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3、星空

接下來的一個多禮拜,佟羌羌每天早上都故意睡懶覺,晚上則早早地躲在自己的房間裡,只爲了避開和韓烈的正面接觸。

她不清楚韓烈是否感覺到了她的故意躲避,反正他暫時是沒有對此有所反應。佟羌羌自己也暫時沒空去細細探究,忙於幾家旅遊公司的面試。

很神奇,幾個月前她還在遺憾自己無法過普通人一樣的職場生活,不甘自己畢業後就是個全職家庭主婦。幾個月後,她離了婚,一下子恢復應屆畢業生的身份,四處求職。

然而,她通往所向往生活的道路卻並不順利。多年閉塞的生活圈子,令她在面試官面前無法正常說話,尤其在第一輪的羣面,和那麼多人一起,她更加開不了口,往往腦袋空白、手腳僵硬。

而定不下工作地點,她也定不下租房。

一個禮拜下來沒忙活出什麼東西。她對於未來的嚮往倒是被打擊得所剩無幾。可就算真的暫時找不到理想的工作,她還是得先搬出韓烈的公寓。大不了她先住回別墅去。雖然那裡曾經是她和鍾文昊的“家”,留給她的記憶並不太好。

於是佟羌羌開始着手把別墅裡的一部分傢俱、窗簾和地毯都換了新。

她白天總是一整天不見蹤影,阿花難免要詢問她的行蹤,佟羌羌也只能用學校畢業季的各種事宜來打發。

不過這一兩天傍晚,佟羌羌回來公寓時,都在小區門口看見了一個男人,高高瘦瘦的,左邊的眼睛只剩眼白。

他的特徵太過明顯,佟羌羌很難認不出來——阿花被鍾文昊摑耳光摔得頭破血流的那次,那個男人曾在阿花的病房外徘徊,當時阿花說是她的丈夫。

對方蹲在路邊抽菸,不知是也認出了佟羌羌還是其他怎麼着,目光不明意味地逗留在佟羌羌的身上。就像那次在病房外與他擦身而過時,他盯着她打量那般,好似要從她的臉上看出一朵花來。

第一個晚上碰到,佟羌羌只當他來接阿花下班。但第二個晚上,佟羌羌被他盯得心裡害怕,回公寓後忍不住旁敲側擊地問阿花:“你家裡最近是有什麼事嗎?你丈夫以前似乎並不沒有來這裡等你。”

阿花的反應略大,險些將手中的盤子摔地上,緊張地問:“佟、佟小姐你在樓下看見他了?”

未及佟羌羌回答什麼,她即刻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可能影響到你的生活的了!我會讓他以後不要再來了!”

佟羌羌哪裡好意思承認自己確實被影響了,畢竟對方是阿花的丈夫,而且阿花的態度誠懇,佟羌羌便說:“你丈夫是不是擔心你一個人回家不安全?我現在已經……不是孕婦了,自己照顧自己沒問題的。你以後可以早點下班,不必非等着我回來。這樣你也能多留點時間陪家裡人。”

當初韓烈找阿花來,本就是爲了她。如今她孩子沒了,也很快要搬出去了,也不曉得往後韓烈會繼續留着阿花,還是辭掉阿花。佟羌羌思忖着,自己是不是該提醒阿花,要不要開始打算換一份工作。

但見阿花的神色顯然有所思慮,少頃,道:“我丈夫來接我,是想和我一起回趟老家。家裡有老人生病了。我向韓先生請了三天的假。”

佟羌羌聞言恍然,連忙道:“家裡有事要緊,你快下班吧,如果需要什麼幫助,儘管和我說。”

阿花繼續在水池前洗碗:“謝謝佟小姐。五花肉的便盆我還沒清理,清理完後,我再拖個地就好。”

