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自家女兒的老闆本人，剛纔還一臉焦急擔心的蘇媽媽就像被施了定身法似的突然愣住，看她滿臉的複雜表情，實在很難猜到她到底在想什麼。
從來沒見過媽媽這副神情，蘇唯念也有點被嚇到，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最後只能由陸晉陽站出來打破尷尬的氣氛，“令千金我已經給您安全送到家，您可以放心了。”
“這是哪裡話，我並沒有對你不放心的意思。”蘇媽媽這纔回過神來，很是失禮地盯着女兒的老闆從頭到腳看了個遍。這年輕人，不僅有本事，長得也好，待人也謙和有禮，就算只能在他手下做事也是幸事一件，她家念念居然連續兩個晚上都坐他的車回來，這……這到底意味着什麼？
“謝謝你送我回來，很晚了，你也早點回去休息，明天見。”媽媽臉上的笑越來越大，蘇唯念心裡卻越來越沒底，照現在的狀況來看，還是儘快帶媽媽離開現場爲妙。
考慮到現在確實不早，蘇媽媽就算再有心想和這位各方面都無可挑剔的年輕人多說兩句也得有所顧忌。只是，她還沒來得及順女兒的意，另一個炸彈便接踵而至——
“先別急着回去，我還有點事想跟你母親談一談。”陸晉陽依然是一臉謙和的笑，只是，誰也猜不透這雲淡風輕的笑容下藏着怎樣的玄機。
蘇媽媽只以爲他要談念念的工作表現，趕緊接話道，“你請說。”
“我的公司在南城區，從這裡過去就算開車也要近五十分鐘，坐公車就更麻煩。我是想說，出於上班方便的考慮，您是不是覺得應該讓令千金搬到離公司比較近的地方住？”陸大律師難得不乾脆，居然做了這麼多鋪墊。
當然，也不怪他謹慎，主要是這對母女的抗驚嚇指數並沒有他想象中那麼高。
“南城區？”蘇媽媽驀地一愣，表情有些爲難，“那邊是市中心區，消費水平比這裡高出不少，要租房什麼的，我們家恐怕承受不了。”
“住處我可以幫她找，至於房租，不一定要用錢付，可以考慮其他方式。”得說，陸大律師這個陷阱挖得可真夠深的，只是，‘獵物’是不是願意主動跳進去現在還不得而知。
“謝謝你的好意，我暫時還沒想過搬出去住。”俗話說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雖然這裡的環境和繁華的南城區沒法比，但已經在這裡住了十幾年的蘇唯念還是更喜歡這裡的環境，至於上班不方便的辛苦，只能慢慢熬了。
“從這裡去公司自己坐車來回要三個小時，三個小時能做多少事你算過沒有？上下班這麼不方便，你要怎麼配合公司的工作？”在面對蘇唯念時，陸晉陽的語氣明顯要嚴肅認真許多。
“那也沒辦法啊，我已經給你添了很多麻煩，不能再讓你幫我找……”
“我不介意。”陸晉陽做事一向有始有終，既然開了頭，就要負責到底，而且好做得漂漂亮亮。
呃，什麼叫你不介意？就算你不介意也要問問別人的感受好吧。
等等，媽媽看他的眼神怎麼越來越奇怪？她……她到底又在算計什麼？
“陸先生是吧，你和我們家念念真的只是老闆和僱員的關係？”昨天就送念念回家過，今天就去了他公司上班，不用說，工作的事肯定和他有關。上了一天的班回家，又是他親自送，而且還誠懇地提出要在公司附近幫念念找住的地，這事怎麼想都不太對勁。
“現在是，以後還是不是我不能保證。”這話說得，怎麼越聽越玄乎了。
既然他把話說到這份上，蘇唯念也覺得有些事不需要再瞞着媽媽，“媽，是這樣的，昨天我在去面試的路上碰巧救了一位差點被車子蹭倒的老奶奶，而他……就是老奶奶的外孫。老奶奶當我是救命恩人，覺得應該有所回報，所以特地叮囑他多關照我。我能進他的公司，都是他的安排。他幫了我這麼多，也算回報得差不多了，您覺得呢？”
“這麼說來，你會被他的公司錄用、得到他的悉心照顧，都是因爲他外婆的關係？”如果真有這一層關係，這些個不對勁也就合理了。
“剛開始是，但現在已經不是了。令千金工作能力非常突出，悟性也很好，我的事務所非常需要像她這樣有潛力又肯努力的新人，所以我才希望她儘快適應我的工作節奏，不要被一些客觀因素打亂。”他所謂的客觀因素，應該說的就是她上下班不方便這件事吧。
“陸先生這麼看得起我們家念念，我很高興，也很欣慰。可是……我還是覺得太麻煩你了。”蘇媽媽是真心覺得高興，但這份好意對她以及她家念念來說還是來得太快了點。
“一點也不麻煩，我給她找的住處就是我家。房間空着也是空着，我沒想過收她的房租。”話說到這裡，纔算是真正把大坑挖好。至於蘇唯念會不會乖乖往下跳，很大程度上還要取決於她母親的‘遊說’。
