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玄瓔的神魂即將被絞碎之際，突然感覺一股清靈之氣沖刷而過，撫平撕痛，她便知道自己等的機會來了！
她飛快掐訣，指端生出一條紅線，意念隨着紅線探出，神魂瞬間佔據自己已經破碎不堪的神府。
懸在神府中的赤血旗搖搖欲墜，師玄瓔神魂覆蓋上去，吞噬僅剩一息的天道規則，將之強行融入自己神魂中。
……
劉恕己感覺劍下屏障的碎裂，孽力觸到一絲玄妙的吸引力，主動與之融合，修爲隨之節節拔高，他略略放下戒心，心中生出狂喜。
然而下一刻，四周憑空長出一片杉樹林，白光所至之處，孽力被消融殆盡，再想撤出已然遲了！
劉恕己目眥欲裂。
直到此時，他才意識到自己中計了，卻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被吞沒。
杉樹林撐起了天地。
管驤衝出主君府，向不遠處長出白色杉樹林的山上拔腿狂奔。
“娘！”
管驤見到站在石碓上的白色身影，眼中迸發出欣喜。
宴摧回頭，目光掠過管驤，看見他身後一切景物收縮成一線光，宛如畫卷緩緩合上。
“娘，我還以爲你……”管驤抓住他的衣袖，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下來。
宴摧垂眸看着小孩眼中的恐懼、慶幸和依戀，心臟像是被一隻手狠狠攥緊，屬於另外一個人卻又格外熟悉的情感強烈到幾乎衝散他的意識。
天邊一線光逼近，杉塵芥在迅速收縮，而不屬於畫卷中的“外來者”最終會被留在原地。
東方振天和江垂星已經介於虛幻和現實之間，似與宴摧近在咫尺，隔着光幕看見他面上的掙扎，不禁大驚。
“劍子！”東方振天大喊，“快推開他！”
宴摧抿脣，擡手點在管驤眉心，看着他緩緩鬆開手，掛着淚的小臉上帶着茫然不解，被光緩緩覆蓋，身影變得透明。
他張嘴，似乎是喊了一聲“娘”，隨後消散。
宴摧捂住心口，這裡……是不同於以往任何一次受傷的疼痛，不那麼尖銳，卻又無法忽視。
……
耳畔傳來潺潺水聲。
幾人清醒過來，只覺身上冰涼，四顧之下發現正漂在一汪水潭之中，四周是比直衝天的杉樹林，正是歸一樓設置的杉塵芥入口。
嘩啦——
東方振天察覺身旁人擡起手，一把抓住他的衣袖：“你想做撒子？！”
白雪行掌中白光一閃，割斷袍袖，掛着佛珠的手掐訣，轉眼間消失。
“師叔！”
東方振天正要去追，聽聞身後江垂星焦急呼喚，頓時止住腳步，回身去看。
滿月掛在樹梢，光線在水潭裡灑下星星點點，師玄瓔漂浮在水上，面色白如新雪，沒有一絲絲血色，厚厚的劉海被水打溼，凌亂散開，露出光潔的額頭，如鴉羽般黑長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整個人如同一戳即碎的泡沫。
竟是一個琉璃一樣的美人兒！
東方振天知道此時不該想別的，但又無法不在意，因爲師玄瓔醒着的時候氣勢太強，真的很難注意到她的皮相與秉性居然是截然相反的！
宴摧伸手想抱起師玄瓔。
江垂星猛然擡眼，目光兇狠帶着警告。
“先上去。”宴摧自然不會被他嚇到，動作絲毫未頓地托起師玄瓔，“天通門進入杉塵芥的人很多，附近林子裡就有十餘人，白雪行知道的太多，未必不會反水帶人來截殺，留在這裡不安全。”
江垂星目光稍緩，但還是把宴摧擠開，自己抱起師玄瓔：“你說的很有道理，但這是我的師叔。”
“不曉得有撒子好爭噠！”東方振天拋出令牌，化作飛舟直接將幾人托起。
江垂星愣了一下，把人放在船艙地上，掐訣弄乾衣服。
宴摧默了默，從儲物袋裡掏出一張榻：“把人放榻上吧。”
