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潛來她家的次數屈指可數, 這還是第一次見到石柱傑。當時將近十點鐘，石柱傑亮着燈在客廳看電視，顯然是在等石景蒙母女。大晚上家裡突然來了個陌生男人, 他不是不驚訝, “這位是？”
“叔叔您好, 我叫程潛, 就住在樓下。”程潛主動介紹自己。
林婉怡忙補充說明：“程潛是咱閨女的朋友, 剛剛就是他接送的我們，我請他上來坐會。”
反正人已經安全到家，石柱傑有些困了, 沒聊幾句就進屋去睡覺。
林婉怡示意程潛先坐，一面忙乎一面不忘對石景蒙說：“你陪程潛聊會天別又一個人躲到房間裡不出來。”說完就鑽到廚房裡給程潛弄吃的去了。
石景蒙原本的確是打算把自己藏進房間裡, 可聽到林婉怡這麼一說就不敢有別的動作了。剛剛也真是說話不經腦子, 非要參合着說吃什麼夜宵, 現在走也不是，留下來又顯得難堪。覺得有些口乾, 她問他：“要不要喝水？”
“不需要，謝謝。”
石景蒙只好去給自己倒水。
可是光喝水又覺得沒意思，順手拿過一旁的咖啡粉正準備往杯子裡放，突然從旁伸出一隻男人的手阻止了她。石景蒙莫名其妙望着程潛，還沒說話, 就見他皺着眉, 低聲說：“喝這些你今晚不想睡了？”
他的手壓在她的手背上, 指尖的溫度微涼, 石景蒙渾身一個激靈, 不動聲色躲開他，順便蓋上了咖啡罐子。轉身時聽到程潛在她身後幽幽地說：“你要是不樂意看到我我可以走。”
石景蒙倏地轉身。
話雖這麼說, 程潛卻沒有任何要走的意思。
獨處的時候石景蒙特別怕被他這麼直勾勾地看着，像是要把她吃了似的，本能地想避開他的眼神。但想了想還是看着他，儘量用平常語氣對他說：“還是吃完了東西再走吧。”
石柱傑在裡面睡覺，電視刻意放低了音量，可越是安靜越是把別的聲音擴大化。石景蒙吞了一口溫水，頓時被自己吞嚥的聲音嚇了一跳。不由得偷瞄了一眼程潛的方向，發現他目不斜視端端正正坐在沙發上。她定下心來，慢慢將杯子放下。
還是覺得口乾。
茶几上放着幾個乾淨的大蘋果，在自己家裡，石景蒙卻像是做賊一樣，緩緩伸出手。指尖已經碰到蘋果了，突然的整個手背被整個包住。石景蒙詫異地看着疊放在自己手上的那隻大手掌，沿着手臂，不可思議地瞪着手的主人。
“幹什麼？”
程潛手沒拿開，迎接她的目光，理直氣壯地說：“不幹什麼。”
石景蒙愣了一下，不知道是被他包着手的原因，還是被他看得有些迷糊了，她暈乎乎地問他：“你也想吃？”
程潛嘴角一咧，突然輕笑出聲。
好看的男人笑起來真是要命。
他這一笑反倒讓石景蒙清醒了，她像是被燙着了，後知後覺地將他的手甩開。蘋果也不打算吃了。心虛地往廚房方向看了一眼，發現無異常之後才安分守己坐好。
週末晚上的節目還是蠻有意思的，可就算平時石景蒙每週必追的節目放在此情此景下她都不能專注地看下去。就在她猶豫着要不要假裝進去廚房幫忙好避開時，某人已經拿起水果刀在削蘋果。
程潛的動作成功吸引了石景蒙的注意。
他分外認真，動作嫺熟卻很謹慎。石景矇眼看着蘋果皮在他手裡越變越長，他纖長的手指在靈活的轉動。
這是她第二次偷偷地觀看他這麼專注的做一件事。上一次的是她腿受傷的時候，也是在夜裡，她腿傷復發，程潛滿世界的給她找藥。當時他給她擦藥的時候深情也是這麼的迷人。
嗯？迷人？
石景蒙猛地回神，可是已經來不及。最後一刀結束，猛一擡頭，石景蒙錯亂的眼神完全落入程潛眼中。他卻像是未察覺，將手中削好的蘋果往前一送，說：“拿去。”
“給我的？”石景蒙呆愣愣的還不明白情況。
程潛索性把蘋果往她手裡一塞，不說話。
狀況外的石景蒙緊接着傻傻地又說：“要不要分你一半？”
