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竹萱沒想到依霏會是這麼個煞星,她手上的那把劍,更是透着寒光,讓人心生恐懼,可是,衣竹萱打定了主意,就不會改變,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似豁出去了一般,“小姐,事關渤海王,奴婢死了不要緊,可奴婢不把有些事情告訴小姐,奴婢死也不甘心啊!”
一句事關渤海王,讓依霏愣了愣,馬車內的安謐也是皺了皺眉,伸手掀開了馬車簾子。
“小姐……”依霏輕聲喚道,看着安謐,等待着她的吩咐。
衣竹萱看到安謐出了馬車,心裡一喜,倒在地上的她,立即爬着往安謐的方向而去,一邊靠近,一邊口中呼喊着,“小姐,小姐……”
安謐給依霏使了個眼神,依霏退了開來,但依舊高度警惕着,留意着衣竹萱,似乎只要她有不利於小姐的舉動,她都會讓她瞬間斃命。
衣竹萱似乎也感受到這點,但只要安謐出來了,肯見她了,就已經是她的機會了。
安謐出了馬車,俯視着眼前這個衣衫破爛的女子,前世的她,在成了柳湛的妾室之後,一直都是錦衣玉食,就算是還在安府爲奴爲婢的那段時間,衣竹萱也不至於有這麼狼狽的時候。
想到上一次在見到衣竹萱,和此刻的她,也是有頗大的差距的,眼前的衣竹萱,不僅僅是衣衫破爛,在那破爛衣裳的若隱若現之間,還有青青紫紫的傷痕。
“小姐,你終於肯聽我說了……”衣竹萱爬到安謐的腳邊,在依霏凌厲的目光之下,終究是沒敢去抓住安謐的裙角,但卻絲毫也沒有影響到她的演技發揮。
安謐看在眼裡,依舊是淡淡的,“姑娘,這一聲小姐,我是承受不起,就算以前是你的主子,現在的你,不也是早認他人爲主了嗎?”
再說了,就算她還是她丫鬟之時,這衣竹萱也沒有將她當成小姐看待不是嗎?
衣竹萱身體一怔,隨即更加泫然欲泣,“小姐,你聽奴婢說,奴婢錯了,奴婢是瞎了眼,也是逼不得已,纔會認別人爲主,奴婢的心裡,至始至終,都是有小姐的呀。”
“哦?是嗎?”安謐嘴角一揚,一抹諷刺漸漸浮現了出來。
衣竹萱忙不迭的點頭,“是,小姐,你要相信奴婢啊。”
安謐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並不想就此多說些什麼,在她看來,衣竹萱根本就不值得讓她多費心思與脣舌,若不是因爲她剛纔所說的話……
安謐想到剛纔從衣竹萱口中聽到的,眉心皺了皺,“信不信你,也沒有什麼關係,你剛纔說,事關渤海王,到底是什麼事情?”
安謐緊盯着衣竹萱,就算她知道,這個衣竹萱不是什麼好鳥,可事情牽扯到柏弈,就算她的消息有假,她也要弄弄清楚,到底是什麼事情,她不允許任何不利於柏弈的事情發生。
衣竹萱似想到什麼,眼裡盛滿了恐懼,好似懼怕着什麼,整個身體也跟着顫抖了起來,“小姐,我聽到他們……他們……”
衣竹萱說到此,突然意識到周圍的人,急切的開口道,“小姐,事關重大,奴婢要單獨告訴小姐。”
話一落,安謐身旁的流光和依霏眸子便是一凜,齊聲阻止,“小姐,小心有詐!”
這女人,跟馮裕有牽扯,怎麼看怎麼不像好人!
安謐眸光斂了斂,單獨?這衣竹萱如此費心思,到底要耍什麼花招?
安謐目光緊鎖着衣竹萱,默了片刻,朗聲吩咐道,“依霏,流光,將我這個同鄉伺候好了。”
說罷,轉身上了馬車,留下的衣竹萱愣了愣,意識到安謐的意思,心中更是一喜,沒有等依霏和流光過來攙扶,就自己掙扎着爬起來。
安謐上了馬車,衣竹萱被安置在車伕的身旁,人羣很快散了去,衣竹萱坐在車伕的身旁,面上依舊是一如剛纔的悽苦,可想到身後豪華的馬車上,坐着的是安謐,她的心裡更加不平衡。
她和安謐二人,有些地方是很像的,曾經的安謐在安府,是一個不受待見的庶出小姐,過的日子甚至比下人還不如,而她曾經不也是官家小姐嗎?因爲家族沒落了,才淪落爲下人,可現在呢?
