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呆愣愣地看着他,心中再度有了之前幾次那種發寒的感覺。
從與焚香樓結怨開始,他打的主意就是藉此擴張天行劍宗的高端力量,這一開始誰能想到?
就像那一天,表面在給自己出淨化劍符的立足之策,實際埋着的是要柳擎蒼死。
說閻羅殿這些年的飛速崛起,只因爲閻君的號召力……沈棠現在絕對不信。
陸行舟繼續在說:“焚香樓用他們還得擔心被反客爲主,可你只要暗露身份,誰敢?等到時日再長,有歸屬感的自家強者培養出來了,他們這些外聘過渡的能吸收則吸收,不能吸收的辭退。這纔是我給你準備的強宗之路,以焚香樓的屍骨鋪就。”
沈棠忍不住道:“你爲什麼現在才說?”
“我必須先觀察情況是否如我想象的推進,如果不是,那我提早說了叫誇誇其談。”陸行舟嘆氣道:“姐姐,你真當我是什麼神仙,能看見幾百步後的事?當參謀不容易的,海口誇大了容易被打臉,說小了怕老闆覺得你沒啥用……”
沈棠斜睨着他:“你所謂的觀察情況推進,該不會是指觀察我們的關係推進,覺得現在就算吹了牛我也不會怪你,所以敢說了?”
陸行舟摸着下巴:“實話實說……有點。”
瞧大家現在什麼狀況,他陸行舟還被沈棠架在肩膀上扶着慢走呢!
沈棠沒好氣地不吱聲了。
陸行舟賠笑道:“現在各方面確如所想,還差一個焚香樓自己的態度……一直這麼風平浪靜麼?沒道理啊……”
沈棠沒好氣道:“有變故,但和預想中的有些不同。”
“怎麼說?”
“焚香樓的一大特徵就是人面很廣,方圓千里內的勢力起碼有兩三成是他們培養的丹師進駐。我原本以爲我們的對外交集會很困難,比如我們鑄劍想採購一些九鍛精鋼,派人去找了東江幫,本以爲東江幫不會賣給我們,沒想到很爽快的賣了。”
“嗯……其他的呢?”
“如果說東江幫是因爲那場典禮有意緩和一些關係,那其他還有幾家完全不熟悉的也笑臉相迎,這就很奇怪。說穿了,連萬寶閣肯接我們的拍賣生意都很奇怪,焚香樓可是萬寶閣的大主顧。”
陸行舟笑了起來:“有人在幫你……咦……不對。”
他的笑容很快收斂,喃喃自語:“這忙幫得可有點問題。”
沈棠大致也懂他的意思,神色難明。
焚香樓雖然比天行劍宗強,她倒也不怕,怕的正是形成集體的孤立,那一個新生的勢力確實難熬。所以當初大典要儘量給夏州本地賣好,以及和東江幫等門派留個臉,只要孤立沒那麼嚴重就還有戲。可沒想到算了半天,這種孤立壓根就不存在,這沒有別的解釋,只有顧戰庭發了話。
大典之時焚香樓公然行刺,已經和皇帝的“扶持”旨意對着幹了,只要皇帝發個小脾氣,別人必然忙不迭的和焚香樓切割。
表面是妥妥在幫忙了。
但焚香樓這明擺着的違抗上意卻又沒有直接被收拾,態度曖昧得很,能給人很多解讀。也不知道是想留着焚香樓給沈棠磨礪呢,還是內心深處覺得索性讓焚香樓再打壓打壓天行劍宗的好。
畢竟表面的實力對比,新生的天行劍宗真的打不過焚香樓,差距很大。就這麼留着焚香樓,到底是磨礪呢還是要沈棠死?
沈棠有些疲憊地嘆了口氣:“總之焚香樓那邊起初應該也是沒預料到孤立無效,但現在他們必定反應過來了,甚至會判斷皇帝內心想讓他們打。至於皇帝是不是真這個想法……我不知道,他們也未必知道。”
“他們必定會策劃武力攻擊。”陸行舟斷然道:“現在的風平浪靜,不過是在麻痹,實則他們必有強者分批潛入夏州了,一旦發動便是雷霆之擊!”
原本宗派爭鬥很少有這麼直接爆發全面戰爭的,陸行舟原本的打算也是文火慢燉,從各個角度去打擊焚香樓,慢慢瓦解。以其大部分強者都是外聘的特性,陸行舟能想出很多角度去慢慢針對。
結果一分析居然最大可能性會是爆發雷霆攻擊,想到這種局面還是在皇帝默許之下變化的,陸行舟簡直想爆粗:“你爹真TM……”
話音未落,腳下一軟,差點栽倒。
沈棠也正走神,立刻反應過來抱住,陸行舟也本能地反抱住她。
那姿勢壓得,活脫脫一副想強暴姑娘的餓虎撲食,糟糕至極。
沈棠憋紅了臉,索性將他扛了起來,抱回輪椅上放着。兩人你眼望我眼,都有些疲憊地笑了。
現在居然是這樣抱成一團都沒太大感覺了……嘖。
仔細想想,這才發現已經漫步很久了,陸行舟剛剛開始恢復性訓練的腿能走到這份上已經非常不容易,可比沈棠當初的表現好多了。
“你這是因爲兩根仙骨的力量強吧?”沈棠笑道:“等過幾天徹底好了,誰都不會想到,你全身最強的法寶是這對看似要坐輪椅的腿。”
“過幾天……也不知道來不來得及。”陸行舟嘆了口氣:“我要結束閉關,提前出去一趟。”
沈棠怔了怔:“去哪裡?”