佟羌羌蹙了蹙眉,總感覺阿花有點怪怪的,好像並不願意馬上下班的樣子。略一猶豫,她還是沒有追問她什麼。

當天晚上,佟羌羌齊足了勇氣特意等着韓烈回來,韓烈卻是恰好一夜未歸。翌日,她蹲在五花肉的窩前面,和它的小縫眯眯眼對視了許久,最終順了順它背上的毛,嘆息道:“行吧,我也不好意思說我是你的主人了。以後你就跟着小叔吃肉吧。”

磨磨蹭蹭着收拾完行李,佟羌羌看看時間差不多,先出門去學校,參加畢業典禮。

正大體育館,人頭滿滿。佟羌羌獨自一人坐在自己學院的區域範圍內,心猿意馬地參與着典禮有條不紊地進行。

畢業典禮上的各方人員的致辭,大概是大家四年來聽得最認真也是最後一次的致辭,播放四年光影回顧的視頻時,周圍的不少同學都紅了眼眶。

佟羌羌的心底也漸漸地涌出難過。難過的卻不同於大家的不捨之情,難過的是她的本應最美好的大學四年,什麼都沒有留下。別人所不捨的那些點點滴滴,之於她而言幾乎是空白的。

她雖也坐在這裡,和大家一樣身着學士服,但她完全沒有感覺,自己是個有過大學生活的人。

多麼可悲的一件事……

典禮長達四個小時,結束的時候天都黑了,原本安安分分坐着大家都涌動起來。多數人身邊都陪伴着親朋好友,手捧鮮花,四處合影,相互擁抱,彼此告別。

佟羌羌大概是最先脫掉學士服的人,整整齊齊地摺疊好送回至上繳處後,默默遠離了那些不屬於她的熱鬧。

要走出體育館之際,兜裡的震動得厲害。

發現是韓烈的來電,佟羌羌雙目有些失焦地盯着屏幕,在快要掛斷時才接起:“小叔……”

“在哪裡?”韓烈那邊的背景十分嘈雜。

佟羌羌這邊同樣嘈雜,嘈雜得她判斷不了所聽到的校歌是自己這邊的,還是從韓烈那邊傳過來的。她捂住單邊的耳朵,回答:“在學校。”

“我知道。我是問你在體育館的什麼地方?”

佟羌羌聞言微微一愣,扭頭瞥一眼出口處標註的“d”,告訴韓烈:“我在d號門……”

“好。你站着別動。我去找你。”韓烈嗓音沉穩,呼吸聲輕輕地盪漾在聽筒裡。

他沒有掛斷通話,佟羌羌也沒掛斷,聽着他一路的動靜,中途似乎撞到了什麼人,說了句抱歉。

沒一會兒,她所處位置的正前方,韓烈的身影從熙攘的人潮中擠了出來。

與她隔着晃動的人影四目相對的那一刻,佟羌羌忽然特別想落淚。

他籠在她身上的目光像是一條溫軟的鞭子。抽在她的神經上。

她看見韓烈收起了,大步地朝她走過來。

佟羌羌亦緩緩地將從耳畔放下,期間的時間正夠她壓抑住想哭的情緒。韓烈停在她的面前,皺眉打量着她:“這麼快要走了?”

“嗯……”佟羌羌點頭,低聲喃喃:“沒什麼意思……”

韓烈默了默,扣住她的手:“那我們走吧。”

佟羌羌反應過來時,自己已被拉出體育館。

清新的空氣涌入胸臆,攜着夏夜的熱乎乎的風,林蔭道兩邊依然隨處可見畢業生。飄零着笑聲和說話聲。

佟羌羌垂眸盯着韓烈握在她腕上的手,沒有掙脫,任由他像是和她手牽手一般,帶她穿越大半個校園,走出校門口。

上車後,佟羌羌單手支給車窗,注視着闊大的校門,半晌沒動。

“捨不得?”

佟羌羌聞言收回視線,轉而落到韓烈身上:“不是。就是覺得很陌生。小叔,我真的在這裡當了四年的學生嗎?”

