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房曾說,熊蛋蛋是他兒子,崔南觀曾經想過熊蛋蛋有沒有可能是自己的,但這個問題他卻找不到人問,問謝雯?謝雯哪裡肯說,問旁人又過於怪異,熊蛋蛋就像根刺紮在崔南觀的心口裡,拔不出來,刺得生疼。此刻,看着子房牽了那孩子過來,崔南觀就覺得自己的心口下意識的擰了起來。
熊蛋蛋的父親到底……會是誰?
“新夫子!”子房看見他,朝他招手,一大一小都朝崔南觀跑進。
崔南觀看着他,說:“你急什麼,我又不跑”
子房笑笑,推推身邊的孩子:“新夫子,這個是山竹,山竹,叫新夫子”。
山竹乖乖點頭:“新夫子好!我叫山竹,是舅爹的侄子,舅爹人傻,給新夫子舔麻煩了”。
“你怎麼說話的?”子房不悅,拍他屁股:“我哪裡傻了!”。
崔南觀沒說話,他盯着山竹,心裡因爲山竹的名字而鬆了口氣,可同時崔南觀有疑惑了,總覺得山竹的樣子,跟某個人……好像……
崔南觀蹲下,身,看着山竹:“山竹,你多大了?”。
“今年已經六歲了”。
“你爹呢?你爹是誰……?”。
“爹死了”山竹說:“在我很小很小的時候就生病死了”。
子房點頭:“是啊,山竹太可憐了,他沒爹的,但是他有舅爹!”。
崔南觀心裡狐疑得很,他看向子房:“蛋蛋呢?不是有個孩子叫蛋蛋嗎?怎麼沒帶來?”。
“蛋蛋不想來”子房說:“他跟阿醜在家裡玩呢,山竹要來,我就帶着他了,我們進山去吧!”。
崔南觀點頭,帶着他們兩轉身進山。
山竹人小,但到底是個六歲的孩子,要懂事多了,他跟在子房身邊,一張小臉十分嚴肅。
崔南觀看着,微微擰眉,他總覺得山竹的臉很像某人,尤其是那嚴肅了神情的模樣……
可是,山竹說,他爹死了。
“子房,你見過山竹的爹嗎?”。
“嗯?沒啊”子房說:“他爹都死了,我去哪裡見他?”。
崔南觀不再問了,而是收斂心緒,帶着他們去打山雞。
而此時,家門口,熊蛋蛋站在門檻上,目光水汪汪的看着遠處,扁嘴,一副要哭要哭的樣子。
張怡走他身邊,喊他:“蛋蛋,你站門口做什麼,回家了”。
熊蛋蛋沒應,就這麼盯着遠處。
阿醜坐他旁邊,給張怡比手勢,張怡猜測:“他在等大哥?”。
阿醜點頭。
張怡好笑:“笨蛋蛋,之前讓你不跟着去的”。
熊蛋蛋一眨,突然哭了:“爹爹真不要我了……他不要蛋蛋了……”
張怡一怔,好笑着將他抱在懷裡哄:“爹爹沒有不要蛋蛋,爹爹跟山竹哥哥去給蛋蛋抓山雞吃,一會就回來的”。
熊蛋蛋沒聽見,軟軟趴在張怡肩頭傷心的哭,張怡哄了一會都哄不好,包氏跟庶大爺開門出來,一看這情況就急忙上前問。
張怡把情況一說,包氏好笑着抱過熊蛋蛋又哄,熊蛋蛋抽噎着,不過一會就在包氏懷裡睡着了。
包氏看着,笑道:“這是困了,想睡覺呢”。
阿醜大大的鬆了口氣。
張怡笑話熊蛋蛋:“這蛋蛋,剛纔那樣真傷心啊”。
包氏笑着。
庶大爺捏捏熊蛋蛋的小肉手,也滿是笑意:“這小臉,哭得像花貓一樣”。
熊蛋蛋沒反應,睡得沉。
包氏說:“你小心些,弄醒了他,他再哭給你看啊”。
庶大爺這才收了手。
包氏抱着熊蛋蛋哄了一會,就把他放到房間裡面。
林子裡,子房打了三隻山雞,烤了兩隻,留着一隻要帶回家去。崔南觀給他搭了火堆,升起火架,山竹就跑去撿柴,一小堆一小堆的抱過來,子房在小溪流裡,把山雞清理乾淨,回頭就放到火架上烤。三個人圍攏一團坐着。
