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凡從洗手間出來,看到田月夕正在望着鏡子中的自己出神,她輕聲問道,“你,還好吧?”
田月夕雙手抱在胸前,眼神中充滿無可奈何,嘴角雖然極力上揚,卻看上去苦澀不堪,她似乎也察覺到自己神情的尷尬,像從前一樣,撕掉面具,抱住莫凡,不停的搖頭,一字不說。
“想哭,就哭吧。大不了,補個妝。”
“我不能哭,就算是哭,也不能在今天哭。”
“需要用淚水打點的事情還有很多,月夕,別爲了一個人,透支了你的淚水。”
田月夕苦笑,“我是爲自己。”
莫凡輕輕地拍着她的肩膀,她知道再多的安慰也不如靜靜地陪伴。就好像,曾經她對楊春曉的陪伴一樣。
過了一會,田月夕放開手,對着鏡子整理自己地衣裝,對莫凡說,“我們回去吧,至少要演完這場戲,讓他可以安心地回到部隊。”
莫凡對着田月夕淡淡一笑,微微點頭。
打開門以前,田月夕說,“把你的診所地址給我,有空,我去找你。”
“差不多一個月以後就可以開業了,到時候,記得來參加開業,我給你最好地拍照位置。”
回到座位上,莫凡聽着來自齊婧萌和周華昇對於未來經濟發展地宏觀思想,以及袁華偶爾的配合,這場所謂歡迎的接風,幾乎接近尾聲。
袁華像是表態一般,笑問道,“東陽,你那份工作就算了吧,來我這邊,怎麼樣?”
如果袁華知道蘇東陽那份工作是馬孝川安排的,恐怕他是不會在這個時候說出這種話,原本打算在齊婧萌面前賣個人情,卻沒想到無意中挑起了另一種硝煙。
蘇東陽偷偷觀察了馬孝川的神色,笑道,“其實開車是門學問,萌萌家裡的權叔告訴我的。”
這句看似不買賬的話,讓袁華有些好心被雷劈的感覺,當他準備繼續反駁的時候,田月夕輕輕的在下面踢了他一腳。他心領神會的笑道,“說的也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
“我倒是想知道,袁先生會給東陽安排什麼樣的工作呢?”齊婧萌這個問題問出之後,馬孝川心領神會的和她對視,之後一併望向袁華。
他本就是個外人,在這樣一個根本不需要他講太多話的情況下,他將自己推向進退兩難的位置,田月夕不能不爲他說話,她開始懷疑,究竟是袁華因爲馬孝川的突然出現,讓他慌了陣腳,還是他根本就急於求成而導致現在這種局面。她無奈的賠笑道,“之前我總和袁華提起東陽,而且曾經我們也是在電視上看過東陽比賽,他本意是希望可以讓東陽去體委做點事情,畢竟是學以致用,至於幫他,不過就是個幌子。”
袁華聽到這裡,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唐突,這根本就是被她否定的想法,現在這樣說,就是無可奈何的舉動。他連忙笑道,“我這個人不太會說話,不過大概也就是這個意思。”
齊婧萌看了一眼毫不在意的蘇東陽,神色微變,那副幾乎連蘇東陽都沒見過的緊張感,讓在場差不多所有人都詫異,她說,“體委就算了,我想,他也不願意再回到曾經受傷的地方。”
馬孝川似乎能感受到那種真實,就好像蘇東陽在信中所說,她難過,她悲傷,她痛苦,卻不會對他流淚。她真的不介意嗎?那個背叛,是她心裡一直的傷疤,只是因爲還愛着,她隱藏了那道疤痕,可傷口依然還在。與其說不想讓他回到受傷的地方,不如說,是他們。他心疼的看着他的小眼鏡,無能爲力的,看着她。
