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資料室呆了近半小時，蘇唯念很快就意識到在這裡要做的功課跟在學校裡的完全不同。隨便挑一份案例，找出口供的疑點和推翻證供的關鍵，聽上去好像不難，但真做起來才發現一點也不簡單。
剛開始還覺得有點枯燥無味，也無從下手，但還算有點天賦的蘇唯念同學很快就把握住了竅門，算是漸入佳境。越做越覺得有趣，也越發專注。
所以，當陸晉陽再一次悄無聲息出現時，她依然和剛纔在接室一樣，毫無察覺。
陸晉陽本無意嚇她，但站在她身後看了一會兒覺得她做的功課很有趣，雖然有些想法沒碰到點上，卻也算符合邏輯，而且看事情的角度非常與衆不同。
於是，看了約半分鐘後，他竟然有點不忍心打斷她的思緒，索性繼續保持沉默，看看她接下來還會帶給他怎樣的驚喜。
驚喜很快就來了，對他來說算是驚喜，對蘇唯念來說卻是糗到極點的‘驚嚇’。
早上匆匆忙忙地出門，早餐沒顧上吃，連水都沒喝一口，來了之後就被塞進資料室做功課，飽受摧殘的胃終於掛不住了，咕嚕咕嚕地抗議起來。
原本嚴肅凝重的氣氛也就此被打破，蘇唯念本來想其實找水喝，側過頭突然發現身後站了個人，當下就窘得紅了臉，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沒吃早餐？”她來得那麼早，再考慮到她家到這裡有一段不短的距離，這種可能性非常大。
蘇唯念很老實地點頭，“昨天就是因爲遲到錯過了面試的機會，今天不能再出差錯，所以……”
“不吃早餐可不是什麼好習慣，現在吃午飯還早了點，大廈四樓有一間甜品店，叫外賣五分鐘之內可以送到，你可以找emily拿菜單和電話。”唔，陸大律師考慮得可真周到，早餐時間早過了，又不到吃午飯時間，所以建議她先拿好吃又不會飽肚子的甜品安慰一下造反的胃。
等等，聽他剛纔這語氣，應該不算建議，而是徹徹底底地命令吧！
“反正還有一個小時就要吃午飯……”
“你平時都是這麼虐待你的胃？”難怪會造反，叫得聲音門外的人都能聽到。
咳咳，不就是一頓沒吃早飯麼，虐待都出來了，果然是大律師，總是習慣用最毒辣的措辭。
面對如此強大的‘攻擊力’，蘇唯念同學只有乖乖繳械投降的份，“謝謝，我這就去。”
只剩最後三頁就看完了，如果不耽誤時間定外賣、吃甜品，完全可以趕在午休之前做完的，被大boss這麼一打亂，肯定得拖到下午去。
作爲和大boss最親近的人，emily對突發異狀的感覺也最爲敏銳，蘇唯念來找她要電話定甜品外賣，她自然不會錯過八卦的好機會，“是不是大boss告訴你四樓有甜品外賣的？”
蘇唯念很老實地點頭，“他管得真是太寬了，我都說很快就能吃午飯，他非要……”
不等蘇唯念把話說完，emily便笑着打斷了她，“大boss就是這樣的啦，控制慾比較強，以後你就會習慣了。”可憐的小姑娘，不僅在工作上要被boss欺壓，私生活也被他全權控制，真是可憐啊。
“你覺得……我會在這裡呆很久嗎？”畢竟才第一天上班，功課還沒交上去，也不知道能不能過關，蘇唯念心裡還是一點底也沒有。
“這還用問嗎？連面試都不用直接入職，放眼整個事務所也找不到第二個。放心，就算我們都被炒，也不會輪到你。”大boss一開完會就往資料室趕，擺明是心裡惦記。這丫頭，真是反應遲鈍，如此明顯的特別優待她居然還沒看出來。