這回換做程潛一愣，完全沒想到她會這麼問，回味過來又覺得有些好笑，但他強忍着，低咳一聲掩飾尷尬，說：“我不要。”
“這是蘋果又不是梨，分你一半沒關係的。”石景蒙自顧自說着，正準備去拿刀，卻接收到程潛異樣的目光。那麼熱切而又包含複雜感情的一雙眼，太讓人無法自拔了。
讓人很想很想親近，很想很想撲倒……
石景蒙被自己這個詭異的想法嚇了一大跳，她是不是中了邪，在自己家，在她爸媽都在的情況下居然對程潛產生非分之想。簡直過分了！太不可理喻了！
只好拿蘋果壓壓驚，她低頭朝着手裡的蘋果大啃一口，“咔嚓”一聲脆響，蘋果的香甜充斥着口腔。石景蒙正準備不露痕跡躲到一邊自己吃，突然就聽到程潛的驚呼：“還沒洗你怎麼就吃了。”
石景蒙不解地望着他。
“我剛剛沒洗手。”程潛說的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了。
石景蒙低頭看着手裡的蘋果，突然覺得有些不是滋味了。但她卻說：“沒事，我不介意的。”
哪還敢面對他，轉頭假裝去看電視。
程潛在一邊低聲嘆息，說：“你什麼時候才能學會照顧自己。”
石景蒙：“……”
“你要是真的不介意的話，我願意這輩子都照顧你。”
聲音就在耳邊，石景蒙哪還敢將他忽視，倏地一下站起來，避開敏感話題，說：“我去看我媽好了沒有。”
看着她再一次落荒而逃，程潛開始自責反省，是不是自己又太過急躁了？
自從上一次當着他媽和牙妹的面說出真相之後，自己的情緒就變得有些反覆無常了。確切的說是隻要一跟石景蒙相處，他的情緒就被她帶動着，撩撥着，有時像個爲愛癡狂的瘋子，有時又像是死纏爛打的混蛋。
這樣的自己他很不喜歡。
可是能有什麼辦法呢？
他好像從來都拿她沒有任何辦法，好像無論他做了什麼，說了什麼，石景蒙都無動於衷。
飯桌上異常安靜。
林婉怡打破了沉寂。
幸好平時做了些餃子放在冰箱裡存着，否則今晚程潛真的要吃林婉怡親手做的泡麪了。忙乎了一晚上林婉怡也累了，接下圍裙，她對程潛說：“你慢慢吃，要是沒飽廚房裡還有一些。”
程潛已經很心滿意足了，笑道：“這些已經夠了，謝謝阿姨。”
林婉怡說：“以後啊別跟我這麼客氣，就當是在自己家一樣，有空也經常上來坐坐，改天時間充足了阿姨給你做頓豐盛的。”
林婉怡去洗澡之後，留下石景蒙和程潛在飯桌上大眼瞪小眼。
人就坐她對面，石景蒙就算是想裝作看不見都不行，不說話還真是尷尬，她假笑幾聲，說：“我媽包的餃子可好吃了，你趕緊嚐嚐。”
“嗯。”程潛只是看着她沒動筷子。
石景蒙索性埋頭喝了幾口湯，這時程潛才慢條斯理地拿起筷子夾了一枚餃子，咬了一口，細細地嚼。
石景蒙小心翼翼問他：“不好吃？”
她覺得挺好的，也可能是他不習慣。
程潛放下筷子換了湯勺，擡眼看她：“很好。”
他像她一樣一口一口喝湯，不急不躁，好像根本不餓。
其實真正不餓的是石景蒙，不知道爲什麼她覺得今天晚上特別渴，好像喝多少水都解決不了這個問題。後來她想大概是自己太過緊張，於是她儘量找些沒意義的話希望能夠緩解自己的不適。她說：“看你吃得挺慢的以爲你不喜歡。”
程潛擡頭看她一眼，接着又低眉，聲音也是低低的，“吃東西要慢一點，特別是胃不好的人更要注意。”
“你胃不好？”石景蒙下意識地問出口。
程潛又看她，這一次眼裡多了些別的石景蒙看不懂的東西。他緩緩地說：“早幾年的時候喝酒把胃喝壞了，加上有時候工作忙起來也常常誤了飯點。你從現在開始就要注意養胃了，別到時候搞得跟我一樣就麻煩了。”
“哦。”
他語氣很平常，好像並不是很在意這些。石景蒙想起他是做業務的，好像從他們認識那會程潛就在做業務了，那時候儘管忙，但好像沒見過他這麼拼命。
