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堇的話落下,拓拔鈺那俊逸的臉上有片刻的繃緊,黑眸裡也拂過一道恍惚,沉默了片刻,他才悵然一笑,“或許如今,你應該慶幸當初選擇的不是我吧?”
司空堇秀眉一揚,又喝下一口酒,“當時你拒絕了我,我承認我是有些失望的,但是我說我也不怪你,畢竟,天聖也不是你說了就可以。每個人所揹負的東西不一樣,他們的立場也不一樣,如果我是你,站在你們天聖的利益上講,恐怕也不會答應。”
“可是,帝北尊卻答應了你,不僅答應讓你從大周借道,更是直接給你撥了二十萬兵馬,還是他強悍的帝北第三軍團,阿堇,就憑這一點,我就已經知道,我輸得徹底了。”
拓拔鈺深深的吸了口氣,閉上眼睛,緩和了好一下子,才睜開,皺着眉頭也幹下了一杯,“郢州城戰敗之後,我才明白,自己活得有多失敗,才更加清楚的認識到自己的不足……優柔寡斷,處事也不夠狠絕凌厲,實在是差得太遠,阿堇,我甚至還遠遠不如你。”
“你的風度,你的氣魄,你的堅強都讓我感到震撼,你若是男兒身,我定然願意與你相交成爲兄弟,甚至知己,但是當我知道你是女兒身的時候,我卻欣喜若狂……我怕有些話我不說,以後可能就沒有機會了,所以索性抓緊這一刻跟你說清楚……”
拓拔鈺說着,忽然擡起雙眸,靜靜的看着對面的司空堇,眼中蘊含着難以掩飾的情愫,也有掙扎的痛苦,之後又是一片波瀾無驚的平靜——
那樣的眼神,看得司空堇心底也是微微一緊,捏着酒杯的指尖也在收緊,也默默的看着他。
“我喜歡你,阿堇,從第一次在馬蘭城的桃花樹下遇見你開始,你在我心裡就是特別的,遇見你,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運。”
他的語氣誠摯,卻微含這一絲淺淡的悲傷,聽得司空堇心中亦是有些不快。
“我們可以做朋友。”
她想了想,便說了這麼一句。
“聽說你也喜歡快意江湖,阿堇,雖然心中知道沒有資格開口,但是還是忍不住想問一句,如果可以,你願不願意跟我一起快意江湖?”
拓拔鈺低低的問着,灰暗的眼睛裡依稀還染着些許的幽光,清瘦的臉龐映着淡淡的燈光顯得很是蕭瑟落寞,說這話的時候,他已經抑制不住的伸手抓住司空堇微涼的素手。
然而司空堇卻在下一刻便收住了自己的手,目光淡淡的看着他,搖了搖頭,“我已經跟他在一起了,這輩子怕是已經離不開他。”
她一邊說着,一邊握拳,緊緊的抵着自己的胸口,很堅定的看着拓拔鈺,第一次承認了帝北尊在她心中的地位——
“他已經在這裡根深蒂固,所以我要跟他在一起,追隨他。”
聽着,拓拔鈺心底忍不住又是一陣尖銳的痛,卻是淡淡的點了點頭,“我知道了,謝謝你,阿堇!”
“我見過西風烈了,我放走了他,他現在返回大遼了,如今你們天聖皇朝也……你有什麼打算嗎?我希望你能效忠大周,以後這裡還是你們的疆土,只要……”
司空堇想勸住拓拔鈺,然而,不等她說完,拓拔鈺卻已經出聲阻止了她。
“別說了,阿堇!敗了就是敗了,這裡曾經是我摯愛的家園,如今變成了大周的屬地……我……父皇寧願自刎謝我拓拔列祖列宗,如果我再去給你們大周做臣子?你要我怎麼跟我的子民交代?讓我有何顏面活在這個世上?”
拓拔鈺苦笑道。
“對於這個,我真的很抱歉,但是這是歷史的必然性,所以……”
“我知道,阿堇,所以我不恨你,也不恨帝北尊……”
“臨走的時候,西風烈有一封信,讓我交給你,你看看吧。”
司空堇說着,便從衣袖裡掏出了一封信遞給了拓拔鈺,“他之前傷得很重,是我救了他,然後放他回大遼了,還自作主張的跟他簽下了協議,到現在也沒跟帝北尊那廝說。”
想到這事就覺得頭疼,看看今晚那廝要是高興了,再跟他提一下吧。收拾一下,也得馬上趕回大雍皇城了。
拓拔鈺接過信,拆開取出裡面的信,藉着昏暗的燈光看着,上面也沒幾句話——
放棄吧兄弟,我們都不是帝北尊的對手。司空堇愛上了帝北尊,你沒機會,不如過來陪我喝酒打獵,說好在大遼皇城給你留了一座府邸,等着你來。
正是西風烈的字跡。
拓拔鈺看着,目光也是暗沉了一下。
沉默了好久,正想說些什麼的時候,忽然聽到外面傳來一陣凌亂的馬蹄聲,隱隱聽到將士們高呼——
“陛下萬歲!”
