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不願意啊，只是……我什麼都不懂，留下能幫你什麼忙？”蘇唯念從來就不是那種怕吃苦的孩子，她也知道初入職場時必須付出比旁人更多的努力才能一步步前進。
加班什麼的，她根本沒有在怕。之所以會如此小心謹慎地考慮，歸根結底還是對自己沒有自信。
就她一個人留下，若是一點忙也幫不上，不是浪費時間麼？
“你剛纔記的筆記我已經看過，雖然不夠詳細，但幾個重點都抓得不錯，我很想聽聽你的想法。”陸晉陽骨子裡充斥的幾乎都是理智，做事從來不憑感覺，叫蘇唯念留下來陪他一起加班自然也不會是心血來潮的靈光一閃。
“你的意思是……我的工作能力可以勝任你事務所的工作？”毫無疑問，對蘇唯念來說，他輕輕鬆鬆說出的這句話是最好的鼓勵和肯定。
“你可以懷疑自己，但不能懷疑我看人的眼光。”咳咳，一向冷靜低調的陸大律師什麼時候染上了自戀的毛病？實在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蘇唯念反應還算機敏，趕緊解釋，“我怎麼敢懷疑你看人的眼光，當然是對自己不夠自信。”
“我現在是在給你證明自己的機會……”
“知道了，我會努力，不讓你失望。”極度興奮的蘇唯念同學不僅心急地打斷了大波斯說到底話，居然還孩子氣地做了個握拳加油的動作，
很難想像，筆記本上那些很有邏輯的推理和一針見血的疑點分析就是這個看上去稚氣未脫的小姑娘寫出來的，人不可貌相這句話用在她身上實在再合適不過了。
倆人回到律師事務所已經快到六點，既然準備‘大幹一場’，少不了要先飽餐一頓。
被大boss帶去一間很隱蔽的私房菜館吃過晚飯後，蘇唯念忍不住心生感慨：就算不付給她薪水，單衝着這一頓美味的晚餐，這一整天的班上得就算值了！
出了餐廳大門，某人還在回味剛纔的羊雜湯，都不記得先向家裡彙報一下加班的事，最後還得陸晉陽提醒她，“預計會加班到九點半，從這裡回你家差不多要一個小時，你回到家應該已經十點半，有必要先跟你父母打聲招呼。”
就算家境再平凡，也是父母手心裡的寶，人家孩子第一天上班就被拉着加班，身爲老闆，理應有所提點。
他是真心希望蘇唯念能儘快適應事務所的工作節奏，恰巧她一來就碰上這麼有挑戰性的大案子，這麼好的實戰機會，錯過實在可惜，就算有點良心不安也沒辦法了。
囧，這麼重要的事，居然還要大boss提醒，一頓晚飯就把自己吃‘暈’了，可真夠丟臉的。
電話打回家裡，媽媽正在準備晚飯，一開口就問她什麼時候回來，還說今天做的都是她最喜歡吃的菜。
“媽，我可能沒那麼快回去。”第一天上班就加班，而且不只一兩個小時，要怎麼開這個口呢？
“怎麼，趕上大塞車了？”自家女兒現在畢竟是去了最繁華的市區上班，回來得經過幾條主要幹道，不塞車纔怪呢。
“不是，我們老闆今天碰上個大案子，正好是我跟的，所以……我得留下陪他加班。”雖然已經大學畢業，但在媽媽眼裡，自己始終是個沒長大的小女孩，可以想象，聽到這個意外的消息之後，媽媽的反應一定會很激動。
“你那是什麼事務所啊，才第一天上班就被拉去加班。你不是纔剛去嗎，什麼都不懂，你們老闆怎麼誰都不找，偏找你？他……是不是有什麼問題啊？”蘇媽媽的反應和蘇唯念想象中完全一樣，這嗓門大得，就連辦公室裡間的陸晉陽都聽到了。