山竹坐在子房跟崔南觀的中間,他人小小的就盯着火架上的兩隻山雞,子房低頭看他那樣,伸手在他頭上揉一巴掌:“饞貓!”。
“舅爹!”山竹怒視他。
子房乾脆將他撲倒鬧他。
崔南觀看着,眼底帶着幾分笑意:“你們兩小心點,要是踢翻了山雞,一會就沒得吃了”。
子房這才老實起來,乖乖坐好。
山雞烤好的時候,崔南觀撕了雞腿給子房和山竹,他自己吃雞翅。
山竹吃的嘴裡都塞滿了,子房也滿嘴都是,他還嘆一句:“山雞就是比家雞好吃!”。
“好吃,你多吃點”。
“不,我要給蛋蛋留個雞腿”子房口齒不清的說:“還有個雞腿是你的,你別客氣”。
總聽他提起蛋蛋,卻一直都沒有見過,此時再看身邊的山竹,崔南觀忍耐不住,他問的小心:“子房,蛋蛋,有娘嗎?”。
“蛋蛋沒娘”。
崔南觀心裡赫然一繃。
子房吞了嘴裡的雞肉,說:“蛋蛋有我!有七爺,司馬昭爹爹!就沒娘……不對”他歪歪頭看着崔南觀:“雅娘算娘麼?”。
他這話,讓崔南觀心裡猛然的一陣翻江倒海,死死拽緊了手心,崔南觀才迫使自己冷靜的問:“你還記得七爺,跟雅娘,還有司馬昭,那你還記得其他的嗎?”。
“其他的?”子房懵懵懂懂:“其他的什麼呀?”。
“我……!”崔南觀猛然頓住,轉了話風:“崔南觀……你可還記得……”。
“崔……”子房盯着他,突得一笑:“南瓜好吃!”。
崔南觀心裡忽地一落,像是重重砸到地上一樣,胸口的苦澀,連這山雞的甜味也掩蓋不住。
子房看他臉色不對,愣了愣,問他:“你叫南瓜啊?南瓜是你啊?你別難過,南瓜雖然好吃,但我不吃你的,我吃雞,吃山雞,山雞甜!”。
“我沒有難過”崔南觀朝他一笑:“隨你高興,怎麼叫我都好”。
“哦……”子房一臉莫名其妙的樣子看他。
山竹吃完雞腿,也想要雞翅,但他怕燙,他看向崔南觀喊:“南瓜叔叔,我想要雞翅”。
崔南觀伸手撕了雞翅給他。
子房依舊一臉的莫名其妙,他嘀咕:“原來叫南瓜,是不能吃南瓜的啊……”。
黃昏時,子房才帶着山竹回家,崔南觀送他到梅林前,幾次有話,都說不出來。
子房以爲他還在因爲南瓜被吃的事情難受,就摸摸崔南觀的頭,哄他:“你乖乖的不難過,等田裡南瓜長大了,我抱一個給你養”。
山竹仰頭看他:“舅爹,南瓜是拿來吃的,怎麼養”。
子房嚴肅着糾正:“不吃南瓜,新夫子叫南瓜,南瓜跟南瓜是一家人,吃了,新夫子會難受的!”。
山竹張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他甩甩頭,自己先朝梅林裡走了。
崔南觀看他那樣,淡淡一笑:“你別擔心,我不難受,你喜歡吃南瓜,只管只就是了”。
“真的?”子房問的小心。
崔南觀點頭。
“那我可以吃南瓜餅嗎?”。
“當然可以”崔南觀一頓,微擰了眉:“子房,我叫崔南觀,你……當真不記得?”。
“記得啊,你在山上的時候說過,你叫脆南瓜”他嘿嘿一笑:“其實南瓜煮太軟了也不好吃”。
崔南觀一下說不出話來。
子房看山竹先回去了,也跟崔南觀揮手:“那南瓜,我先回家了,你放心,我等家裡的南瓜長大一點再吃的,然後再送個更大的給你養!”。
崔南觀看着,胸口擰成一團似的疼,他點頭,應了聲好,子房這才轉身走了。
南瓜……
崔南觀輕笑。
到底是真傻了,還是心底裡在排斥着,怎麼就會聽成了南瓜……
子房回到家裡,熊蛋蛋已經睡醒了,他坐在院子裡跟阿醜在玩耍。
子房推門進來的時候,他看了一眼就當沒看到。
子房笑着,朝熊蛋蛋身邊蹭過去:“蛋蛋啊,你看我給你帶了吃的”。