韓烈笑聲清沉。

佟羌羌沮喪地低垂眼簾:“我好像並沒有認認真真地活過……沒有在周邊人的生活裡留下半點痕跡……”

察覺自己的沮喪影響了車內的氣氛,她重新擡頭,扯扯嘴角,糯糯問:“小叔怎麼來了?”

韓烈深着眸色反問:“不想我來?”

佟羌羌閃了閃眼睛,總感覺他這句話裡帶有質問。像是在質問她對他的迴避。不過,無所謂了,她做好心理準備了,只是昨天晚上沒等到他。

“我有話想和小叔說……”

“正好,我也有話想和你說。”韓烈忽然啓動了車子。“先跟我去個地方。”

佟羌羌沒問要去哪裡。隨便韓烈想帶她去哪裡都行吧。她想起那一回她從醫院跑出來遇到韓烈,要韓烈帶她走,然後度過的是愉快美好的一天。

車子一路駛去南公館。

五層高的獨棟建築,一樓的門口有白衣黑褲的服務員在等候。佟羌羌跟着韓烈下車,正聽見服務員恭恭敬敬地問候着“韓先生”,而後笑吟吟地在前面爲他們引路。

經過金碧輝煌的大堂,便是水晶宮一般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觀景電梯。

這附近全是民國年間的建築羣,樓層全都低矮,南公館是其中最高的一座。電梯緩緩攀升的過程中。通過透明的玻璃看到的視野開闊,遙遙可見市中心高樓大廈的奪目霓虹。

不過佟羌羌有點恐高,不敢太看進玻璃壁,問道:“我們來這裡幹什麼?”

“送你畢業禮物。”韓烈淡淡回答,“今晚有流星雨。”

佟羌羌應聲歪過腦袋看他,表情略微驚喜。

南公館是民國年間某位軍閥爲其寵愛的小妾所建的。但沒等小妾住進去,軍閥就失勢死掉了。後來的主人好像是個愛好觀星的富商,於是把頂樓改造成天文臺。南公館因此成了榮城裡最佳的天文觀測地。

但因爲是私人場所,外人很難進來。佟羌羌不禁好奇:“你和這裡的主人認識?”

“以前的主人不認識。現在的主人認識。”韓烈微微勾脣,“他很喜歡買房子。最喜歡買這種‘一擲千金爲紅顏’的房子。”

佟羌羌蹙了蹙眉,總感覺這個特質和一個人特別符合,試探性地問:“麥修澤?”

韓烈不語,算是默認。

佟羌羌被麥修澤的壕起給噎了一下,順道暗暗在心底吐槽麥修澤佔了別人求而不得的茅坑用來插鮮花。

“小心腳下,我們到了。”服務員率先出電梯,按住電梯門,做了個請的手勢。

佟羌羌隨韓烈一起走出電梯。

地方闊大得像天台。頂部全是透明玻璃砌成,擡頭就是天空,中央放着張方形矮榻,鋪着厚實的軟墊,可坐着休憩,也可以躺在上面愜意地仰望星空。

牆角還有個小吧檯,滿滿當當擺着各類酒具。佟羌羌一眼便注意到了天窗旁的天文望遠鏡,通體洋溢出一股高端精密儀器所獨具的冰冷的傲氣。

傲氣得佟羌羌都不敢靠近它了,扭頭問韓烈:“流星雨在什麼時候?”

走去吧檯倒水喝的韓烈將她對望遠鏡的敬而遠之看進眼裡。輕輕笑了笑,回答:“凌晨。還早着。”

話落的時候,方纔領他們上來的服務員前來詢問:“韓先生,可以上菜了嗎?”