“爲什麼？”boss大人看上去不像那種到處跟人八卦的大喇叭，應該不會把報恩什麼的到處亂說，emily爲何如此篤定？蘇唯念實在想不明白。
emily徹底被蘇唯唸的遲鈍（人家孩子不是遲鈍，只是壓根沒往那個方向想）打敗，也不知道該如何繼續這個話題，索性直接帶過，“外賣電話已經通了，順便幫boss叫一份黑巧克力蛋糕，也就只有這個他還能勉強接受。”
呃，emily這是在交她向boss‘行賄’麼？
不過，只是一塊蛋糕而已，只是順便嘛，他應該不會以爲她是想故意討好巴結。再說了，不用面試就得了這麼好的工作機會，聊表一下謝意也是應該的。
外賣很快就送到，蘇唯念現在的工作地方就是資料室，這裡也足夠大，找個小角落吃點東西絕對不成問題。只是，她沒想到，boss居然還在。而且，正在全神貫注地盯着她做的功課看。
“那什麼，功課還沒做完，你不會是想現在就評分吧？”有時候，反應力快也未見得是好事，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就瞎猜，最後只有被‘嚇’的份。
“今天下午要去跟進一宗刑事案件，你準備一下，跟我一起去。”陸晉陽好像根本沒聽到蘇唯念在爲什麼，自顧自地下達指示。
“刑事案件？”乖乖，這才第一天來，倒順都沒摸清楚，就要被擰上‘前線’，boss大人不會是在開玩笑吧？
“是，我的當事人被控一級謀殺。現在已經被收押，而且不允許保釋。”難得又碰上一個很有挑戰性的大案子，陸晉陽也顯得格外興奮。
“爲什麼……爲什麼是我？”蘇唯唸完全在狀況外，今天早上發生的一切對她來說就好像一場夢。雖然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好夢，卻讓人高興不起來。
“這是很好的鍛鍊機會，讀再多書也沒有親生經歷來得真實、直接。”陸晉陽漫不經心地回了一句，眼神一直在蘇唯念手上瞄，“剛纔還說再等一個小時就能吃午飯，爲什麼買這麼多？”一份抹茶、一份黑巧克力，她還真是會犒勞自己的胃。
蘇唯念很乖地把黑巧克力奉上，“這個是給你的。”
“還知道拍老闆馬屁，誰教你的？”接過黑巧克力蛋糕之後，陸晉陽很淡定地意識到，他和蘇唯唸的關係已經被其他同事誤會到太平洋去了。
不過，他並不介意，一點也沒有！
蘇唯念顯然不想和拍馬屁三個字聯繫在一起，趕緊解釋，“不是拍馬屁，只是想謝謝你。”
咳咳，果然的初入職場，說話不會拐彎，一點幽默細胞都沒有。
中杯的cupcake，三口就能解決，一分鐘都用不了。安慰完受虐待的胃之後，蘇唯念還是沒有忘記那份越做越有趣的功課，“還有差不多一個小時纔到午休時間，我會盡量在上午做完。”
“另一份卷宗裡有我親自寫的分析筆記，你自己對一下，看漏了多少。午飯找emily解決，下午兩點準時出發去第二看守所。別忘了時間。”陸大律師日理萬機，眼下還有大案子要處理，可沒工夫批閱功課。
日理萬機的大boss一邊走一邊說，話音落下，人已經到了門口。可蘇唯念還是覺得這一切都不太真實，“等一下，我要跟你一起去見當事人的話，需要做什麼準備？”
陸晉陽刻意停了停，想了片刻才低聲回答，“帶好你的腦子和十二分的專注力。”
腦子？專注力？
等蘇唯念回味完這兩個字，boss大人高大深沉的背影已經消失在眼前。
看完大boss親自寫的分析筆記之後，蘇唯念終於明白他爲什麼要她一定要帶腦子去。
果真是人比人氣死人，他的大腦到底是什麼結構啊，可憐她絞盡腦汁纔想出23個疑點和需要特別關注的地方，他居然寫出了87條！而且好多都是她想都沒想過的！
