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輕拂,帶走白天的酷熱,這樣一個仲夏之夜,校園長椅上的兩個人靜靜地互相依偎着,天上掛着幾顆湊熱鬧的星星, 調皮的望着他們。少數過往的學生看到這樣一對神仙眷侶,都會羨慕不已,雖然,那是冷漠時代的開始,但美景依然會被人收錄眼中。
兩個人在一起,不用說很多話,只要在一起,就可以了,這是他們重逢後最想做的事情。他們從天亮坐到天黑,蘇東陽輕吻她的秀髮,“要是你一直像現在在我身邊多好。”
“不如,你和我一起回英國吧。”齊婧萌依舊依偎在他的懷裡,輕聲說。“雖然我沒有看過你的比賽,也不清楚,你對籃球的這份熱愛到底會到什麼程度,但是就現在的發展趨勢而言,國內的發展將會有質的改變,我們太渺小了,做不了什麼。”
“社會學老師說,國外好,國外太好了,如果我們抱着學習的態度出去,那麼一定會學有所成而歸,如果留下來,這份真誠也足以感動,如果走了不回來,那麼,”蘇東陽低下頭,沒有繼續說。
“父親的生意轉型,是時代大方向的改變,當我知道這一點,就想到了你。和平年代,每個國家爲了證明自己的實力,會在經濟發展上做文章,然而經濟的來源在哪裡?未來的一段日子,天賦終將抵不過財富。”
蘇東陽還沒有那種高度可以理解她的話,他對經濟的瞭解,僅僅是圖書館的書籍,能夠接觸到的人或事,不過就是學校裡,球隊裡,他沒指望從他那對思想陳舊的父母身上了解時代變遷,他並不認可她的說法,但也不否定,畢竟她的眼界比自己開闊多了。
“你和我提到過的曲六一不就是個例子嗎,將來的某一天即便他出現在國足賽場上,我也不會覺得奇怪。換言之,如果許北辰和他對換,你還願意傳球給他嗎?”
這是一個蘇東陽從來沒有考慮過的問題,或者說他始終單純的認爲,錢或許可以做很多事,但有些事做不了,比如說愛情,或者一切有關原則的事。
“今天你有傳球的機會,一半是天賦,一半是沒有所謂‘強者’的侵入,將來,如果你連這機會都沒有了,會和我一起笑看這時代的變革嗎?”
齊婧萌接連的兩個問題,讓蘇東陽啞口無言,他簡單的二十年裡,將這個世界看的很清澈,可是那個她口中的時代真正到來的時候,自己會做到笑看嗎?
兩個人又恢復了安靜,齊婧萌不是一個喜歡追問的人,如果他不回答,她會認爲他在思考,他們總是有這種默契。
許久,校園裡的行人漸漸變少,齊婧萌對蘇東陽說,“我該回去了,這次回來會陪你到九月,我那邊十月纔開學。”
東陽還是不捨的陪她走到校門口,看着她上車以後,那輛奔馳車漸漸消失,他想起了胖子。每當他想起胖子或是遇到解決不了的難題,他會選擇一個人靜靜的抽支菸。站在學校門口,他熟練的點燃一支菸,他相信胖子選擇不回來一定不是齊婧萌所說的那種信號,胖子會學成而歸。
單純的人,總是幸運地,他們沒有經歷過,也不會經歷太過於悲慘的事情,一旦經歷過,他們將未必繼續單純下去。
莫凡一直跟在後面看着他們,她理解他們相依偎,卻不理解爲什麼相見後的蘇東陽會是這樣爲難的神情,她想走上前,可是她的腳像是注了水銀一樣死死的定在地上。被煙霧圍繞的蘇東陽,像是在幻境中,她想拉他出來,卻又覺得自己無能爲力,就像她無法幫助楊春曉的人生一樣,她只能做一個旁觀者。那一刻,她的心是痛的。
蘇東陽熄滅了煙,準備回寢室,轉身的瞬間看到被欄杆絆倒的莫凡,她只是因爲天黑緊張沒有注意到地上的欄杆,她本來想要趁他沒有發現自己的時候趕快離開,可是,那麼巧,他看到了。
蘇東陽收起了愁眉,關切的問莫凡,“你沒事吧,這麼晚要出去嗎?”
“啊,沒有,我,出來借書。”莫凡緊張到連撒謊都漏洞百出。好在蘇東陽沒有將心思放在她身上,這可笑的解釋,也就成爲了他們的第二次對話。
蘇東陽看着莫凡踉蹌的往回走,那背影有點像初次見到齊婧萌,他快步走向前,“你的腳沒事吧?”
莫凡像一隻驚慌的兔子搖頭,“我沒事。”隨後她忍住疼痛朝着寢室走。
那是蘇東陽第一次認真的看莫凡,雖然他只看到背影,她好像知道自己不會去扶她,那倔強而又堅強的背影給蘇東陽留下了深深的印象,因爲那一刻,她像齊婧萌。
東陽收拾心情,回到寢室,整理洗漱用品,聽到夏楠對許北辰說,“我贏了吧,明天中午請我吃飯。”
“贏了?”東陽問夏楠。
夏楠一副先知的架勢,“我倆打賭,你今晚會不會回來。”
許北辰懶洋洋的說,“是你非拉着我賭的。”
東陽洗漱回來,趁着熄燈還有半小時,他想寫信給胖子,卻在信紙上寫完又改,最後沒有發出去都鎖在了他的櫃子裡。熄燈後,他閉上眼睛,腦海中最先浮現的不是齊婧萌和她的問題,而是莫凡那個堅強的背影,他或許應該幫助她,在她需要的時候。齊婧萌從來不需要他幫助,甚至,他不知道她究竟需要他什麼。年少時,他單純以爲喜歡她是因爲她比一般女生恬靜,比一般女生自信,也比一般女生對他冷漠,所以當時能夠得到這樣一個女生的放心,他不得不承認,是最原始的征服欲在作祟,當他第一次看到齊婧萌摘下眼鏡的時候,確定了她比其他人都要好看,他認爲自己的選擇是對的。可是後來,他見到她的父親,齊峰的那個問題,他到現在都沒辦法回答,隨着時間的推移,接受事物層面分了高度,他們的價值觀以及格局都有了很大的變化。他只是在他小小世界裡努力向前追趕的人,而她,在另一個世界中平坦的向前大步走,追,追得遍體鱗傷。他忽然想起胖子信中的話,不能兼顧就放下不太重要的一項。他問自己,齊婧萌和籃球,他更愛哪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