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一定要見好就收,況且餘慶也知道自己不一定真比大頭人聰明。他只是玩巧小贏了一局,是時候帶着芙蓉她們離開了。
輸家通常都不服氣,所以那個大頭人漲紅了臉,要求再來一局,或者三局兩勝,五局三勝都行。
這些人幹啥都不行,就這個認真得不行。
餘慶只想快點脫身,纔不會上那個當呢。他笑道:“今天我累,改日有時間的話,如果我有興趣了再談。”
那個大頭人攔在前面,沒有讓開的意思。
餘慶說:“怎麼,劍工現在凡事都興強求了,是吧。”
大頭人只得讓開道,指着旁邊一盤果子,不懷好意地說:“先生自便,移一步就桃。”
餘慶聽出來他話裡有話。他說的“自便”怎麼聽起來像“是便”,他這是在罵:你是大便,走一盤棋就逃了。
餘慶壓住火氣,笑道:“君子費心,等兩日來叨。”
對方似乎也聽出這是在嘲笑他,意思是說:狗日的灰心了,老子等兩天再將你挑了。
餘慶說完趕緊離開了。
有時候聰明人淘氣起來真的令人煩不勝煩,在這個地方不長七八個心眼根本就沒法混。因此餘慶不打算在劍工過夜了,想要直接趕到下一個城市去。
但像劍工這樣聰明人聚居的地方,怎麼可能讓餘慶這樣的過路客佔了便宜就走人。他剛準備出城去,幾個大頭人就笑吟吟迎了過來,非要邀請他去“寒舍”做客,盛情款待一番。
餘慶自然知道他們都是些虛情假意的傢伙,說不定是想找個地方羞辱他一下,找回點面子。因此千萬不能上當。
可他若一口回絕,又顯得像個不識好歹的野蠻人。要是找藉口來推脫,又不得不編出一堆謊話出來。
軟刀子有時比硬刀子還難對付。他們一個勁地給他大量批發高帽子,稱他“風流倜儻”,“才高八斗”,“滿腹經綸”,要他“紆尊降貴”,“不吝賜教”。
他們輪流用語言轟炸,連餘慶答話的機會都不給他,讓他把好不容易想出來的推脫之詞又忘了。
過了一會兒,餘慶才意識到他們這是故意纏着他來拖延時間。進城時的告示上已經說了,劍工在下午四點以後閉城,以準備下午五點開始的全民辯論。
劍工人認爲自己的哲學和世界觀是世界上最偉大也是最正確的存在,所以每天從下午五點到八點都聚在九個大會場進行辯論。
當然你也可以在家中連線參與辯論,但除非特殊原因,劍工人一般會親臨會場,他們認爲這是一種理直氣壯的表現。
自從人類不再受物質生活的困擾之後,便開始了對自己的器官和功能進行極致的改良,稍稍消停一段時間以後,又要對意識形態裡的那些東西進行翻來覆去的求證。
關於人生的意義,劍工的人曾經連續辯論了四十七年。辯論的結果是劍工形成了五個不同的流派,分住在東西南北中五個街區。
要三言兩語說清楚這些流派到底是什麼,就像回答大海里有多少條魚那樣難。因爲五大流派裡又有數不清的分支和組別。五大流派只有一條共識,認爲人的意識的存在是人生的終極意義。
因此就不難理解爲什麼劍工的人都有一個大腦袋了。他們得用腦袋多裝點東西證明人生的價值。
今天這幾個大頭人就是西區的,他們對餘慶這麼個小腦袋居然難倒了自己人很不服氣,可矛盾的是,他們又希望餘慶比自己厲害,去讓東區那些固執的傢伙丟臉。
因此他們故意糾纏餘慶,不讓他出城,逼他參加今晚東區的辯論。他們的如意算盤打得賊響:他要是輸了,丟人的是他自己,還替他們出了氣;反之他贏了,也幫他們羞辱一下東西區那些自以爲是的傢伙。
餘慶事先並不知道這些情況,一心只想擺脫這些傢伙的糾纏,現在也知道出不了城,只得信手指了指對面方向,說:“實在抱歉,我有幾個朋友約好了去那裡小聚…”
