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鱗次櫛比的大片建築顯示着家族的富裕顯赫,在一個沉睡的小院裡,看家護院的家丁也瞌睡的直栽頭,只有偶爾的犬吠聲在證明着這個世界的平安詳和。
隱隱約約聽到遠處的春雷聲越發密集,似乎還下了小雨,十四歲的夏炆睡的更加香甜了。
迷迷糊糊不知道是什麼時辰,夏炆感覺有人猛推他,黑暗中睜開眼看到父親的身形,低聲催促他趕緊穿衣,順手把一本書塞到他懷裡。
父親抱着他出門,天空下着瀝瀝啦啦的春雨,藉着春雷閃電的餘光看到母親跌跌撞撞的跑過來,聲音撕心裂肺:“炆兒,炆兒。”
父親轉頭就往後院去,開了後門直奔一個小湖邊,只見他捏了一個法決,右手立刻變成耀眼的金色,探手好像捏到一個什麼東西,然後用力往下一撕,就像拉開一面黑色的縫隙。
這個時候夏炆的母親已經趕到,要拉住父親,父親急道:“來不及了快鬆手”!
這時突然一道閃電點亮了整個蒼穹,夏炆擡頭看到到閃電點亮了烏雲,烏雲的形狀赫然是一個老者的臉,雙眼如電,面目猙獰,伸出一個巨大的手向他們抓來,夏炆嚇得抓住母親的左手哭喊:“爹!娘!”。
父親再也沒什麼可猶豫的,扯開兩人,抱着夏炆往空中的黑縫拋去,夏炆猛然回頭,看到母親被巨手抓住,發出淒厲的慘呼,父親拔出劍來,飛起衝向那張恐怖的大臉。
隨即一股從來沒有過的壓迫感包圍了夏炆,感覺頭暈目眩天旋地轉,隨後兩眼一黑失去知覺。
兩個月後的清晨,大荒界,南晉國。
夏炆揉了揉紅腫的眼,眯着眼看了看外面初升的太陽,試着活動下渾身是傷的身體,雖然還是全身疼痛,但命算是保住了。
他搓掉身上拍死的蚊子和血痕,慢慢站起來,避開還在睡着的兩個小叫花子,走出廢棄的西瓜棚。
四處看看周圍沒什麼危險,去路邊的小水溝洗了洗臉,回瓜棚撿起一根短棍和一隻破碗,準備喊醒其他同伴。
一個月前來到這陌生的地方,夏炆從無助、失落、思念、孤獨、傷心到竭斯底裡的放聲大哭、對天怒吼再到消沉、厭世,喊破了嗓子也沒用。
面對無親無故的現實,他漸漸明白過來,讀書練劍的日子是沒影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更是一去不復返,一切要靠自己了。
晚上他經常被各種夢驚醒,做着在家倖幸福福的吃飽喝足,上午讀書下午練劍的美夢,或者頃刻間父母就把他扔到這裡,然後父母被巨手抓走的噩夢。
他碰到七個和他經歷差不多,年齡也差不多的流浪兒。
問到家在什麼地方,大家面面相覷,小娃子們大都沒出過遠門,很多連自己來自哪個國都不知道。
好不容易找到村莊,但這裡鄉下太過貧瘠,養不了這麼多還不能幹農活的少年,他們只能打聽着城鎮方向一路流浪過去。
路上生病死了兩個,和野狗搶食又被咬死一個,昨天晚上就住在路邊的廢棄瓜棚,經過拼死抵抗又被五六隻狼叼走了一個,只剩下他們三人,擠在一起一晚上沒敢睡,天快亮才眯了一會。
這裡離白石城還有三十多裡。
洗了臉回來,比夏炆大一歲的大狗已經醒了,拿着棍子正在扎另一個小叫花子。
“三狗!不想死就起來,今天晚上不能在野外過夜了。”
另外一個比夏炆稍大的孩子,哼哼唧唧了一會,終於起身。
三人走出瓜棚,看到野地裡不遠處的一灘血,這羣狼連骨頭都沒剩下,無奈的搖了搖頭。
隨着開始的七八個孩子,只剩下現在他們三個,最初的懼怕變成現在的麻木。
順着一眼看不到人煙的官道,撿着糧車漏下的米粒,一邊往嘴裡塞着,一邊在尋找着地裡的野菜。
這個時候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麥苗雖然綠油油的長起來了,但地裡只有剛剛長出的野菜,纔可以嚼碎填腹。
剛過了中午的飯點,終於看到前面道路兩旁稀稀拉拉的棚子,三人奔了過去,找到一個已經打烊的茶寮,他們看到門口旁邊木桶裡有剩菜剩飯。
他們的腳步卻猶猶豫豫的慢了下來,因爲另一邊七八個拿着長棍短棒的流浪兒,他們也看到了這個桶,正往這邊走來,夏炆三人不是這些人的對手。
這七八個流浪兒並沒有相互爭搶,一個約莫比夏炆大兩歲,首領模樣的少年,把桶裡的剩飯給大夥分了分,一人也就兩三口的樣子,衣衫襤褸的少年們才放下棍棒,開始吃了起來。
首領模樣的少年瞧了他們三個一眼,讓他們過來:“喂,想吃飽肚子嗎?”