“是什麼?”。
“雞頭雞翅雞屁股!”。
熊蛋蛋嫌棄嘖一聲不理他,只看着阿醜伸手:“叔叔抱我!”。
阿醜將他抱起。
熊蛋蛋說:“跟我去出去玩,不理這麼拋家棄子的壞人!”。
阿醜聽着噗嗤一下就笑了。
子房不懂,他看着阿醜問:“拋家棄子?什麼意思?”。
桃花村裡張萱葉跟崔晟成親了,邊庶這邊,戰事如同阿酷當初回信時說的一樣,戰事告捷。
蠻族認輸,遞書投降。
慶功宴上,阿酷坐在末角,他人性冷話少,不說話幾乎都沒人能注意到他,到是玄澈,總眯了眼,時不時朝阿酷看去。
好幾次,他都看見阿酷冷着臉,微擰着眉,玄澈摸不準阿酷是不是有什麼煩心事,卻也沒在這個時候招惹阿酷,只與衆位將士喝酒聊天,一番暢飲。
外敵的事已經平息,這場持續了兩年的烽火到底還是給百姓帶來了不小的損害,如今外敵認慫,玄澈除了讓人將喜事上報皇帝,他還得親自回京覆命,只是臨走時,玄澈將阿酷叫到跟前,問他:“阿酷,我看你身手不凡,又心思縝密是個難得的將才,今日,我便要回京像皇上覆命,你,可願意隨我一同上京?”。
阿酷面色不變,他只是抱拳行禮:“殿下擡愛,末將愧不敢當,只是末將不願進京,請殿下恕罪”。
玄澈微微眯眼:“如何?”。
阿酷單膝跪地:“末將受孟將軍提攜才擔任校尉一職,若無孟將軍,末將如今也不過只是個小小的棋牌令,哪有資格跟隨殿下衝鋒陷陣,如今將軍受傷,末將自當留下照顧將軍,故不能與殿下一同進京了”。
玄澈雙眼盯着阿酷:“軍中有的是人能照顧孟將軍,可你,機會只有一次,你當真不要?”。
阿酷道:“受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請殿下成全!”。
玄澈沒有迴應,他就這麼盯着阿酷,營帳裡詭異的安靜了片刻,一旁伺候的隨侍都開始爲阿酷提心吊膽起來,可阿酷依舊面不改色。
終於。
玄澈笑了:“不忘恩負義,不趨炎附勢,你值得孟將軍對你的提拔”。
營帳裡壓抑的氛圍似乎這才散了。
玄澈走向門邊,臨要出去時,他又看向阿酷:“希望他日,我能在京中見到你,喚你一聲張將軍”。
阿酷回禮,沒說話,玄澈朝大步走了。
夜晚。
孟將軍將阿酷叫到跟前,一臉擔憂的看他:“你啊你,你讓我說你什麼好?殿下走之前就跟我要了你,你怎麼回頭就拒絕了呢?”。
阿酷微微擰眉,只說:“京城太遠,不想去”。
孟將軍瞪眼:“那是讓你去玩的嗎?還不想去!你懵誰呢!”。
阿酷撇他一眼,直言:“我對奪嫡沒有興趣”。
孟將軍大驚。
阿酷轉身就走:“三日後,我會離開軍營”。
“去哪?”。
“回家過年”。
看他說走就走,一點也不把自己這個將軍當回事,孟將軍就氣得嘔血,可卻又無法,只能揮手同意讓他回家。
阿酷離開軍營這日,剛行出不遠,趙飛就騎馬追來了。
阿酷狐疑看他:“你跟來做什麼?”。
“去玩”趙飛笑嘻嘻的說:“順便見見你家人”他不給阿酷拒絕的機會,就先打馬走了。
阿酷盯着他的背影,眸光深深,最終他什麼話也沒說,策馬追上趙飛。
張萱葉跟崔晟成親了,可崔晟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在發現自己娶錯了人的當天晚上,崔晟就想跟張萱葉分房睡,結果被張萱葉一句話堵了回去。氣得崔晟臉色鐵青。
這剛成親就鬧分房,別人可不會說是張萱葉有什麼問題,畢竟當初是崔家自己去求的親,那些嬸嬸只會說是崔晟活不行!