蘇唯念被媽媽的過分緊張弄得哭笑不得，她不過是加個班而已嘛，怎麼媽媽好像覺得她是進了狼羣的小羊似的。
看着蘇唯念一臉無助的表情，陸晉陽覺得自己非常有必要親自出面解釋一下。是爲了幫她脫身，也是爲了自己的聲譽。他能理解爲人父母擔心自己的孩子，但毫無依據的臆測絕對不允許！
而且，他相信在這個時候，自己說一句可能比蘇唯念說十句都管用。
就這樣，在蘇唯念毫無準備的時候，手機就這麼被大boss奪了去。
“蘇太太您好，我是中勝律師事務所的負責人陸晉陽，您女兒現在在我這裡做事，關於她今天加班的問題我可以向您做詳細解釋。”冷冽犀利的陸大律師也是個標準的大孝子，和長輩說話時語氣多少會有些剋制，而這份謹慎的剋制也讓蘇媽媽心裡的擔憂頃刻間消散了一大半——
“陸先生你好，聽你的聲音，年紀應該不大吧，都當上了大老闆了，真了不起。我們家念念能在你那裡做事、跟着你學習是她的榮幸。這孩子畢竟纔剛畢業，好多東西都不懂，還得靠陸先生你多多指教，她要是有做得不對的地方，儘管說她。我們家念念沒別的優點，就是有韌性，說白了就是打不死的小強。”咳咳，蘇媽媽您這是在誇自己女兒呢，還是在損她？
蘇唯念就在旁邊站着，媽媽的聲音絲毫沒有壓低的跡象，剛纔這一番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的迴應讓她再次見識了老媽的變臉本領。大boss真是厲害啊，只是說話的語氣謙和了些、禮貌了些，就把媽媽‘忽悠’得暈頭轉向，不知道是誰，剛纔還在擔心大boss不是好人呢。
“令千金除了有韌性之外，悟性也不錯，看什麼事都有自己的獨特見解，做我們這一行，這一點非常重要。今天之所以留她下來加班，也是因爲想知道她對這個案子還有什麼看法。請您不要多心，她在這裡就只是工作而已。”嘖嘖，修養好的人說話就是不一樣。不僅彬彬有禮，說話還文縐縐的。
“瞧這話說的，你這麼看得起我們家念念，我和她爸高興欣慰還來不及呢。你們還要做事，我也不便多做打擾。總之一句話，我們家念念就拜託陸先生你了。”呃，這話怎麼聽着這麼彆扭，您家閨女只是出去工作，怎麼整得好像要嫁人似的。
在一旁‘偷聽’的蘇唯念終於忍不下去了，有樣學樣地從boss手中奪回電話，“媽，我還有事要忙，先掛了哈。”
掛斷電話之後，還不忘長舒一口氣，表情也略有些尷尬，很想爲老媽的失利解釋兩句，又覺得跟生了一雙透視眼的大boss說這些廢話是在浪費時間。
“做事吧，你母親一定會等到你回家才安心，早點做完早點回去。”陸晉陽確實有一雙能看進人心裡去的透視眼，反正已經看透了她心裡在想什麼，也不需要等她開口。在他看來，這世上沒什麼比時間更寶貴，當務之急還是抓緊時間把正經事處理完要緊。
近三個小時的加班，又讓蘇唯念見識到了另一個陸晉陽。一個更讓她讚歎、甚至心生崇拜的神極大律師。她記下來的要點被他隨隨便便一擴展，就成了足以在審判庭上讓主控官措手不及的殺手鐗。
更可怕的是，他有一個很厲害的關係網，一條消息發出去，不到一個小時，和當事人以及死者有關的所有資料就傳到了他面前。既然這兩個人認識，而且素有交情，背後的隱情可能越難想象，可以供他們利用的機會也越多。