齊婧萌立刻頑皮的笑起來,像是剛剛和大家開了個玩笑一樣,“我的意思,是過去打球,他總是崴了腳,碰了胳膊,我聽着都心疼,現在你要介紹他去體委,那不是讓他重操舊業嘛,肯定不行,再說,也不年輕了,受了傷,總不會如從前一樣,那麼容易癒合。”她將目光友好的投向袁華,從容清澈,輕聲說,“不過開車,也難免會有危險,要是袁先生,您有更好的方向,也可以幫幫他。”
這意思再明確不過了,可以接受袁華的恩惠,但絕不是小恩小惠。田月夕對着袁華眉頭微皺,示意他不要再言語什麼,立刻對着齊婧萌笑着扯開話題,“從小到大的愛情,就是不一樣。”
“當然了,畢竟這麼多年了。”
“東陽,萌萌,作爲同學,我發自內心的祝福你們,希望,你們可以幸福的走完人生旅途。”
無論是田月夕有感而發,還是給自己找臺階下,她的祝福,都感染了在座的其他人。馬孝川也舉起酒杯,“從前都是聽東陽在信裡說,現在終於看到你們在一起,希望你們好好的。”
“咋了,人家袁華說了,他做東,咱們歡迎你的聚會,別一副小氣的樣子,硬生生的想搞成我和萌萌的婚前祝福,”蘇東陽對齊婧萌傻笑道,“你說是不,咱們大川兒這點小氣勁就是藏不住。”他的一句並不體面的玩笑,逗笑了在場的所有人,不過嘲笑,還是真心他並不在意,懂他的人,不需要解釋。
齊婧萌笑着白了他一眼,笑着說,“也不能讓人家一直舉杯,”她站起身,舉起酒杯,說道,“來,莫凡,還有你,讓我們,敬我們匆匆而過的青春。”
“來,敬青春。”馬孝川配合着站起來。
周華昇也跟着舉杯,袁華見狀,也站起來。
酒杯碰撞後的清脆聲音,像是向昨天的青春告別,也是這場聚會的尾聲。
蘇東陽是唯一沒有喝酒的人,他負責開着齊婧萌的車送胖子回家。一路上,他們一直在聊小時候在齊婧萌的家裡複習功課的那些有趣的事情,萌萌坐在後排,前排兩個人越聊越起勁,最後,齊婧萌提議,“要不就今天,咱們重溫一下當年,如何?”
“不早了,還是不打擾了。而且,老爺子日子也不多了,我想回去陪他。”胖子語氣中帶着遺憾。
齊婧萌沒有繼續問,她曾經歷過母親的離世,她清楚親人的離別是怎樣的痛苦,她輕聲說,“胖子,其實生離死別,就像是一條分岔路口,一邊是放下,一邊是承載。走過了才發現,帶着感激和懷念,以後會善待自己和別人,畢竟有些人真的會淡出生命,再也不見。”
胖子微微笑道,“我有準備,放心吧。”
到了大院門口,齊婧萌跟着下車,走到胖子面前,眼神複雜的看着他,不由自主的抱住他,在他的耳邊輕聲說,“謝謝你,加油。”
胖子輕輕拍了拍齊婧萌的肩膀,“我會的。”接着,將她交給蘇東陽,“回去慢點開,有事,我會打給你。”
“知道找我就行,我就不多說了。”蘇東陽並沒有摟着齊婧萌,只是與她並肩站在一起。
胖子轉身朝着大院走,沒走幾步就停下,回頭說,“要是那個袁華真的能給你個好的出路,你就去,看得出,他想巴結小眼鏡,還有,他似乎更在意莫凡的爺們,這個人,不敢坑你。”說完,他對蘇東陽咧嘴一笑,再也沒有回頭。
一直到胖子徹底消失在視線裡,蘇東陽忍着很久的眼淚才留下來,“我上輩子是拯救了地球,還是人類,這輩子,讓我遇到這樣的兄弟。”當他淚眼朦朧的看向齊婧萌時,發現她也若有所思。
回家的路上,袁華和田月夕沒有說話,一直到進了家門,田月夕纔開口,她冷冷的問,“我想知道,是什麼原因,讓一貫冷靜的你,說出那些毫無邏輯的話。”
“我,毫無邏輯?”袁華反問。
“你以爲,馬孝川是什麼人,還是你認爲,我和蘇東陽的關係會比莫凡和他還要近,連周華昇都能忍住不開口,你居然說出那樣的話?”
