒一身筆挺卡爾文-克萊西裝,與阡雪同色系淺紫襯衫,配上他刀削斧鑿般的輪廓,更是氣宇軒昂,風流倜儻。
他一直陪在她身邊,霸道摟着她的腰,在他的市長舅舅,以及其他高官面前,得體的介紹她,爲她擋酒。
阡雪一直感覺自己身在夢中,直到冷辰軒拉着她走向高臺,所有的鎂光燈打向她,她才知道自己沒有做夢,她確實成了這場宴會的女主角。
冷辰軒放在她腰上的手沒有鬆開,甚至摟得更緊了一些,只聽得他道:“今天非常感謝大家來參加我的訂婚宴,我想趁此機會向大家宣佈,我冷辰軒願意娶尹阡雪爲妻,也許以前我沒有認清自己的心,但是當我看到她差點從我的生命消失,我才知道我有多麼緊張害怕失去她……”
他眸子灼灼,看向她:“阡雪,我不是爲肚子裡的孩子娶你,也不是爲跟奶奶賭氣,我是心甘情願娶你,想疼你寵你霸着你,不讓你掉眼淚,不讓你傷心,明白嗎?”
說着,壓過她的額,愛憐的印上一吻,在狂熱的鼓掌聲中,低啞:“小女人,不要懷疑我剛纔說的話,我是認真的。”
阡雪依舊不能反應過來。
直到冷辰軒拉她走下高臺,拉着她一路狂奔,跑到外面的甲板,讓海風將她的身子涼透。
她站在海風裡,看到他黑亮的眸子一點一滴凝聚成更深的顏色,形成一股炙熱,燃燒着她。
“小女人,你爲什麼能如此折磨我?”他一把將她摟緊自己的懷裡,將自己的體溫渡給她,用雙臂包裹住她,恨不得將她揉進自己的體內。
阡雪的身暖了,心卻迷茫着,這個男人,爲什麼如此柔情?
冷辰軒只是靜靜抱着她,在她的髮香裡沉醉。
半晌,他放開她:“好了,冷夫人,我們現在進去吃東西吧,我肚子餓了,寶寶是不是也要吃東西了?”
說着,又霸道的將她往宴會廳裡帶。
這個時候,廳裡所有人的注意力又轉移到了臺上,只見冷辰皓拉着雲慕音也上了臺,在萬衆矚目中宣誓他對她的愛。
熱烈掌聲中,底下的阡雪才明白,原來今天也是冷辰皓與雲慕音在A市的訂婚日。那麼冷辰軒呢?
她看向旁邊的男人,只見男人只是很複雜的看了臺上一眼,繼而給她細心的夾食物。果真是放下了嗎?她將視線重新放回臺上,剛好撞到雲慕音不甘心的眼神。
不甘心?她的心頭微微一跳。
宴會進行了很久,阡雪挺着肚子終是累了,冷辰軒推掉賓客,扶她到休息室休息。
她躺在牀上,冷辰軒脫掉西裝也擠了上來,從後面抱住她,吻了吻她的髮絲:“宴會馬上就快結束了,等遊輪靠了岸,我帶你回海邊公寓,那邊離這裡比較近。”
阡雪靜靜窩在他懷裡,疲倦一點一點的涌來,沉睡前的一剎那,她彷彿聽到男人在她耳邊說了一句“我愛你”。
隨後,夢中只是他在臺上、在記者面前的深情。
不知是睡了多久,她醒過來了,身後的男人卻已不在。她走到窗前,看到遊輪在漸漸靠岸,甚至能看到公路上來來往往的車輛了。
她走出去,發現走廊上安靜得可怕,她尋着那個剛剛成爲她未婚夫的男人,想告訴他,遊輪靠岸了,他們可以回海邊公寓了。
她在走廊上安靜的走着,猜想他是不是等她睡着後重新回了宴會廳陪客人,所以快步向宴會廳走。下一刻,卻陡然在一扇門前停下。
因爲她在那扇虛掩的門裡,聽到了冷辰軒的聲音。
她從門縫裡看過去,看到那個剛剛成爲她未婚夫的男人竟然將雲慕音抵在桌子上,大掌撕扯着身下女人的暗紅晚禮服,吼着:“五年前我想娶你,五年後的今日我也想……”
阡雪捂住嘴,已經聽不下去了。
她撐住全身涼透的身子,在淚水落下來前,飛快往走廊盡頭跑,然後穿過依舊熱鬧的宴會廳,穿過甲板,赤着腳跑上岸,跑上車來車往的馬路……然後……
“吱----”
淚眼朦朧中,她只來得及感受一束刺眼的光線和一道響徹雲霄的急剎車聲,便是,身子陡然一輕,她猶如破碎的布袋被拋到半空,再,甩上擋風玻璃,再,狠狠滾落地面……
接着,下體一陣刺痛,她聞到了血的味道。
“啊,撞到人了,快叫救護車!”“天啦,是個孕婦,她流了好多血!”“快叫救護車,快!”
血泊中,她靜靜躺在地面,腦海裡只有他對那個她說:“五年前我想娶你,五年後的今日我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