想想真是奇怪，學了四年法律，早就打算畢業之後做律師，卻從來沒有聽過陸晉陽的大名，不知道是她太孤陋寡聞呢，還是陸大律師太過低調。
“看了這兩個人的資料，你有什麼看法？”做完基本準備工作之後，陸晉陽心裡已經理清了一條思路，知道這個案子該怎麼打。不過，他還是想知道蘇唯念身上還有多少潛力值得他用心挖掘和栽培。
“我覺得問題可能出在死者的弟弟身上，現在控方最有利的證據就是死者弟弟的證詞，如果他並沒有看到案發當時的全過程，或者說出的證詞並不是真正的事實，我們反而可以抓住這個機會反擊。”
“繼續。”聽陸晉陽這輕鬆的語氣，應該對她的回答非常滿意。
“下一步我們應該着手調查當事人和死者弟弟之間的關係，如果能證明他們倆有什麼私人恩怨，這一段最有利的證詞也會失去威力。”果然是孺子可教，陸晉陽如此看中她，也不無道理。
陸晉陽一向謹慎，處理這種大案子自然要做多手準備，“如果這個猜測不成立，我們又該怎麼做？”
“那就只能幫當事人找不在場證據，或者重新分析死者遇害的過程，當事人不是說他出現在現場的時候死者已經斷氣了麼，他來之前到底發生過什麼，控方也沒有足夠的瞭解不是嗎？”
“你是不是經常看懸疑破案的電視劇？”正經事談得好好的，陸晉陽卻突然換了話題。
蘇唯念又是一愣，“打小就愛看，你怎麼知道？”
“隨便猜的。”陸晉陽一邊漫不經心地迴應，一邊收拾桌上的資料。
顯然，這是可以下班的暗示。
加班過程收穫頗豐，蘇唯念並沒有對下班時刻的到來表現得太期待。真到了要下班的時候，她也沒有表現出應有的興奮，隱約間似乎還能從她臉上看到幾絲糾結的愁緒。
“怎麼了，終於要下班，你好像一點也不高興？”難得，陸大律師的透視眼也有失靈的時候。
“九點之後的公交車發車沒那麼頻密，從這裡到我家要轉兩趟車，不知道能不能趕上。”唉，住在老城區就是這樣，交通什麼的，總是很讓人抓狂。早上是要趕着面試，沒辦法只能打車，不用擔心這個問題，但到了下班的時候，這個問題始終還是要面對。
“看在你今天表現良好的份上，我送你回去。”陸晉陽並不是那種愛多管閒事的人，即便有外婆的拜託，他也沒必要對蘇唯念如此關心。但有些事就是這麼沒道理，做這個決定之前，他根本沒有任何思考，腦子裡閃過這個念頭，話就不由自主地說出了口。
雖然坐他的車回家昨晚已經有過一次，可今天的情況和昨晚不能相提並論，現在他們可是老闆和僱員的關係，這個順風車（你確定是順風車而不是專車？）蘇唯念可不敢坐：“這怎麼好意思，我家在老城區你是知道……”
“再假裝推辭我可要改變主意了！”呃，這算什麼？威脅恐嚇？人家明明是真覺得不好意思，怎麼在某人看來就成假裝了？
“我……我沒有假裝！”更要命的是，在某人的威懾之下，原本有理的一方竟然毫無氣勢。
說到底，蘇唯念心裡其實還是希望能坐他的車回去，一方面是因爲這個點坐公車回家實在不方便，另一方面也是因爲對大boss非凡魅力實在讓她這個正處在易動情年紀的小姑娘很難抵擋。
只是，她似乎還沒有看清自己的真心，又或者已經看清卻不太願意承認這個事實。
但，遺憾的是，透視神力又回來的陸大律師已經看清了這個事實，“沒有假裝說話還這麼沒底氣，忽悠誰呢？”
雖然大boss是一副玩笑的語氣，蘇唯念還是被駁得啞口無言。
罷了，跟他鬥嘴皮子功夫，無疑是自尋死路，還是別浪費時間爲妙。