“馬孝川是什麼人,你告訴我?”
田月夕冷笑,“你不知道?”
“他不就是你的初戀嗎?”
“對,他是我的初戀,但是你纔是我現在身邊的人。”田月夕怒聲道。
“你自己知道就好。”
“一場這樣的聚會,你以什麼身份給蘇東陽一個未來?”
“需要身份嗎?”
“你以爲蘇東陽的未來,齊婧萌給不了,還是馬孝川給不了?你縱然要給齊婧萌一個人情,也不需要在今天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說,這無疑是一種羞辱。”
“羞辱?好,那你告訴我,你口中我羞辱的人是蘇東陽還是馬孝川?或者你來告訴我,今天這場聚會中,你更在意的是不是你心心念唸的初戀情人?”
“我在意的是你。”田月夕自己也分不清這句話到底是真是假,她幾乎無力的坐在沙發上,眼角劃過一滴她分不清是傷心還是後悔的眼淚。
“對不起。”袁華像是意識到自己的衝動,立刻蹲在她面前,捧着她的臉,爲她輕輕擦掉眼淚,“我只是嫉妒,嫉妒曾經的你們。”
田月夕沒有說話,只是看着那張她每天面對的臉,如果她不是那麼自私,不是那麼聰明,不是那麼勢利,眼前的男人,或許就不是他了,那又會是怎樣的結局呢?這條路,她選了,就必須走完,哪怕是匍匐前行,她也必須走完。
另一邊,莫凡和周華昇照舊漫步在夜色下,熱戀的溫度依舊,他們牽手前行,彷彿剛剛的硝煙與他們無關,的確,他們本來也只是這場聚會中的陪襯。她只要做到耀眼驚豔,就足夠滿足他了。他只想讓所有人知道,莫凡,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人,她的美麗來自她的幸福。
“是不是在剛剛說的太多了,所以對我開始吝嗇言語了?”莫凡問道。
“其實我在飯桌上說的話,完全是爲了配合萌萌。”
“我覺得這場聚會,開始的莫名其妙,也結束的理所當然,不過沒有人會因爲這場聚會而開心,反而那些徘徊在痛苦中的人,會更痛苦。”
“你說袁華的女人?”
“他們不都一樣嘛,愛的人,不愛自己。”
“我倒是有興趣,聽你講講,他們的故事。”
“可惜,我沒有豐富的語言,無法詮釋他們生動的故事。”
“傻丫頭,你知道我爲什麼喜歡你嗎?”
莫凡搖頭。
“因爲你簡單,懂得知足。”
“這是在誇我?”
“不是誇你,是事實。”周華昇將莫凡攬在懷裡,兩個人站在路燈下,靜靜地望着揮去喧鬧的街道,他小聲說,“追求不平凡的人,註定會有生動的故事,然而當故事結束了,你會發現,故事中的他們希望,可以回到最初。”
“所以,萌萌纔會在最後說出,敬青春?”
“不,她是真的懷念青春,我認識兩個懂得知足的女人,第一個是她,第二個就是你。”
“其實,馬孝川也喜歡她。”
周華昇意味深長的輕聲說,“認識她的男人,很少會有不喜歡她的,不過了解以後,還會繼續喜歡的,就不多了。”
“你覺不覺得,今晚的主角是萌萌和馬孝川?”
“我也覺得他們更般配,就像我們一樣。”
莫凡聽到他的話,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安心的靠在他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