見目的已經達到,那幾個大頭人忙收了口,其中一個還說:“既然先生有約,祝你盡興。正好我們也要去那邊不遠的地方,不如大家同行少許,也可隨便聊聊。”
此時餘慶一行也只好往東走。等那幾個大頭人離開後,他們又走了一段路,遠遠地甩掉他們。
這時他們已經到了劍工的東城區腹地,大家已經開始陸續往辯論場去。餘慶向其中一個大頭人打聽賓館酒店的位置。
那人瞄了餘頭一眼,高興極了,終於抓到了一個蠢材!他驕傲地對餘慶說:“攔人打聽消息,在我們劍工還是上幾個世紀的事。在這裡想知道任何事情,都是問如意星。”
餘慶有些尷尬地問:“如意星?我們是過路的,並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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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這樣先進的東西並不是所有的地方都有。如意星是我們放在天上的一顆智能衛星,只要我們揮手朝它打召喚,問它什麼,它都會一一解答。不過你得在耳廓預置一顆小芯片。”
廢話一大堆,餘慶想知道的他還是沒有說。那人見他臉上有些不高興,便說:“這個時候酒店什麼的全打烊了,都到辯論場去了。那裡有吃有喝,躺在那裡休息也行,一切都免費,豈不更好?”
餘慶說:“我們…只想休息了,不想…”
“沒問題呀。其實去那裡的人八九成都是看熱鬧的,有人還躺在那裡鼾聲如雷呢,沒人在意的!而且那裡24小時都是開放的。”
於是餘慶做了個日後悔恨至極的決定,也去湊湊熱鬧。
他走進辯論場就後悔了,因爲他的辨識度太高了,外形特徵和大頭人比起來差別過於明顯。
那個帶他來的人也沒有騙他,其他人進進出出確實誰也沒在意。
可他一出現卻吸引住了全場的目光。劍工的人看到他時,居然不約而同哈哈大笑了起來,也許在他們看來,餘慶這是個四肢發達,頭腦小得可憐的可憐蟲。
而且他們還不懷好意地把他讓到最前面的位置。既然已經來了,餘慶只得硬着頭皮順着他們讓出的路走了過去。他合手說:“叨擾了,我只是路過貴地,順便欣賞一下諸位的精彩發言。”這話還算得體,衆人倒也不好再打攪他了。不過堯丹她們都被攔在門外,因爲她們不具備參加活動的基本條件。
正式辯論之前,大頭人三五成羣交頭接耳,高談闊論。餘慶靠在椅子上打盹。這不是裝的,他是真累了。
旁邊的幾個人爭論不休,餘慶也沒有真的入睡。他聽見他們正在爲世界上什麼數字最大吵得不可開交。
一個人認爲“9”是世界上最大的數字,因爲過了9以後又要從最小的數開始,比例10就是9+1,把餘慶聽得雲裡霧裡。
那個人還引經據典,說自古以來人們都明白這個事實,所以才把最崇高的地方叫作“九天”,最高權力是九五之尊,最重的東西是九鼎千鈞,最大的苦難是九死一生,最黑暗的地方是九泉之下…
但另一個人卻認爲“3”是世界上最大的數,因爲3以後的數都是從3和比3小的數演化而來的,比如4就是3+1,5是3+2,6是2個3,7是3+3+1,至於9不過是3+3+3而已。
他還引經據典,說古人都明白這個道理。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既然萬物都起源於三,還有什麼比三大?
餘慶聽了還是忍不住笑了一聲。那幾個人聽到餘慶發笑,儘管不怎麼看得起他,但都想拉攏他站到自己這邊來,鄙笑對方。
“先生是否在笑:3是世界上最大數的說法太荒誕了呢?”