這種有損男人尊嚴面子的事,崔晟哪裡受得住,堵着口氣,也得跟張萱葉同房!
他們夫妻的事,崔嚴並不清楚,卻多少也猜到一些,他之前聽了崔南觀的話,不再進山打獵,而是得空了就進城裡,城裡每日還是那樣,並不見什麼異常,只是有時茶寮邊,難免會聽得一些流言蜚語,崔嚴擰着眉,默默記下,原本打算回家後跟崔南觀說說的,結果那知道,崔南觀最近這幾日都是一下課就不見人影!
村外,河水邊上。
“有魚!有魚!”。
子房站在石墩上指着水裡叫喊,他一出聲,水裡的魚兒就立馬遊走了。
崔南觀上前將他拉住:“釣魚是要靜心的,你這麼咋咋呼呼,它肯定不會上鉤的”。
子房哼着,一臉可惜的看他:“南瓜,我真不能下去抓魚麼?我覺得我下去抓魚比較快”。
“不行,你忘記了,謝大夫說你身體不好,河水冰冷,你不能下水的”。
子房盯着水面:“可是這樣等得好難受”。
崔南觀輕笑,他摸摸子房的頭:“你在這裡坐一會”。
“做什麼?”。
崔南觀沒回,他只是走到一邊,摘了幾株細長的蓑草葉。子房狐疑的盯着崔南觀看,沒一會,就看見一隻綠茵茵的螳螂他手裡展現出來。
“哇……螳螂!!!”子房驚歎,立時瞪大了雙眼。
崔南觀指尖捏着虛線,輕輕一晃,那螳螂就像是活了一般抖動起來,子房看的稀奇,立時就要撲上去:“我看看,給我看看,你怎麼做的,你給我看看”。
崔南觀故意舉高了手,逗得子房直在他身上扒,崔南觀看着他這稀奇又急切的樣子,掌心一擡就掌在子房的腰上:“那你要不要聽話?”。
“要!我聽話!”。
崔南觀說:“你乖乖的在那裡坐着釣魚,我在給你編幾個其他的玩意,要不要?”。
“要!”。
崔南觀這纔將螳螂遞給子房。
子房拿在手裡,滿是稀奇,他捏着虛線的一端不斷搖晃,就看見那螳螂不停的抖動,子房看着,自己樂得大笑,他走到石墩上坐下,完全忘記釣魚的事,只盯着手裡的螳螂玩。
崔南觀看他那入迷的樣子,又摘了葉子,繼續編了幾個小玩意,編好了,崔南觀才走向岸邊,魚竿上已經掛着一條大肥魚,正在水裡掙扎,只是子房顧着玩手裡的螳螂,根本就不知道,崔南觀也不喊他,自己把魚取了,拿去處理,等魚烤好的時候,崔南觀喊他,子房才猛然回神,頓時他又驚訝了。
“你都把魚烤好了呀?不過你什麼時候釣上來的呀?我怎麼不知道呢?”。
崔南觀笑:“這魚不是我釣上來,是我變出來的,你來嚐嚐”。
“好啊!”。
子房小跑着上前坐下,崔南觀切了小片魚片給他,子房拿着仔細看了看才嗷嗚一口喊在嘴裡,他嚼了兩口,說:“有蜜蜂味,還有……有點辣辣的,挺好吃的!”。
崔南觀輕笑:“好吃便好”。
這兩日,下課後,崔南觀都會前往子房家的那邊,只是他卻不敢進去,只站在梅林外頭。起初子房還不知道,後來正午的時候,子房趟在屋頂掀開衣服嗮肚皮的時候,遠遠看着崔南觀的背影,子房狐疑中出了家門,往外頭一跑,才確定真的是新夫子南瓜來了。