不過那會就算在一起他們也很少交流，她並未好奇他的工作，程潛也沒有過多細說。或許那時候程潛就已經很有成就了，只是她並不知曉。分手後沒再聯繫，她對他之後的情況一無所知。想到他那輛奧迪，還有他樓下寬敞的獨屬於自己的房子。這個三十歲不到的男人好像已經擁有了別人芯線的一切，可是他背後的努力誰有知道呢？
石景蒙好像從來就沒有真正瞭解過他，他的生活，他的工作，他的一切的一切……
說來還真是慚愧，當初也不知道怎麼當人家女朋友的。
不過那都是過去式了。
石景蒙莫名的心裡就有些觸動，對碗裡的餃子頓時失了胃口，她看着他，萬分真誠地說：“程潛，你以後一定會遇到一個真心對你好的女人。”
程潛表情莫測地看着她，動了動嘴角，說：“是嗎？”
“一定會的。”石景蒙鄭重地點頭。
她是真的不夠好，不聰明不漂亮，不體貼也不溫柔。她有自知之明，她並不適合當別人女朋友。她覺得程潛需要的應該是一個跟他經歷或者說是思想差不多的女人，而石景蒙只會活在自己的世界裡，他們顯然不般配。
她不知道程潛在執着什麼，但是她希望他放手。這樣對她和他都是一個好的交代。
“我覺得我們做朋友真的挺好的，你看我媽也挺喜歡你的，現在又是樓上樓下，如果你看開些，我們還是可以像剛見面時候那樣好好相處的。”這是石景蒙今天晚上想了很久得出的結果，她懇切地看着他，“你說呢？”
程潛始終緊抿着脣。
就知道溝通無效，每一次都是這樣。
石景蒙很是挫敗，手下不自覺地拿着湯勺胡亂翻攪。正不知該如何收場，就聽程潛說：“你要是不想吃就全給我吧。”
眼睜睜看着餃子從自己眼皮底下被拿走，石景蒙拿着勺子的模樣真不是一般的傻，眼巴巴看着對面的人吃着原本屬於自己的那份餃子，她忍不住提醒：“喂，沾了我的口水你怎麼也吃得下。”
程潛不爲所動，瞄了一眼：“你有意見？”
石景蒙：“……”
程潛離開已經是半小時後。
石景蒙正打着哈欠，洗好澡的林婉怡就走了過來，眼神犀利地盯着石景蒙，直截了當地說：“早看出來你倆有貓膩。”
石景蒙睏意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心想她老媽剛剛一直不出現該不會是躲起來偷聽了吧？她努力回想剛剛跟程潛的對話，好像也沒有什麼信息量很大的話題。她隨即放了心，假裝鎮定：“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林婉怡哼了哼，拉住企圖溜走地她，“少跟我裝。之前程潛給你送花那事我可還記得呢，你媽我沒瞎，他看你的眼神再清楚不過了，他喜歡你。”
有這麼明顯嗎？
事實如此，石景蒙無可反駁。
林婉怡又說：“我就奇怪了程潛這麼優秀的人你居然一點都不動心？”
石景蒙僵硬地搖頭。這種時候還是少說話爲妙。
林婉怡突然戳了下她腦門，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意味，咬牙說道：“你眼瞎還是心瞎啊！放着這麼好的男人你不要。”
石景蒙忍痛低頭，決定任憑她老媽怎麼數落就是不開口。
林婉怡瞧她這幅模樣就知道有內情，但以石景蒙這個態度估計今晚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她無可奈何地說：“趕緊洗洗睡吧，明天我會叫你。”
石景蒙如蒙大赦，轉身急匆匆走了兩步，突然又轉過頭來，不確定地問：“媽，你真覺得程潛很好？”
林婉怡重重地點頭。不料她卻說：“他很好。不過就是太好了，你配不上他。”
石景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