確實如他所言，如果是要親身辦案，在學校裡學到的很多理論知識都用不上。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的學習之路纔剛剛開始。
不知道，能得到大boss的言傳身教，算不算出門遇貴人呢？
中勝律師事務所的工作人員並不是很多，除了大boss之外，大部分人都在同一間餐廳吃午飯。
就這麼一個小小的世界，也別指望能藏住什麼秘密。 щшш ▪тt kan ▪C〇
第一天上班就得到大boss的欽點，而且參與的還是那麼大的案子，想不引人關注都難。
蘇唯念還在回味着上午做的功課，心思並沒有放在旁人的閒話上。但，因爲說的人太多，有些話還是入了她的耳。
把大家的八卦總結一下，無非就是兩句話：一，她背後有大boss也得罪不起的靠山；二，她的靠山就是大boss本人！
囧，仔細想想，好像這兩個猜測都不是完全違背事實的亂猜。她背後確實有大boss得罪不起的靠山（雖然她並不想靠）——他外婆；而他，因爲受了外婆的委託，成爲她的靠山也是順理成章的事。
“別把這些無聊的流言放在心上，他們這是嫉妒你呢。”聽emily這語氣，倒像是過來人。
當然，她會有類似經歷也很正常，樹大招風，離大boss越近，越容易招惹是非，身在職場，必須這些無奈的事實。
“如果我能憑自己的真本事在這裡站穩腳跟，無論他們怎麼八卦我都不會放在心上。可是……我現在還什麼都不會。”被人嫉妒也要有資本，蘇唯念實在沒這個‘底氣’。
“這有什麼難的，把你的實力證明給他們看不就行了。就算你不相信自己，也要相信boss的眼光，你纔剛來第一天就被委以重任、跟他一起辦那麼大的案子，這肯定不是boss心血來潮突然做的決定，你早上不是被關在資料室做了功課，他一定是覺得你很有潛力纔會決定帶你一起去的。”能跟在陸大律師身邊做事，口才自然不會差，在加上一點察言觀色的本事，想要一眼看透事情的本質也不是什麼難事。
蘇唯念似乎有點被說動，但還是將信將疑，“是這樣嗎？”
“別想那麼多了，跟boss一起辦案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學習良機，你可要多長點心眼，把boss的獨門絕技都學到手！”
“我會的。”聽emily這麼一說，蘇唯唸對即將到來的看守所之行也更多了幾分期待。
陸晉陽是個非常守時的人，說好了兩點出發，只會提前不會推遲。
這一點蘇唯念倒是跟他很合拍，還差五分鐘纔到兩點，她已經乖乖地等在了大boss的辦公室外。
見boss出來，趕緊狗腿地上前幫他拿公文包。跟在大boss身邊當跟班，這些事肯定要做的。
陸晉陽也說什麼，只是眼神一直在她身上瞄。從他的表情來看，似乎對某人這身不夠ol的打扮不甚滿意。
“這樣的裝扮是不是不夠正式？”蘇唯念再一次證明了自己機敏的反應力。
“去見當事人還勉強湊合，如果要見的檢察官，肯定不行！”看來陸大律師已經做好了‘投資長線’的心理準備。
“哦，週末我去會準備。”唉，一分錢沒掙到就要爲行頭破費，媽媽要是知道，肯定又要去接刺繡的活回來做。
“你父因公受傷，在家靜養，母親沒有正式工作；你呢，纔剛大學畢業，沒有任何工作經歷，自然沒收入，這一身正裝行頭你要怎麼去準備？”進了電梯，不用擔心被旁人打擾，陸晉陽說話也越發直接。