每日黃昏的這個時候都是熊蛋蛋睡午覺的時候,是以這個時候子房並沒有帶着他一塊出來,崔南觀沒見過熊蛋蛋,但聽子房時不時掛在嘴邊,心裡忍不住有些惦念,可是他卻知道,想從子房這裡問出什麼事來,是不可能的……
不過,沒關係,慢慢來,其實現在這樣,也挺好,最起碼……子房沒有什麼憂愁了。
晚上回家的時候,子房獻寶一樣把崔南觀給他編的玩意拿了出來,熊蛋蛋跟山竹一看,兩個都激動了,立馬爹爹舅爹的追着子房要。
子房不給,逗得兩個滿院子的叫喊,鬧了一通。
晚上睡覺的時候,熊蛋蛋將從子房那裡搶來的螞蚱緊緊抱着,他縮在自己的小被子裡面,撅着屁股背對子房,那防賊似的樣子,讓子房一陣好笑,他拿手戳了戳熊蛋蛋的屁股。
熊蛋蛋往裡頭縮了縮,兩手死死抱着螞蚱,子房笑了一聲,連着熊蛋蛋跟他的小被子一起抱住。
熊蛋蛋得了新螞蚱,喜歡得不得了,第二天一早,他拿着螞蚱就跑去嚇唬張丹,張丹不知道還真被嚇了一跳,熊蛋蛋樂得咯咯咯的笑,他一轉身又拿去嚇唬阿醜,阿醜大驚本能的伸手去拍,熊蛋蛋看着,哈哈大笑,他指着阿醜:“叔叔笨蛋!跟小姨一樣笨蛋”。
阿醜仔細一看,頓時一臉的無奈。
熊蛋蛋不理他,拿着螞蚱轉身又跑,幾乎將家裡的人都嚇了個遍,熊蛋蛋玩心大起,說要出去玩,就一溜煙似的跑了,張丹看着,忙放下手裡的活計去追熊蛋蛋。
出了門,熊蛋蛋拿着螞蚱嗚嗚的哼着,像是在模仿螞蚱飛起的樣子,聽到身後張丹的聲音傳來,熊蛋蛋哈哈一笑,又撒腿跑了。
張丹看他那樣,只能笑笑隨他去了,自己轉身進屋。
正午時候,村裡孩子大多去了學堂,只有像熊蛋蛋這麼點的孩子還在外頭野着玩,熊蛋蛋看見一個孩子就跑上去把螞蚱放人家身上然後故意嚇他,膽子大的孩子直接反手就拍,膽子小的都給他嚇得一陣尖叫。
但熊蛋蛋樂啊,嚇了人他還咯咯咯的笑着罵人家:“笨蛋!大笨蛋!這個是草編的,是假的,哈哈哈哈”罵完了,他拔腿就跑。
熊蛋蛋跑了一會,就氣喘吁吁的在路邊停下,歇了一會,就看見前頭的牆園下站着個比自己高一點的男孩,熊蛋蛋雙眼一亮,輕輕上前,將螞蚱放那男孩肩頭,他自己還大吼一聲:“啊!有蟲!”。
男孩被熊蛋蛋嚇了一跳,踉蹌着沒站穩,一屁股坐到地上,當即疼得哇哇大哭。
他被嚇哭了,熊蛋蛋也懵了,忙說:“別哭別哭,這是草編的,你別哭”。
那男孩還在哭。
熊蛋蛋急了:“你膽子怎麼這樣小呢?嚇一嚇就哭了還怎麼玩?”。
“娘……娘……”男孩哭着要找娘,坐在地上不肯起來。
屋子裡,羅氏聽到動靜,從出來一看,頓時就怒了,她大步上前,用力推了熊蛋蛋一把,就抱着那男孩哄。
熊蛋蛋被羅氏推倒地上,他也懵了一下,但他沒哭,他只是盯着羅氏跟那男孩看。