韓烈打了個ok的手勢,轉而朝餐桌擡了擡下頷,示意佟羌羌:“先吃飯。”

長形的桌子,鋪着潔白的桌布,擺放着成套的銀色餐具。佟羌羌和韓烈各坐在兩端,距離隔得稍微有點遠。

餐食並沒有什麼特色,就是一般的西餐。佟羌羌心裡裝着事兒,其實壓根沒什麼胃口,但韓烈一直沒說話,從前菜到甜點,都緘默着吃得很認真很專心的樣子。

佟羌羌拿着刀叉,心不在焉地戳着七分熟的黑胡椒牛排,一下又一下。戳了幾下,心煩意亂的,索性放下。端起杯子喝了兩口酒,放下酒杯後,注視着他問:“你不是有話想和我說?”

韓烈擡起眼皮子:“你不是也有話想和我說?”

佟羌羌舔了舔脣,把杯子裡的酒一飲而盡,有點借膽的意思,旋即道:“行李我已經收拾好,今天晚……明天早上我就搬出去。”

原計劃是畢業典禮結束後回去拖行李箱的,現在被韓烈帶到這裡,怕是得推遲一個晚上。

韓烈聞言默了默。問:“你都想清楚了?”

上一次她說要搬的時候,韓烈要她先想清楚再說,她自是還記得。於是將打好的腹稿告訴他:“離婚的時候,鍾爺爺把別墅給了我。這些天我也已經把別墅重新收拾妥當了。工作方面,幾家公司有迴應,就等我面試。”

後面一句是撒謊。她沒有辦法把求職上的受挫告訴韓烈。

所隔的距離令佟羌羌看不清楚韓烈的表情,只能感覺到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佟羌羌的手指在桌下絞着桌布。少頃,韓烈無情無緒地說了句“我知道了”。再無下文。

口吻頗爲冷淡。佟羌羌心裡有些沒底,他既然沒有阻止,她應該舒心的。可他的不予置評,使得她多少有些落寞。

落寞之餘,佟羌羌給自己的杯子再倒上酒,隔空敬韓烈,面上竭力扯出笑容:“這段時間感謝小叔的照顧。”

韓烈端起酒杯,什麼都沒有,輕輕地抿一口。

佟羌羌卻是將酒全部喝光。放下杯子,她的雙頰已然染上點點紅暈。

“該你了,小叔。”佟羌羌單手支着腦袋,晃悠悠地問韓烈,“我說完了,該你說了。”

韓烈頓了兩三秒,放下刀叉,從餐桌前起身,慢慢地踱步到佟羌羌面前。

佟羌羌仰頭凝注他如深潭的黑眸。

韓烈忽然彎腰,冰涼的手指觸上她的脖子。

佟羌羌條件反射地瑟縮一下,微微往後躲閃。但見韓烈的手指從她的脖子裡勾出紅繩,正是她用來掛玉墜子的那根。

佟羌羌微微一怔,韓烈的另一隻手伸上來,問都沒問她,就開始解她繩上的結。很快,他把她的玉墜子摘下來,握在手裡,饒有興味兒地端詳了兩眼,放到桌子上。

旋即,他從懷裡掏出一隻黑色絲絨緞面的首飾盒,打開來,裡面靜靜地躺着一條細細的鏈子,鏈子上不知鑲嵌了什麼東西,在燈光下閃爍着洗練的光芒。

韓烈抽掉玉墜子上的紅繩,轉而將細鏈子從首飾盒裡取出,穿到玉墜子的孔裡,然後把玉墜子給佟羌羌重新戴上。

戴完後,他站離兩步,打量着她,又仔細幫她調整了一下位置,這才道:“恭喜畢業。”

佟羌羌擡手,摸了摸脖頸上涼涼的觸感,正欲道謝,便聽韓烈補了一句:“你的玉值多少錢我不知道,但鏈子上都是細鑽,別丟了。”

佟羌羌:“……”倏然覺得特別燙手。

“我、我、我……”佟羌羌結結巴巴地本來想問有多貴,轉念便癟了嘴怨嗔。“哪有送人禮物還特意強調貴重的?小叔你是故意想要我不自在吧?”