即便是坐‘專車’回去，而且已經過了擁堵的高峰期，從公司到家裡的這一路還是需要花至少四十五分鐘。
這整整一節課的時間蘇唯念也沒閒着，從車子駛出底下車庫開始，她的專注力都在剛纔跟着boss加班記的筆記上。瞧她一路專注的神情，絲毫不遜在學校上課時的認真。而且，老師就坐在旁邊，隨時都可以向他請教，這樣的學習方式可比在學校上課來得有效率多了。
只是，這一路上被問了不下十個問題的老師似乎有點耐性不夠，最後終於忍不住在等紅燈的時候衝她發了飈，“你這樣連珠炮似的問問題，到底當我是什麼？”
小丫頭，還真會得寸進尺，剛開始是看在她認真好學，隨口回了幾句，沒想到她竟然問上了癮，噼裡啪啦沒完了。
連續上了十幾個小時的班，滿腦子都是案情分析、疑點解析，好不容易下了班，想清靜一下都不行。
蘇唯念這才意識到自己把大boss當成了免費的‘客座講師’，急忙尷尬地道歉，“對不起，你忙了一整天，一定很累，我還拉着你問東問西。”
唔，算她反應快，知道他爲什麼會突然擺臭臉。
看在她誠懇認錯的份上，陸晉陽也懶得再跟她計較（某人分明是中了邪，對着人家小姑娘怎麼也發不起脾氣），“上班的時候必須打起十二分精神，下了班就該讓大腦解放，不要再去想工作的事，明白嗎？”
蘇唯念點頭如搗蒜，“知道了，下次我會注意。”嗚嗚，大boss訓起話來怎麼比教導主任還兇。
饒是如此，陸大律師還是不甚滿意，“你還想有下一次？”這個時候不是應該回答一句保證不會再犯才合理麼？
“哦，下次不會再有坐順風車的機會了。”這一次，蘇唯唸的反應依然很快，只是，並沒有反應到點上，而且歪的方向還很遠！
紅燈終於換了綠燈，陸晉陽卻突然悠悠地嘆了一口氣。想他叱吒法政界七八年，贏過各種大小案子，在庭上讓對方律師或主控官啞口無言的時刻更是不計其數，卻不想，今兒居然被一個黃毛丫頭的自以爲是弄得無言以對。
她自以爲以後都不會再有坐順風車的機會了是吧，偏不讓她如願，最好讓她天天都有機會坐，而且一天坐兩次！
連續兩個晚上坐同一輛豪車回家的蘇唯念很快就引起了街坊鄰居們的注意，車子纔剛拐進路口，立馬就有好事者給蘇媽媽打了電話，眉飛色舞地描述着那輛黑色轎車的豪華氣派。
蘇媽媽並不是愛八卦的人，但事關她家寶貝女兒，她沒法不高度關注。
於是，當陸晉陽的豪華audi穩穩地停在蘇唯念住的小區門口時，蘇媽媽正好迎面出來。
蘇唯念長得更像蘇爸爸，單憑外外貌並不能判斷迎面而來的中年婦人就是她母親，但她的錯愕表情和中年婦人的行進方向還是給出了最好的回答。
“你快走。”被嚇到的蘇唯念一邊解安全帶一邊催着大boss趕緊離開。
“爲什麼？”陸晉陽悠悠地問了一句，滿臉都是不懷好意的笑。
“我媽來了，她要是看到你，肯定又要拉着你說一大堆廢話。”想起那會兒媽媽在電話裡跟boss大人說的那些話，蘇唯念還是心有餘悸，隔着電話說說也就罷了，面對面地說、而且她也在場，場面肯定會很尷尬！
“你母親可能是不放心纔會出來接你，爲了消除她的顧慮，我覺得非常有必要跟她見一面。”話音落下的同時，陸晉陽已經解開安全帶開了車門。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蘇唯唸完全無法預料，也阻止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