崔南觀剛下課回來,就看到這樣子,他步子一頓,剛剛擰眉,就看見熊蛋蛋落在手邊的蚱蜢,頓時心裡驚了一下,急忙上前將熊蛋蛋抱起。
“嗯?”熊蛋蛋仰頭看他。
“怎麼坐在地上?被欺負了嗎?”崔南觀問,他話音平淡而溫柔,可這心裡卻不由得緊繃起來。
熊蛋蛋搖搖頭說:“我只是嚇嚇他,沒想到他膽子小,嚇哭了,他娘出來推了我”熊蛋蛋有些迷茫:“我是不是太壞了?”。
羅氏聽到動靜,扭頭看來:“你這孩子也不知是哪家的,怎麼能這樣欺負人呢?”。
崔南觀擰眉,冷眼看她:“不過便是孩子們的玩鬧,也值得你這麼動怒?”。
羅氏不敢在崔南觀面前造次,她只委屈的說:“我這也是心疼孩子,哪家孩子玩鬧會弄哭的?”。
“不是弄哭,是他膽子太小了”熊蛋蛋糾正:“我嚇過好多小朋友,他們都沒哭,就你哭了”。
羅氏還想說話,可看崔南觀冷冷的臉,又只能噎了下去。
崔南觀沒理她,抱着熊蛋蛋轉身進屋,他問:“這蚱蜢,是你爹爹給你的嗎?”。
“你怎麼知道?”熊蛋蛋驚訝看他。
崔南觀步子一頓,心裡猛然緊收。
熊蛋蛋扭頭睜大眼睛看着四周:“叔叔,這裡是你家麼?”。
崔南觀點頭:“是啊,我暫時住在這裡”。
熊蛋蛋哦了一聲,又盯着崔南觀看。
包氏在屋裡聽到動靜,剛一出來,就看見崔南觀抱着個孩子站在院子裡,羅氏一臉委屈抱着孩子直接進屋去了。
“怎麼回事?這是誰家的孩……”崔柳氏剛一上前,卻因爲熊蛋蛋的臉而猛然頓住。
熊蛋蛋朝她脆脆的喊了一聲:“伯媽你好!”。
“這孩子……”崔柳氏心裡一繃,忍不住問:“這是誰家的?”。
崔南觀只說:“他是村裡的孩子”。
“這孩子跟你小時候可真像!”崔柳氏伸手抱過熊蛋蛋:“孩子,告訴奶奶,你叫什麼呀?是哪家的孩子啊?”。
“我有奶奶了”熊蛋蛋認真的說:“奶奶只能有一個,不能隨便叫別人叫奶奶的!”。
崔柳氏明顯一噎,可看着熊蛋蛋這樣,,彷彿就是崔南觀兒時的模樣,她心裡喜歡,忍不住想跟熊蛋蛋碰頭,結果熊蛋蛋一偏頭,說:“男女不親的!”。
崔南觀看着,眼底頓時帶着幾分笑意,他從崔柳氏懷裡抱過熊蛋蛋,往屋子裡走:“我帶他去我那裡”。
崔柳氏忙道:“那我給你們拿點吃的過來”。
崔南觀點頭,抱着熊蛋蛋回了自己房間。
房門一關,熊蛋蛋突然表情嚴肅:“你是不是要拐賣我!”。
崔南觀一怔:“拐賣你?”。
“是啊!”熊蛋蛋表情嚴肅而又驚訝的說:“以前村子裡就有個老巫婆,專門拐賣小孩的
“我不拐賣你而且,我認識你爹””崔南觀說:“你爹叫張子房,你叫熊蛋蛋對不對?”。
熊蛋蛋驚訝的瞪大雙眼。
崔南觀摸摸熊蛋蛋的頭:“我是村裡的夫子,你爹常來我這裡聽故事的,也常聽他提起你的”
熊蛋蛋嫌棄:“我爹傻的,跟誰都能提我”。
崔南觀一怔。