“你……你怎麼什麼都知道？”雖然有點意外，但蘇唯念並沒有表現得太錯愕。聽同事們說了好多他的‘豐功偉績’，也親眼見識過他厲害，她的抗驚嚇等級明顯有了提升。如果他真的有心‘報恩’，對她的家庭狀況做一些基本的瞭解也很正常吧。
“需不需要預支薪水？”這種無聊的問題陸晉陽選擇直接跳過，已經發生的事再去追究緣由沒有任何意義，倒不如把眼光放遠一點。
‘不用了’三個字已經到了嘴邊，卻被蘇唯念硬生生嚥了回去。
emily早上說過，大boss是個控制慾很強的人，要拒絕他的好意也不容易吧。
反正是預支，又不是白拿，也不用覺得不好意思。當然，嘴上還是要客氣一下，“可以嗎？”
“不去高級商場買，1000應該夠了，明天自己找財務拿錢。”公司畢竟有那麼多雙眼睛看着，而且人多嘴雜，雖然有心幫他，也不能做得太過分。
“夠了夠了。”不僅夠買一身新衣，還能貼補一下家用，對蘇唯念來說，這份預支的薪水來得實在太及時了，“你真是我的貴人，謝謝你啊。”
囧，一激動就無所顧忌地把心裡話往外倒，這毛病什麼時候才能改。
陸晉陽不小心被噎了一下，可看到她一臉真誠的笑，也懶得跟她計較。
沒辦法，誰讓他做好事上了癮呢。
第一天上班就要跟着boss一起去見被控謀殺的當事人，說不緊張是騙人的。
還好也只是緊張而已，不到害怕的程度。既然入了這一行，遲早要面對這些狀況，基本的心理準備還是有的。更重要的是，身前還站着一個穩如泰山的他。
雖然他看上去也就三十左右的樣子，卻已經是身經百戰的常勝將軍，這樣的場面他一定沒少經歷，早就成了家常便飯。跟着這樣的他，又何需畏懼？
蘇唯念這一趟跟着來，主要是做一些記錄工作，雖然對話有錄音，但一些關鍵的點還是需要及時記錄。但需要記錄哪些東西，陸晉陽並不會給予任何提醒，能記多少、記的東西有沒有用，全都要看她的悟性。
近兩個小時的面談，已經足夠讓陸晉陽對這件大案子的來龍去脈瞭然於心。
相信一直跟在旁邊全神貫注旁聽的蘇唯念也有她自己的看法，陸晉陽對此也非常好奇，“你怎麼看，是不是覺得這個案子我們沒有太大的勝算？”
蘇唯念很老實地點頭，“控方的證據對我們的當事人非常不利，而且死者的哥哥在案發現場親眼看到了案發經過……”
陸晉陽早就猜到她會這麼說，不等她把話說完便急着打斷：“親眼看到的未必是事實，而且證人和死者關係特殊，他的證詞並不完全可信。”
“你怎麼就知道我們的當事人沒有……撒謊？”咳咳，某個初出茅廬的小姑娘，一口一個‘我們的當事人’說得可真順溜。
這幾個字似乎很好地愉悅了陸大律師，經過了近兩個小時嚴肅凝重的面談之後，他的臉上終於又有了笑容，“人會撒謊，但物證不會。”
蘇唯念同學畢竟是沒見過大世面的菜鳥，面對這麼大的挑戰，她可笑不出來，“你好像……很有信心能幫當事人脫罪？”
“沒有十足把握能贏的案子我根本不會接。”陸大律師臉上的笑容轉瞬即逝，顯然對某人的質疑非常不滿意，“控方想要趁熱打鐵，這個案子很快就會排期審理，會談筆記是你記的，等一下跟我回公司加班。”
就知道沒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不用面試就被錄取、上了兩天班就可以預支薪水什麼的都是‘陷阱’，某人的狐狸尾巴終於露出來了！
“怎麼，你不願意？”沒良心的小丫頭，已經給了這麼多好處，讓她加會班居然還要考慮，真讓人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