三人走過去沒說話,夏炆心裡想,就你們吃這兩三口,自己墊個肚皮都不夠,還能分給我們吃一口?
“中午是沒得吃了,晚上城門外有個大飯莊,剩下的飯菜比這多的多,但是誰想吃,就得出些力氣。”
大狗接口道:“老大你說,這力氣怎麼出?”
“很簡單,誰和咱們搶食,咱們就和誰打!但是你們是新來的,得衝到前面。”
三人本來就餓,看着其他小叫花子吃了兩口,肚子裡咕咕的,快叫出聲來,尋思着如果晚上再不吃些東西,怕是扛不住了,只好答應下來。
首領模樣的少年說道:“我叫恆毅,你們三個怎麼稱呼?”
“我是大狗,他們是三狗四狗,二狗昨天被狼叼了。”
衆少年笑了起來,恆毅笑着說道:“別那麼麻煩了,他們兩個以後就是二狗三狗。”
“我不叫三狗,我叫夏炆。”
“等你半月後還活着,我就叫你的名字,現在還是喊着三狗順口。”
另一個坐在地上的黑臉漢子說着話站起來,又說道:“每天都死人,名字都記不住,什麼時候纔是個頭。”
恆毅說道:“王斌兄弟別這麼說,咱們能活下來就是本事。”然後扭頭指着一堆棍棒:“你們三個撿把趁手的。”
好不容易捱到了傍晚,恆毅帶着這十多人,來到一個大飯莊後面的樹林,這裡遠遠的可以看到那高高的城門,那裡就是白石城。
大飯莊的宴席快結束了,樹林裡又來了十多個小叫花子,個個沒穿上衣,爲首的是一個手持長棍,五短身材渾身肌肉的精悍少年,看到恆毅他們,發一聲喊就帶着人衝了過來。
恆毅衝夏炆他們喊道:“想吃肉就給我衝前面,那李全讓我和王斌對付。”
兩邊二十多人呼喊着撞到了一起,頓時棍棒橫飛,血跡四濺,怒罵聲慘叫聲不絕於耳。
夏炆手持短棒施展出基礎劍法十三式,這是他在家每天下午都要練習的,也是能活到現在的倚仗。
他靈活的穿梭在人羣中,見了沒穿上衣的就或劈或刺,手持短棒的沒有一個是他的對手。
長棍打來他就躲,躲不過去就斜着身子生生的受一棍,渾不在意欺過身去貼近了刺挑,一時竟所向披靡。
那邊李全勉強抵住恆毅王斌,看到這邊被夏炆打的落花流水,就高聲喊道:“崔奉!崔奉!你去做了這小子。”
一個黃麪皮修長身材的少年,揮着長棍剛剛把大狗打翻在地,聽到李全的呼喊,扭頭看了看就直奔夏炆。
崔奉看模樣約莫比夏炆大一歲,衝到夏炆麪前,長棍帶着風聲就掃了過來,夏炆拉過一個沒穿上衣的瘦小叫花子往左邊一擋,手持短棒就黏了過去。
只聽左邊一聲慘叫,夏炆也沒有回頭看,貼近了崔奉連刺帶挑,崔奉長棍無法施展,只能躲避着,想着拉開距離。
這邊李全抵擋不住恆毅王斌的合擊,漸漸只有招架,敗相已呈,看那邊崔奉和夏炆鬥了幾十回合不分勝負,知道今天討不到好,呼喊着他們的人聚攏在一起邊打邊退,然後一起撒腿就跑。
恆毅王斌喊着大家不要追,也沒難爲受傷的小叫花子,扔在原地讓他們自生自滅。
夏炆把大狗扶起來看,崔奉打翻他後,又被其他人踩踏石砸,頭上破一個核桃大窟窿冒着血,口中只有出的氣,眼見是不行了,夏炆嘆了口氣把他放下,再找二狗已經不見了蹤影。
這邊恆毅走過來,仔細瞧了瞧夏炆笑着說道:“沒想到你小子還有兩把刷子,以後就叫你炆小子好了。”
大飯莊的宴席散了,除了被客人拎走和小二藏起來一些,剩菜剩飯足足一大桶。
恆毅分食的時候,二狗才悄悄的坐在夏炆身邊,經過血拼,小叫花子們終於可以吃一頓飽飯了。
除了恆毅王斌,小叫花子們就住在月亮橋洞裡,這裡屬於窮人住的地方,離城門很近。
夏炆難得睡了個好覺,昨天捱了幾棍,今天身上的傷好了一些,和二狗就近找了幾戶人家要了點剩飯充充飢,但這點剩飯僅僅是不讓他餓而已。
