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翎沒有理會諸葛雲虎話裡的勸導之意，她向來性急如火，雷厲風行，此刻上前一步，就要繼續質問，卻被張九陽拉住了手。
她張了張嘴，最終卻還是壓下了脾性。
見到這一幕，諸葛雲虎露出笑容，眼中有寬慰之意。
龍虎是把利刃，就是鋒芒太盛，以後有張九陽在，他也可以徹底放心了。
張九陽沉吟片刻，而後問道：“諸葛前輩，我只問一個問題，您可以回答，也可以不回答。”
“小九，你說說看。”
“天尊……是諸葛七星嗎？”
他緊緊盯着諸葛雲虎的雙眼，不放過任何細節。
聽到這個問題，諸葛雲虎微微一頓，遲疑許久，而後搖了搖頭。
“不是？”
“我不知道。”
諸葛雲虎嘆道：“這個問題，我也很好奇，希望有一天，小九你能親口告訴我這個問題的答案。”
說罷他似是情緒有些激動，忍不住再次咳嗽起來，而且這一次似乎更加嚴重，身軀佝僂如蝦，彷彿要把肺都磕了出來。
良久，咳嗽聲才慢慢平息下來。
“監正，龍虎愚鈍，我不知道您究竟在謀劃些什麼，但您與虎謀皮，自污雙手，真的值得嗎？”
嶽翎望着白髮蒼蒼，形神消瘦的諸葛雲虎，眼中有着隱藏不住的擔憂，忍不住問道。
她十四歲入欽天監，先是跟着諸葛羽，後被諸葛雲虎親自教導，兩人既是忘年交，又有師徒情義。
可現在一切證據都在指向諸葛雲虎，他身爲監正，卻暗自和黃泉、白衣盟都有聯繫，其子諸葛羽更是直接拜入了天尊麾下。
要說這一切諸葛雲虎都不知情，那是絕對說不通的。
諸葛雲虎緩緩擡起眼眸，雖然滿臉病氣，可他的目光卻依舊平靜而溫潤，堅定而從容。
彷彿歷經滄桑後，被風雨洗淨的青石。
看着那雙眼睛，張九陽心中莫名一動，忍不住想起了以往兩人相處的一幕幕。
諸葛雲虎確實是一位仁慈寬厚的長者，平時有些不正經，好開玩笑，可危難當頭時卻極有擔當，這種氣質和他前世的爺爺有些相似。
“翎兒，小九，你們還小，這個世界有時候不像你們想的那麼簡單，它並不是非黑即白的。”
“有些事情想要做成，就註定要有人爲此而犧牲。”
他輕輕一嘆，聲音依舊溫和，卻透着一絲無奈。
嶽翎的情緒瞬間激動了起來，大聲道：“可您也教過我，爲人處世，當有所爲，有所不爲呀！”
“那些爲了守護國家而流血的將士，那些不滿二十就犧牲的欽天監司晨，難道他們的血就白流了嗎？難道他們就白死了嗎？”
嶽翎實在無法理解，她奉爲偶像的諸葛七星變成了天尊，視爲恩師的諸葛雲虎卻如此不擇手段，與邪祟同流合污。
過於激動的情緒讓她腹中胎氣顫動，頓生絞痛之感。
張九陽連忙將手伸到她的背後，渡過去純陽法力，同時叮囑道：“不要激動，當心身體！”
諸葛雲虎下意識露出了一絲關切，想說什麼，卻終究沒有說出。
“諸葛前輩，那我們就先告辭了，您好好休養，如有需要，可以隨時聯繫晚輩。”
嶽翎還想說什麼，張九陽卻不由分說，直接將她攔腰抱起，朝着屋外走去。
“你，你鬆開我……”
嶽翎試圖掙扎，但感覺到張九陽的強硬，又怕傷到了腹中胎兒，只能無奈作罷。
望着兩人離開的背影，諸葛雲虎笑着搖搖頭，嘆道：“這小子，一年未見，當真是長進了許多。”
現在的張九陽，哪怕是他都不得不承認，是一個必須要全力以赴的厲害對手。
僅僅是坐在那裡，目光卻好似能洞穿一切。
進退有度，不卑不亢，言語不多，卻總能一針見血，切中要害。
如果說當年的張九陽只是聰明，那現在的他，已經是有了大智慧，宗師氣象。
剛剛有一瞬間，諸葛雲虎甚至都有種被其看穿了的錯覺，好像再聊下去整個計劃都有可能被其洞悉，所以他才借病下了逐客令。
至於龍虎……
諸葛雲虎長長一嘆，光陰似箭，當年那個跪在欽天監門前的倔強少女，也要爲人母了。
他從懷中取出一把長命鎖，那是爲龍虎即將出世的孩子準備的禮物。
輕輕撫摸着這把長命鎖，諸葛雲虎的目光變得越發堅定，瞳孔中病氣盡去，亮如辰星。
“阿福。”
他輕聲喚道。
“老爺，我在。”
管家走進屋內，躬身答道。
“青萍計劃，該收網了。”
管家瞳孔一凝，而後滿臉堅決道：“是，老爺！”
諸葛雲虎點點頭，剛想繼續說什麼，卻突然目光一凝，看向茶杯中飄起的一截髮絲。
那是張九陽的茶杯。
“好個鬼機靈，都是一派掌教了，還是這麼滑頭！”
諸葛雲虎搖頭笑笑，不再言語。
……
走出庭院，張九陽已經放下了嶽翎，伸手在她肚子上輕輕揉了幾下。
“乖孩子，你娘不省心，你可得給爲父省點心，千萬別再亂動了，不然我就狠狠打你娘！”
嶽翎：“……”
你拿我去威脅一個還沒出世的孩子？
然而神奇的是，隨着張九陽話音落下，嶽翎腹內的胎兒也微微一顫，似是在迴應着張九陽的話，之後便再也沒有異動了。
“我女兒果然聽話！”
張九陽滿意地笑道。
“呵呵，你怎麼知道是女兒？”
嶽翎冷笑道。
他們的修爲雖然高，但也因此很多事情都和普通人差別極大，比如脈象，兩人都異於常人，就算是名滿天下的神醫，也休想通過脈象判斷出胎兒的性別。
就算內視己身，胎兒那裡也籠罩着一圈朦朧的光華，只能依稀看到一個模糊的雛形，無法清楚地看到所有細節。
“我已經算過卦了，大概率是女兒。”
張九陽驕傲一笑，神情中透着一絲期待。
初爲人父，他更希望獲得一件小棉襖，重男輕女是不存在的，修道者追求的是長生不老，飛昇成仙，我即不朽，自然也不需要什麼生命的傳承。
他更在乎的是，當父親的那種奇妙體驗。
嶽翎白了他一眼，而後忍不住問道：“咱們就這麼回去嗎？真的不再去問問諸葛監正？”
“問不出來的。”
張九陽搖頭道：“除非殺了他直接搜魂，否則以諸葛前輩的心智，若是下定決心要去做一件事，誰也攔不住。”
“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諸葛前輩所謀劃的事情，並不是針對天尊的。”
他的聲音非常自信和堅定。
像諸葛雲虎這樣聰明絕頂的人，絕不會連對手的身份都未查清確定，就着急動手，那樣失敗的可能太大了。
突然，他耳朵一動，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青萍計劃嗎？
可惜老傢伙太賊了，他悄悄留下的那根髮絲，還是被其發現了。
真是隻老狐狸呀！
“張九陽，那接下來咱們做什麼？”
嶽翎鼓起鬥志，摩拳擦掌道。
他認真想了想，說了七個字。
“修行，破境，生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