熊蛋蛋急忙掙開他的手下地,戒備的盯着崔南觀看:“爹爹在課堂上學過一句話,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你是壞人!”。
崔柳氏剛到門邊,就聽到這話,頓時愣在門邊。訝異的看着熊蛋蛋。
崔南觀也是眸色一閃,忍不住仔細盯着熊蛋蛋看。
“你今年多大?這句話的意思,你可懂?”。
熊蛋蛋一甩頭說:“我三歲了!懂得可多了,大大夫也教過我的!”。
三歲……
這個年紀,讓崔南觀的心,猛然一沉。
再一細看熊蛋蛋的身高跟樣子,可不是就像三歲出點的孩子?
如果……他真是子房與自己的,那少說也是五歲,五歲的孩子哪裡會這麼幼小……
想到這,崔南觀的心口頓時就擰了起來,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崔柳氏上前,哄熊蛋蛋:“好孩子是不能這麼跟叔叔們說話的”
熊蛋蛋嘖一聲,打開崔柳氏的:“好孩子又沒糖吃!”。
崔柳氏被他噎着。
熊蛋蛋轉身就跑,像個炮彈一樣朝大門衝出去,崔柳氏一怔,回神時怕他摔着,就急忙跟上,哪知熊蛋蛋剛跑出大門,就扯開嗓子大喊:“村長爺爺救命!有巫婆跟壞人想要拐賣我!村長爺爺救我!”。
他這聲音,讓崔南觀愣。崔柳氏更是堵了一嗓子。
熊蛋蛋聲音大,這扯開嗓子一喊,崔家的左領右舍立馬開門出來,熊蛋蛋看着其中一位胖大嬸,直接朝她家衝了進去。
“蛋蛋,你這是咋了?”胖大嬸也被熊蛋蛋的樣子嚇着了。
熊蛋蛋躲在屋裡不出來,他只喊着:“王奶奶,有巫婆跟壞人要拐賣我!你救我!別把我交出去!我怕!”。
王大嬸一怔,頓時擰眉看向前頭的崔柳氏:“崔家嬸子,這是咋回事?”。
崔柳氏被她問得一愣,像是自己真做了什麼壞事一樣,臉上一陣尷尬。
王大嬸看她這表情,頓時冷哼一聲,大力一甩,將房門關上。
崔柳氏時常呆在家裡忙着女紅的事,甚少出來走動,左鄰右舍的跟她不熟悉,也只是點頭之交,此刻又聽熊蛋蛋的話,再看崔柳氏那樣子,王大嬸心裡就覺得不舒服。
這鄉里鄉間的,哪家沒有個像熊蛋蛋差不多大的孩子,一聽到這敏感的拐賣,心裡難免會覺得膈應。
王大神是實在人,她直接甩臉,其他鄰居看崔南觀站在遠處,笑着說了一聲熊蛋蛋跟大家玩鬧的,就各自散了。
崔柳氏回身,看着不遠處的崔南觀一陣尷尬。
正午,陽光清明,光縷絲絲穿透窗戶,照亮着崔南觀站在窗邊的身影。
桌面上,擺放着兩幅崔南觀所繪的畫像,都是兩個制令的孩童……是熊蛋蛋跟山竹。
山竹的臉,在崔南觀心裡留下了個很大的疑惑,而熊蛋蛋……
第一次見到熊蛋蛋,崔南觀沒想到會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房間裡他坐了很久,越想越是心裡悶堵。
三歲?