“搬到你那裡去住？”這個晴天霹靂可是把蘇唯念嚇得不輕，手指向他時竟有些微微的顫抖。
“我沒有要你現在就給答覆，你可以和家人商量一下再做決定。”還好陸大律師只是點到即止，沒有乘勝追擊地把這對母女徹底嚇傻。
“不用考慮，我們……”心眼直的蘇唯念一點面子也不給大boss留，張嘴就要拒絕，可話才說了一半就被媽媽攔下——
“謝謝你這麼爲我們家念念考慮，這事確實來得有點突然，回去之後我會跟她爸爸商量一下，如果她爸爸也覺得不合適，只能辜負你的一番好意。”蘇媽媽這麼一說，也就等於留了轉圜的餘地。
“那我先走了，忙了一整天，早點休息，明天見。”這話一點也不像老闆對員工說的，倒更像是一個男人對自己女朋友說的。
“再見。”蘇唯念一路目送着大boss的豪車疾馳而去，等到車尾燈消失在視線範圍才轉過身挽了媽媽準備回家。
“老實說，你跟這位陸先生到底是什麼關係？”雖然有報恩一說，蘇媽媽始終還是覺得這件事並不像看上去那麼簡單。
蘇唯念被老媽的奇怪問題問得一愣一愣，本能地答：“您剛纔不是都看到了嗎，他是我老闆……”
“如果只是你的老闆這麼簡單，他會對你這麼好？”憑着過來人的敏銳直覺，蘇媽媽已經嗅出了一些只有年輕男女之間纔會產生的曖昧氣味。男女之間的事本來就沒有任何道理可言，雖然念念和她老闆才認識不到兩天，但只要感覺對了，時間根本不是問題。
媽媽的這個‘好’字蘇唯念肯定是不會認的，“他哪裡對我好了？您是沒見着他板着臉罵我的樣子，比學校的教導主任還兇。”
“這有什麼，他罵你也是爲你好，你纔剛參加工作，很多事都不懂，就需要一位嚴厲的老師帶着。”自家女兒的堅決否認並沒有影響到蘇媽媽的非要往哪個方向想的決心，她家念念是個遲鈍的孩子，這一點在感情上表現得尤爲明顯，現在她基本上是抱着寧可信其有的心態，如果猜測有無，頂多算是誤會一場。但如果因爲不敢忘哪個方向猜因此錯過一段天賜良緣，這損失可就大了。
蘇唯念一臉無奈地翻了翻白眼，“媽，怎麼您好像很巴結他的樣子，人都走了，您說這些他也聽不到啊。”
“這怎麼能叫巴結呢？我只是就事論事！”蘇媽媽實在跟不上女兒的離奇思維，乾脆挽了她朝進門處走，“夜晚風大，先回家再說，你爸應該還沒睡，正好跟他商量一下你搬出去住的事兒。”
“您還真把他說的話當真了？”開什麼玩笑，就算已經跟他相熟，不交房租搬去人家家裡住也不合適啊，更何況他們纔剛認識沒多久，而且還是老闆和下屬的關係。
“坦白說，我也覺得你每天上下班太不方便，坐車時間長不說，還要轉幾次。剛開始工作，必須打起十二分精神，每天在上下班路上就這麼折騰，怎麼能保證一整天都有充沛的體力和高昂的精神？”女兒大學一畢業就找到這麼有前途的工作，蘇媽媽當然希望她能順順利利地站穩腳跟，看着她每天上班這麼辛苦，做媽媽的怎麼不可能不心疼、不擔心。
“剛開始嘛，辛苦一點也沒辦法，等工作上了正軌、有了積蓄之後再考慮在上班的地方租房住也不遲啊。我們跟人家非親非故的，突然搬去他家裡住，算怎麼回事啊？”
“這個建議可是人家自己提出來的好吧，也許……他對你另有所圖呢？”說到這裡，蘇媽媽的炯炯有神的大眼睛越發顯得光亮。
“那就更不能去了，孤男寡女一起同住，對人家又沒有足夠的瞭解，您也不怕出事？”雖然對大boss工作能力和辦事效率非常崇拜，但在工作之外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蘇唯念還是沒什麼概念，而且也沒什麼興趣探究更多。
“我覺得他看上去不像壞人。”蘇媽媽有此判斷，完全是憑直覺，“再說了，你不是他外婆的救命恩人麼，就算衝着這一點，他也不會把你怎麼樣。”
見了媽媽一臉堅定的表情之後，蘇唯念總算是明白了，媽媽是鐵了心希望她和大boss不只是老闆和下屬的關係這麼簡單，逮着機會就要把她往他身邊推！
“我不過是路過拉了老奶奶一把，救命恩人實在不敢當。而且，他已經幫了我這麼，就算我有恩於他的家人，也早就還清了。這事兒您就別跟着摻和了好吧，上下班轉車折騰的又不是我一個，別人可以，爲什麼我不行？”可惜，蘇唯念註定要讓她親愛的媽媽失望了。對她來說，大boss就是高高在上的神，她只有仰視的份，哪敢有什麼非分之想。
自家女兒一心自立，不想靠別人，蘇媽媽也不好多說什麼。感情的事，講求的順其自然，如果兩個人真的有緣分，就算沒有旁人刻意推波助瀾，遲早也會走到那一步。