“謝謝。”江垂星這回沒有犟，利落地把人轉移到榻上，順勢捏住師玄瓔的脈搏。
入手一片冰涼，沒有一絲波動，他僵立在榻旁，只覺得指尖的冷意也蔓延到了自己身上。
修真者軀體失去生機未必就是死了，可師玄瓔在現實中只是練氣實力，與凡人相差並不太多。
“我感覺宗主不廢死。”東方振天道。
江垂星僵硬開口：“你說好的靈嗎？”
“靈！”東方振天斬釘截鐵道。
江垂星暗暗決定，等師叔醒了，他以後再也不叫東方振天的綽號了。
“師宗主現在還沒有醒，大概是因爲吞噬了杉塵芥中的天道殘念。”宴摧開口扔下一記驚雷。
兩人茫然轉頭。
東方振天晃晃腦袋，像喝了假酒一樣：“我不廢傻了吧！雜個兒聽不明白話了？”
一個人的神魂再強大也不可能吞噬天道之力，這是所有人的共識。
修真者逆天而行，挑戰天道尚且九死一生，更遑論其它？師玄瓔卻跳過這個階段，直接開啓了“吞天”？！
在江垂星心裡，自家師叔吞天簡直再合理不過，他半點不吃驚，只想知道結果：“劍子怎麼知道？”
“天道殘念與塵核執念糾纏在一起，想要消除杉塵芥，必須在清除塵核同時殺死天道，所以我猜，她在發現劉恕己練摧天術之時，不僅沒有阻止，反而助了他一臂之力，爲得便是最後利用孽力殺死天道。”
東方振天回過神，聞言心驚：“可是那赤血旗被宗主放在她自己的神府裡，殺死天道之時，定然會讓神府破碎！”
“這就是她的高明之處。”宴摧起初也想不通她爲何要把那樣危險的東西放在自己的紫府裡，然而在肖紅帆獻祭自己的時候，他突然便明白了，“她剛開始大概只是把自己的紫府作爲牢籠困住赤血旗，後來隨着逐漸掌握塵芥中的情況，纔有了一個完整的謀劃……”
師玄瓔充分發揮了“捨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精神，舍自己的神府爲餌，主動讓天道融合，待引孽力殺死天道之際，她便作爲神府的原主人便可趁機吞噬。
當完全吞噬天道，在杉塵芥中，她就是天！天就是她！
“我明白了！”東方振天一點就通，“破除杉塵芥的關鍵是一破二立！”
所謂“破”，是利用劉恕己所修“摧天術”殺死天道，而“立”則是引肖紅帆拋棄心結，主動獻祭自己撐起天地。
師玄瓔竊取一絲規則之力成爲了杉塵芥新的“天道”，杉樹林撐起天便是撐起她的神府。
肖紅帆的獻祭，實際也是在修補她被孽力破碎的神府。
如此便形成了一個閉環。
塵芥中所有人都是棋子，皆要爲此犧牲，只有她在破除塵芥的同時竊取一絲規則之力，或許還獲得了整個杉塵芥。
東方振天倒吸一口涼氣：“這也太險了，萬一劉恕己不上當呢？萬一肖紅帆不願意獻祭自己雜個辦！”
“我也曾這麼想過。”宴摧道。
他甚至想，萬一肖紅帆沒有主動獻祭，那自己就只能拉着她一起獻祭了。
塵芥消失的最後一刻，他還是這麼以爲的，但就在剛剛捋明白師玄瓔的算計時，才發現其實她並不完全是在賭運氣。
因爲，吞噬是相互的！
宴摧解釋道：“最初天道在佔據師宗主紫府時，她任由自己神魂的一部分被同化、融合。”
“也就是說，當時她的意識也糾纏在赤血旗上，已經能夠一定程度影響塵芥中的發展。”
無需宴摧說的更多，東方振天已然明白。
肖紅帆最後一刻突然想起守靈秘術，未必不是受到師玄瓔“暗示”。
一切皆在她掌控之中，有賭的成分，但不多。
“哇！”東方振天感嘆，“宗主做起事情來飛叉叉，沒想到腦殼介麼靈光！”
“我知道我師叔絕頂聰明，但她現在還沒醒過來。”無論多麼驚險，那都已經過去了，對於江垂星而言一點都不重要，他只想知道一件事，“劍子既然看破一切，可知如何能讓她恢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