韓烈勾了勾脣,手指往佟羌羌額頭上輕輕一彈:“不笨。”

反應過來自己在不自覺中又和韓烈恢復成之前的互動方式,佟羌羌的脊背遽然僵了僵,急急地收斂表情,垂下腦袋,低低說了句“謝謝小叔”,然後下意識地便倒酒喝。

韓烈將佟羌羌的神色變化不動聲色地看進眼裡,沒說什麼,兀自走去望遠鏡前,調了調手柄,扭頭問佟羌羌:“要不要來看看?”

這個邀請對佟羌羌是很誘人的。她雖並非天文愛好者,可既然都來了別人想進都進不來的南公館,當然得把逼裝足了纔夠。

她連忙放下酒杯,走上前去。

以佟羌羌的身高,是夠不着目鏡的。韓烈側開身子,衝她示意地上的墊高臺。佟羌羌站了上去,徐徐躬身。

右眼貼上目鏡的時候,她明顯感覺到身後的韓烈靠了上來。她有點想要躲開,韓烈快一步不知打開了什麼,原本漆黑一片的視野,霍然呈現漫天星幕。

一瞬間,佟羌羌哪裡還顧得上心裡頭的那點小心思,只感覺宇宙的盡頭彷彿近在咫尺,觸手可及,完全被震撼住。

她像進入了一個新鮮有趣的世界一般,不亦可乎地觀賞了不知多久,雙腿站得都累了,纔打算休息休息。結果剛一直起身體,準備從墊高臺上下去時,腳板一僵,她險些沒站穩。

還是韓烈眼疾手快地扶住她。

佟羌羌的手抓在他的手臂上,猝不及防地和他相對而立。

她尚站在墊高臺上。此刻她身體的高度使得韓烈略一低頭,額頭便抵住了她的額頭。他的齊樑蹭了蹭她的齊樑,呼吸有些燙人,混合着酒精的味道。蒸騰着曖昧,一點點四散開去。

佟羌羌本能地想要躲開,但是腰際的兩隻大手按得穩牢,似乎打算好了不放開她。

“小叔……”佟羌羌的心臟跳得厲害,也跳得慌亂。

韓烈的眼神深不見底:“你要躲我到什麼時候?”

佟羌羌不敢看他的眼睛,矢口否認:“我沒有躲你。”

“那你爲什麼要堅持搬出去?”韓烈嗓音微沉。

佟羌羌低低道:“我說過,我現在已經沒有理由再住——”

“我也說過,是你自以爲是。”韓烈慍然打斷她。

佟羌羌的眼睫輕輕顫動,閉了閉眼睛,聲音不受控制地帶了哭腔:“我沒有自以爲是……是你……是你自己……我軟弱,自卑,不討人喜歡,找工作也沒人要我,我想不出我身上有什麼是能夠吸引你,有什麼是值得你喜歡的。”

“唯一的慶幸是肚子裡的孩子,奢望着藉由他來維持我們的聯繫。可是現在連孩子也沒了。我還能給你什麼?什麼都沒有。連……連……”佟羌羌抽噎,“連……連第一次都沒法給你……”

她沒忘記,她和鍾文昊坐實過夫妻關係。

這樣的她。如何有自信能夠俘獲他?

與其等到自己卑賤得無以復加,不如現在存着自知之明離開。

“不要再哭了。”韓烈的薄脣逡巡在她的臉上,低聲卻不容置疑地命令。

佟羌羌吸了吸齊子,雖停了哭聲,可眼睫一眨,水珠子還是繼續掉。

韓烈捧住她眼淚氾濫的臉,抿緊脣線:“我只問你一句話,你還喜不喜歡我?”

佟羌羌淚眼朦朧地與他對視,在他充滿洞悉的目光之下,根本撒不了謊,然而她也不願意回答,索性保持沉默。

韓烈眯了眯眼,一彎腰,將她打橫抱起,直接將她壓在了軟墊上面。

頭頂的光全都被身上的男人遮擋住,佟羌羌抽噎着,努力地凝着眼睛看他,看着他的眸色幽暗,眸底似在醞釀着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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