因爲蘇唯唸的堅持，回家找她爸爸商量的事只能就此作罷，說能堅持每天辛苦奔波上下班的人是她，且看她能不能做到。
上班時間是九點，不塞車的情況下路上也要至少一小時二十分鐘，所以，七點起牀是必須的。
爲了安全起見，蘇唯念特地設置了六點五十的鬧鐘。可惜，她太高估了自己的驚醒指數，鬧鐘的這點動靜根本不至於把她從美夢中叫醒。
最後，還是得靠人肉鬧鐘。只是，時間上和她預想中還是有不小的偏差。
媽媽七點一刻纔來叫，起牀後洗漱、更衣，外帶大概收拾一番，轉眼就到了七點半。現在已經到了必須出門的時候，早餐只能帶去公司吃。
週五的清晨，不湊巧地趕上一場陣雨，不塞車只能是奢望。下車之後，蘇唯念幾乎是一路小跑着進公司，但還是沒有逃脫遲到的噩運。
死不巧，纔剛拐彎進走廊，就碰上了剛喝完早上第一杯黑咖啡心情正好的大boss，“第二天上班就遲到十分鐘，而且還沒吃早餐？”
聽他的語氣，似乎早就預料到會有這麼一天。
“對不起，我沒想到坐322路車的人這麼多，也沒想到新陽路會堵……”陸晉陽並沒有出言打斷，蘇唯念卻沒有繼續下去。因爲她知道，遲到就是遲到，說再多也沒用。
見她一直低垂着頭，陸晉陽也沒了‘落井下石’的心思，“給你二十分鐘吃早餐，作爲補償，你今天必須推遲半小時下班，有沒有問題？”
“沒問題。”九點半才正式開始做事，多上半小時的班補回來也是應該的。
可真到了工作的時候，她才真切地意識到時間不夠用是一件多麼無奈的事。
昨天的那件大案子由她繼續跟進，雖然只是做些資料整理分析的工作，也夠她忙活的。
大boss出門的時候已經說了，下午下班前回來要看到一整套資料，做不完就得自覺加班。
正如陸晉陽所料，當他下班前趕回公司，蘇唯念手上還有三分之一的資料沒規整好。
“我一定會全部做好才下班。”現在的狀況下，這是蘇唯念唯一能做的保證。
“到現在才做了三分之二，要全部做完，得做到什麼時候去？”給她下達這個任務之前，陸晉陽完全是按照自己的效率標準計算，就算打點折扣，加一個小時的班應該足夠了。但，顯然他還是高估了應屆畢業生的工作能力。
夠聰明、反應快是一回事，腳踏實地地做事又是另一回事。要想完全達到他的要求，蘇唯念需要努力的地方還有很多。
蘇唯念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接這話，剩下的三分之一正好是最難的部分，就算能加班加點地做完，也未見得能符合他的要求。大boss一個不高興，說不定會讓她週末兩天都來加班都是有可能的。
“律政署那邊已經有了消息，最快也要等到下週四纔會開庭，我們還有很多時間準備。今天先做到這裡，等我先看過你做的前半部分你再繼續。”雖然對蘇唯念寄予厚望，但陸晉陽也不想‘拔苗助長’，畢竟她還年輕，經驗什麼的，可以慢慢積累。
大boss突然這麼好說話，蘇唯念反而覺得有點不好意思，“那……要不我明天過來加班？”
“不……”‘用’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一通意外來電突然打斷。
電話是外婆打來的，不用猜也知道她打來是爲了什麼事。若是以前，陸晉陽一定會覺得無比頭大。但今天，他卻覺得這一通電話來得正是時候。
不到兩分鐘的通話很快就結束，此次通話的重點也很明確：老太太複查的時候發現血壓有點不穩定，需要再住院觀察兩天，想讓他去醫院陪着說說話。
蘇唯念現在正在他的事務所工作的事老太太也知道，自然少不了順帶着問問她還在不在。
這一問，意圖就再明顯不過了。陸晉陽這麼聰明，自然知道該怎麼做，“剛纔的電話是我外婆打來的，她知道你還沒下班，又把我罵了一頓，還讓我問你有沒有空去醫院陪她說說話。”
“她老人家還沒出院吶？”老太太畢竟年紀大了，就算沒摔傷肯定也嚇得不輕。因爲老太太的一句話，讓她有了一份這麼好的工作，蘇唯念心裡還是很感激的，理所當然的也會對老太太多一些關心。
“老人家年紀大了，難免會有這樣那樣的毛病。我外公很早就去世，現在只剩外婆一個人，她又只有我媽一個孩子、我一個外孫，所以……”
陸晉陽剛纔說的那番話並沒有博取同情的意思，但卻讓蘇唯念想也沒想就做出了決定，“好吧，我陪你去看看她。”
“外婆一定很高興。”
我也是，這三個字陸晉陽沒有說出口，只是放在心裡默唸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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