“先生肯定認爲9是世界上最大數的說法乃無稽之談。”
餘慶可不想加入他們的辯論。可在他們再三要求他表態之後,他想採用折衷的辦法,隨口說道:“我一直以爲1是世界上最大的數。”
衆人聽了都笑道:“這簡單的腦回路!居然有人認爲1是世界上的最大數。這哪裡是一個層面級的辯論,一開始就結束了。”
餘慶不服氣地說:“諸位可想過這個問題,1以後就不需要其他數了?2是1+1,3是1+1+1,9也是1+1+1+1+1+1+1+1+1。只不過人腦再大也容易弄混了,所以給1+1+1起個簡易符號叫3…”
衆人聽了一下愣住了。要否定他的邏輯,得先否定自己的邏輯。這頭比人家大幾倍,竟還辯不倒對方,真是太沒面子了。也許這個傢伙說的話都是別人教的。
其中有人朝天上揮了揮手,看來是召喚他們的如意星,查找餘慶的背景資料。不過這時候餘慶還名不見經傳,自然是一片空白。但他是打西城區過來的消息,還是傳開了。
人們認爲他是西城區的那幫慫人派來搗蛋的。剛纔辯論的那幾個人自然很氣憤,其中一人就直接挑釁地說:“先生,你們那兒養狗嗎?”
餘慶不知他何故這麼問,只是說:“不養。”
“爲什麼不養一隻試試?”
餘慶說:“沒這嗜好,不過我有一隻智能狗。”
那些人鬨笑起來,有人喊道:“他也知道,養一條狗還不如買一隻智能狗!何況是西城區的狗。”
直到這時餘慶才知道他們把自己當作西城區的走狗了,還不分青紅皁白把他給罵了。
這可把餘慶氣壞了,他嘲諷道:“諸位有所不知,最近我那隻智能狗進氣了,頭腫得比西瓜還大,我準備來東城區買幾條狗養養。”
這時有人喊道:“把這個沒進化的化石丟出去!”
不過大頭人知道,真要動手,他們一點優勢也沒有,所以並沒有其他人附和。有人說:“大家聽我講,我們應該辯論,而不是攻擊。這位先生既然從西城區過來,請問是參與我們辯論的嗎?”
餘慶說:“我雖然從西城區過來,但和他們並沒有什麼瓜葛。來這裡也不是辯論的。我事先說過,只是路過,看個熱鬧而已。你們如果不樂意,我這就離開。”
“既然和西城區的人沒關係,那我想你是厭惡他們,纔到我們東城區來的吧?”
餘慶誠實的答道:“可以…這麼說…”
“這樣我們應該是朋友嘛。西城區的人認爲人生毫無價值,不過草木一秋,因此應當信馬由繮,醉生夢死,先生以爲呢?”
“這是膽小鬼的看法,他們怕面對一切問題,也不想努力改變現狀,所以爲自己的畏縮找一個藉口而已。”
有個大頭人連忙拉着餘慶的手說:“好精闢!膽小鬼這個說法,太到位了。”
不過他突然看到了餘慶手上的那枚戒指,竟向天上揮了揮手,想召喚他們的如意星識別它。餘慶慌忙把手縮了回去。
這時,另外幾個大頭人開始向餘慶輸出東城區的理念。他們要餘慶承認人生的價值在於個人能夠把控自己和他身邊的一切。
餘慶只是模棱兩可地應付他們一下,並不想深入和他們討論。他早看出來了,他們的所謂辯論,不管是對是錯,都不是爲了修補自己的漏洞和謬誤,而是要對方認可自己纔是正確的那一個。
餘慶沒有明確無誤贊同他們的觀點,這使他們不滿,因此內心裡認爲餘慶腦子不夠使,和這樣低智商的人談話,簡直是對牛彈琴,因此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沒人再理睬他了。
餘慶則趁機開溜。可剛要走到門口,剛纔那個拉着他手的大頭人跑了過來,謙卑地說:“先生,請您稍留步。我們能否去後面的雅室談談?請您務必賞臉。”
餘慶感到莫名其妙。這些人反覆無常,餘慶可不想和他們周旋,所以異常堅決地說:“我得走了。你看,外面還有人等着我呢。”
“是我們剛纔待慢了您,在此我向您表示謙意。”
他爲什麼突然這麼殷勤?餘慶覺得再待下去,他們這些人早晚準把他逼瘋了。他不想再廢話了,打算直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