是帝北尊來了!
司空堇星眸微微一眯,仰頭一口喝盡杯中酒,對着拓拔鈺道,“他來了,你走吧!不然就來不及了!如果你想着要復仇的話,就來找我,不然你都不是他的對手!”
一邊說着,一邊迅速的伸手從自己的衣袖間掏出一塊令牌,塞給他,“快走!”
“你要放我走?”
拓拔鈺有些驚訝的看着她,臉上卻是一點也沒有慌亂。
“滾吧,去你的快意江湖,或者去找西風烈那廝玩也成,以後有時間,我也會去那邊逛逛的,聽說那邊的風景很好,民風也很淳樸。”
司空堇有些不耐煩的拂了拂袖,示意拓拔鈺快走,而且現在已經是黎明瞭,天馬上就要亮了,到時候想走也不容易了。
“用這令牌你就可以離開皇城了,記得喬裝打扮一下,快走,如果想謝我,也等下次見面了!”
“我們還會在見面嗎?”
拓拔鈺目光中微含着淡淡的暖光,緊緊的握着那張令牌,定定的看着他。
“你不死肯定就會見面了,你死了當然就不會!本官得活得長命百歲,你也別死的那麼早。”
“我們會再見的,阿堇!不曾後悔遇見你,喜歡你……”
拓拔鈺落下這麼一句,蒼藍色一閃,司空堇只覺得耳邊掠過一陣涼風,眨眼間對面便已經沒有了拓拔鈺的蹤影。
司空堇有些恍惚的望着對面已經空下去的位置,禁不住輕嘆了一口氣,衣袖一陣狂掃,桌面上所有的酒菜瞬間被震成碎片,飛到了亭子外。
她伸手取過邊上的琴,微微收起衣袖,開始彈奏了起來,清冷舒緩的琴聲響起的時候,她清冷而動聽的歌聲也幽幽的隨着晨風傳來——
昨天今天過去了再不回,紅紅落葉長埋塵土裡,開始終結總是沒變改,天邊的你飄蕩白雲內,苦海,泛起愛恨……
帝北尊負手大步流星走過來的時候,大老遠的便聽到了她的歌聲,抑制不住的收住了腳步……
這女人這曲子倒是唱得很不錯,遠遠比宮中那些什麼歌姬唱得要好很多很多,年輕的陛下聽着,也有些出神了。
一曲完畢之後,司空堇才微微收住了手。
而這時候,帝北尊已經來到她身後的階梯下。
“天聖皇朝已經不復存在了,陛下,恭喜你,離天下大統之日怕也是不遠了。”
司空堇吸了口氣,背對着他,低低的出聲道。
“不管它什麼大統之日,你說天聖皇城一破,你就乖乖跟我回去成親,現在已經是六月,明天整頓兵馬交代完事情之後馬上返回你們大雍皇城,把該處理的事情都處理完畢,年底朕要迎娶你做朕的皇后。”
_t tkan_¢ o 他緩緩的走了上來,在司空堇身旁收住了腳步,居高臨下的看着她。
“明天?”
敢情這廝比她還要着急?
“嗯,朕的大軍直接交由風揚跟翼王他們統領,朕已經直接風雲樓調了一批高手趕往你們大雍皇城,要救出你的母親也並非不可能,待人一救出……”
“待人一救出,就該輪到大雍了吧?”
司空堇擡手揉了揉眉心,輕嘆道。
“沒錯,這次拿下天聖緊接着揮兵北上也是在計劃之中,不過,你也別怪朕,有個不太好的消息要告訴你,之前因爲攻打這天聖皇城,關鍵時期,所以沒有跟你說。”
帝北尊低沉的聲音裡忽然染上了一道凝重。
“什麼事情?”
司空堇偏過腦袋,擡起視線看着他。
“你們的端王,也就是幸崎天,十天前在大雍北部暴動中被一羣逆黨襲擊,身負重傷,在護衛的保護之下逃回臨城的途中不治身亡……”
‘呯!’
帝北尊這話落下,司空堇當下就懵了!
“九公主幸拂畫被軟禁在宮中,季無歌因爲想營救幸拂畫逃離皇城被你們大雍皇發現,派出殺手追殺,身負重傷被抓回關押在天牢。”
帝北尊頓了頓,才繼續道,“這些消息,朕也是昨日才得知,看得出,你們大雍很不太平,朕料想應該是你們的大雍皇要動手洗牌了,你在大雍西部的權力日益膨脹,對他造成的威脅太大了,他如果想剷除你,那就必須動用幸崎天手中的力量,而想要動幸崎天,季家也是一個威脅。”
司空堇大駭,秀麗的臉上瞬間蒼白了下來,震驚至極!
“這怎麼可能?”
之前阿泰還說那邊情況還算太平,不過維持不了多久,所以她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