白石城還是很繁華的,起碼十字路口附近很是熱鬧,但他們不敢去,那裡有一幫本地的老叫花子,是真正的老江湖,昨天在橋洞睡覺前有人告誡他們,連恆毅王斌都在那裡吃過虧。
勉強拖着渾身疼痛的身體,回到月亮橋洞躺着什麼也幹不了,反正閒着也是閒着,夏炆就翻開了父親塞給他的那本書。
夏炆剛來南晉國的時候也看過這本書,但半年前看那本書模模糊糊的看不清字,今天突然發現這本書的字卻能看清了,他想的稀裡糊塗也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他瞎猜着可能有什麼條件才能看清,比如腦袋捱了一棍開竅了,又或者用什麼水洗臉的時候清目了。
那書封面上有三個大字——初真決。他翻開書的第一頁上面寫着煉氣篇三個字,書名和內容猜想應該是練習武藝的內功。
細細讀下去,第一篇主要內容就是吸納靈氣,先煉出元氣,再引導元氣打通任督二脈,期間反覆拓展丹田經脈,讓丹田更大經脈更粗壯。
夏炆就按照口訣試着吐納靈氣。
隨後幾天隨着傷勢痊癒,他能感受到丹田聚集了像頭髮絲一樣的細小氣體。
這絲氣明顯不是元氣,只是初真決裡描述的真氣,元氣是成團的有各種顏色,他凝聚這氣體就是一絲,但初見成效還是讓他興奮的不行。
傷勢既然好了當然就想吃飽飯,想吃飽飯還得回城外大飯莊去拼命。
這天聽說大飯莊又有宴席,到了飯點,恆毅和王斌又帶着他們十幾個來到大飯莊後面的樹林空地,空地上李全他們已經在等着了。
對面最能打的兩人是李全和崔奉,那李全最是勇武,單打獨鬥這邊沒有一個是他的對手。
今天李全沒有像上次那樣掄起長棍就打,而是讓崔奉過來和他們談判。
如果不火拼就能吃上酒肉當然更好,恆毅王斌兩人商量了下,先看看崔奉怎麼說再做計較。
崔奉說的大意很簡單,就是現在咱們這兩幫人就剩下這二十多個了,天天打下去,除了多死幾個人,也沒其他意義。
不如兩邊各挑選五個人一對一決鬥,五局三勝的就留下來吃,輸的就去其他小酒館尋食。
恆毅看了看大家說道:“崔奉講的有道理,咱們天天死人,再過些日子,怕是這塊能吃飯的地盤也保不住,城裡被打出來的十幾個傢伙還盯着這裡呢。”
“這樣吧,誰上場就可以分一份肉,贏了的人吃雙份,沒上場的等最後再分。”
王斌說道:“這樣是不錯,我和恆大哥肯定是要上的,炆小子前幾日打的不錯也算一個,另外再找兩個能打的。”
“五個人容易找,可是那邊崔奉還好說,我和王兄弟都能和他一戰,就是那李全太厲害,咱們單打獨鬥誰都不是他的對手,咱們這邊誰和他打?”
恆毅一提到李全,大夥就立刻閉上了嘴,半天沒人吱聲,過了一會王斌轉頭看着夏炆。
夏炆知道這是在劫難逃了,想了想說道:“讓我去和李全打也行,不過輸贏我都要拿贏家的雙份飯菜,受了傷躺下你們得給我定時送飯。”
恆毅看了看其他人,也沒人敢接話,就說道:“那就按炆小子說的辦。”
崔奉在空地中間拿塊石頭畫了個大圈,兩邊選好人就輪流先出場,被打出圈的就算輸。
對面第一個先出場的正是提着長棍的李全,看來人家是要先聲奪人贏第一場,按着約定夏炆大吼一聲壯膽,握着短棍就進了場。
五短身材渾身肌肉的李全看見是他,愣了一下就嘲笑道:“你們這幫慫貨,找了一個炮灰來對付我,用這下三濫的辦法就能贏我們?”
夏炆笑道:“是不是慫貨打了才知道。”
李全也不廢話,掄起長棍舞弄起來,棍風迎面而來,棍影像雨點一樣朝夏炆潑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