那四年前,子房是……
七爺,司馬昭。
崔南觀猜不準是誰,如果說是謝雯,崔南觀還能信幾分,可是若是旁人……崔南觀總覺得不可能,但是……
熊蛋蛋自己說的,他三歲。
心裡憋悶,他深吸口氣,起身出了家門。
西邊的梅林裡,那是子房的家,可崔南觀卻不敢進去,他就站在林子外,遙遙看着梅林後那若隱若現的房屋,像個雕塑一樣動也不動。
而此刻。
子房在家裡,正在試穿張丹給他做的新衣裳。
今日,是子房的生辰,過了這日,他就又長一歲了。
爲了這個,張丹從許久以前就開始準備,這兩日更是熬夜趕工,給子房做了兩身的新衣裳,熊蛋蛋看着,哇的張大了嘴:“爹爹真好看!”。
“是麼?”子房拉拉衣服,呆愣愣的看着自己銅鏡裡的模樣。
謝雯也來了這裡,他看着子房這傻呆呆的樣子,笑了:“看着不錯,是挺人模狗樣的”。
子房朝他齜牙:“我人模,你狗樣!”。
謝雯挑眉:“敢這麼說我?禮物還想不想要了?”。
子房瞬間變的狗腿:“小謝你人真好!溫柔善良又大度!”。
謝雯失笑,他拍了子房腦門一巴掌:“你這都是跟誰學的?”。
子房說:“王嬸子家的狗娃教我的”。
謝雯懶得理他,只從懷裡摸了個東西出來,給子房掛在胸口。
“這個是?”。
“平安玉符”謝雯說:“有大師開過光的,能保佑你平安無事的”。
玉符是個同心圓的樣子,玉的顏色通透淨白,下方留了小孔,上頭掛着兩個銀色的鈴鐺,子房只要一動,那兩個鈴鐺就叮鈴鈴的響,聲音十分清脆。
子房看着,突然問了一句:“我像不像獅頭?”。
“噗……”屋子裡衆人失笑。
謝雯一臉認真:“不像,你沒獅頭好看”。
“哦……不對!”子房表情一變:“我是人!獅頭是狗,我怎麼會沒獅頭好看呢?”。
“你還知道你是人啊,那你怎麼還好意思跟獅頭比?”。
子房抓抓頭:“我這不是想起來,村子裡好多狗狗脖子上都帶着鈴鐺的麼?”。
“你呀……”謝雯有些無奈。
包氏哄他:“小謝送給你的,你就好好帶着,別弄丟了,不然可對不起小謝的心意,知道嗎?”。
“娘放心,我一定會好好保管的!”子房抓着胸口上的平安玉符,突然朝着謝雯的臉上親了一下:“小謝,謝謝你!”他表情認真,一下子反而讓謝雯有些怔楞。
熊蛋蛋看着,抓着子房的衣服喊:“我也要親親,我要親親”。
子房低頭看他,也朝着熊蛋蛋臉上親了一下,熊蛋蛋抓着子房,嘟着小嘴,給他回親過去,父子兩人嘟着嘴又相互親了一下,這才膩歪完了。
衆人看着,都是一陣好笑。
子房過生,庶大爺家也就只有謝雯來了,包氏準備了一桌子菜,子房跟熊蛋蛋還有謝雯就在院子裡玩,阿醜陪着了們一塊鬧。
吃飯的時候,大家圍坐一團,謝雯故意逗他:“子房,過生辰了,有沒有什麼心願啊?”。
“有!”子房表情認真的看着謝雯:“明年把你嫁出去!”。
噗……衆人失笑。
謝雯臉色一沉,故意兇他:“那你怎麼不把你自己嫁出去?”。
“我是要討媳婦的!”子房說的驕傲:“再說我有蛋蛋!”。
謝雯懶得理他。
包氏看謝雯沒在意子房的話,笑着打岔讓大家開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