“去見我們的城主大人。外面的宗派人士潛入夏州,要對夏州勢力發動襲擊,這妥妥是她的職責範圍,不能說我坑她吧?”
…………
“喲,這是哪陣風把二位貴客吹到我這小小衙門啊?”鎮魔司,盛元瑤坐在統領房裡,冷笑看阿糯推着陸行舟進來的樣子。
到了門檻上,阿糯雙手一擡,把師父連人帶椅搬了起來,咚咚咚地進了門。
原本一臉冷笑的盛元瑤看了這姿態差點沒保持住冷臉,實在很想笑,卻硬生生忍住了:“不要一天天的就知道在本官面前賣弄可愛,本官不認識開個大典連飯都不請一口的吝嗇鬼。”
陸行舟失笑:“城主大人哪裡話,我們明明送了融雪歸元丹,那可是六品丹藥,不比一頓飯值錢?”
盛元瑤冷笑:“那是你自己做宣傳所需,難道還真是大方客氣不成?”
“好好好。”陸行舟摸出一個小盒子遞給阿糯:“去給你漂亮姐姐補個禮物。”
阿糯賠着笑屁顛顛地跑了過去,盛元瑤一手摁住她的腦袋:“少來這套,現在給那叫行賄,本官不收。”
阿糯小心道:“那姐姐收臉蛋嗎?”
盛元瑤很是滿意地把她拉了過去,開始揉臉。
阿糯:“……”
“說吧,今天來幹嘛的?”盛元瑤打量着陸行舟,奇道:“怎麼臉色蒼白的樣子,受了傷?”
這倒不是什麼受傷,而是長期處於地底不見光導致的。陸行舟沒解釋這個,只是笑道:“城主大人怎麼不在城主衙門,倒讓我們好找。”
盛元瑤這個城主做得與衆不同,她一天的城主衙門都沒坐過,從頭到尾在鎮魔司上班,反正還兼着鎮魔司統領呢。燒成廢墟的城主府就更沒去住了,一直住在鎮魔司分配的宅子。
就是完全沒把自己當個城主。
盛元瑤沒好氣道:“你明知道我這個城主是趕鴨子上架,不就是徐秉坤妖魔案的後遺症,沒人想碰這燙手山芋才丟了給我。反正我早說了我壓根不會政務,愛咋咋。”
陸行舟道:“所以妖魔案有後續麼?”
“沒有。”盛元瑤有些疲憊地撐着腦袋:“我這些時日費盡心力,不管怎麼查,這妖魔從哪來的都找不到任何線索,如今感覺就像埋着個隨時要炸的火山,讓人寢食難安。”
“城主大人有沒有想過,你在城主任上反而更有可能找線索,而不是鎮魔司?”
盛元瑤豁然擡頭:“什麼意思?”
“讓你做城主,是個很荒誕的任命,想必令尊也知道。但令尊爲什麼點了頭?他做了一輩子鎮魔司,應該有點隱約的猜疑……我沒猜錯的話,令尊給你的家書裡,應該還提示過你一些東西。”
盛元瑤想了好一陣子,皺眉道:“沒有啊,他只讓我多拜訪其他城主,尤其是多拜訪郡守。這不是官場慣例麼,有什麼好特別交待的……反正交待了我也不做,誰耐煩應酬那些官僚,一個個面上正氣凜然,眼珠子轉得色眯眯的,你都比他們好得多,起碼你光明正大的看。”
陸行舟:“?”
阿糯:“……”
她的制服誘惑確實好看,那天跑去吃瓜時換掉公服的少女打扮也有種反差的美,陸行舟確實一直都在光明正大地看。
陸行舟當然不會跟她扯這個犢子,嘆了口氣道:“如果想破這案子,城主大人確實該去見見那些同僚的……不過我倒是想勸城主,最好別繼續追查下去了。”
盛元瑤瞪眼道:“有妖魔爲什麼不查,那是要害人的!”
“那會讓你很危險呢?”
“我可以請求支援啊,我有一個國度的後盾,又不是你們宗派單打獨鬥。”
陸行舟不語。不知道盛青峰讓女兒外放的意義,是否與國師讓小白毛歷練的意義相似,想讓一腔赤子之心的女兒認清世情。前陣子已經讓她學會了在事實面前圓滑,接下去不知是否要讓她學會在罪惡面前妥協。
慢慢的煉成與他一般模樣。
但那其實是一件……很可惜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