安謐高高在上,如今更是引得渤海王不惜灑下千萬金,人人都在羨慕着安謐這個未來的渤海王妃,以後她的日子,可以想象得出來,會有多麼的輝煌榮耀,而她呢?
永遠都擺脫不了奴才的宿命嗎?
不!這不是她想看到的,就算是宿命,憑什麼安謐的宿命,就該是榮華萬千,她就要低人一等?
衣竹萱暗自咬了咬脣,更加堅定了先前的那個計劃,就算她衣竹萱永遠低人一等,她也要拉安謐來做個點背的。
“小姐,到了。”
衣竹萱正如是想着,馬車停了下來,車伕恭敬有禮的對馬車內的安謐稟報道。
“你還坐着幹什麼?還不快讓開,給小姐讓路。”車伕對這個衣衫破爛的女人沒有好態度,他可沒有忘記,剛纔因爲她,差點兒讓小姐摔了,若真是那樣,他又該如何向王爺交代?
衣竹萱一怔,被拉回了神思,擡眼看了車伕一眼,心裡有不悅,但也不敢表露在外,迅速的跳下馬車,默默的站在一旁,看着安謐在兩個丫鬟的攙扶下下了馬車,緊接着,渤海王府內以管家爲首的下人也都走了出來,似乎是聽到了宮裡傳來的消息,更是對這個未來的渤海王妃熱絡了起來。
安謐倒是神色如常,衣竹萱看着卻是羨慕不已,羨慕之後,伴隨而來的是嫉妒,甚至腦中突然冒出這麼一個念頭,爲什麼,這個被衆人簇擁迎奉的高貴女子不是她衣竹萱!
但有一點她知道,這輩子,她怕是永遠也無法達到安謐的高度了!
“小姐……”衣竹萱收斂好了神思,悽苦的喚道。
走到門口的安謐停了下來,回頭看到馬車旁的衣竹萱,眉心皺了皺,“不是說單獨說話?跟着進府吧!”
淡淡的交代了這麼一句,安謐沒有再理會衣竹萱,進了府邸,可她的心裡,卻是想着衣竹萱,似是在思量着什麼。
當這對曾經的主僕再次面對面之時,已經是渤海王府花園內的涼亭裡,伺候的下人都被遣散了下去,不過不近不遠的地方,依霏和流光還是謹守着保護安謐的職責,密切留意着涼亭裡的動靜。
涼亭裡,安謐看着面前的衣竹萱,沉默着,沒有打算先開口的意思,一雙眸子緊鎖着對方,那眼神雖然看着溫柔,卻總有一種讓衣竹萱心裡打突的感覺。
承受着安謐的視線,衣竹萱漸漸有些不自然,心想着安謐是越發的詭異了,她這麼看着她是什麼意思?
衣竹萱細心思量,卻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終於是先受不了這氣氛,按耐不住率先開口,“小姐,奴婢有話要對小姐說。”
安謐扯了扯嘴角,“這不已經單獨站在你面前了啊?有什麼話,你只管說便是。”
安謐的心裡迫切的想要知道衣竹萱的口中事關柏弈的事情到底是哪般,可她卻依舊耐着性子,不主動開口問,她要保持理智,來判斷這衣竹萱帶來這個“消息”的緣由,更或者是目的。
衣竹萱愣了愣,一時之間,竟有些摸不透安謐的心思,她不該對渤海王的事情格外上心嗎?爲何……
安謐淡淡的瞥了她一眼,這片刻的愣然,她自然看在眼裡,卻也不多說什麼,等着衣竹萱說出個所以然來。
“小姐,奴婢是逃出來的,他們禁錮了我,對我用刑,小姐,我……我……”衣竹萱說到此,眼裡又被恐懼籠罩着,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整個身體也跟着顫抖了起來。
安謐眸光閃了閃,她自然知道衣竹萱口中的他們指的是誰,馮裕!安謐再次打量了衣竹萱一番,她身上的這些傷痕,確實是用刑後留下的痕跡,想來,衣竹萱怕是犯了馮裕的忌諱,纔會被如此對待吧!
安謐心中猜測着,依舊是沉默,衣竹萱低聲啜泣着,在她看來,以安謐的聰明,該是能夠想到,她受刑,定是有什麼馮將軍要責罰她的理由,她應該追問探尋的,不是嗎?可她卻……
安謐的沉默不語,好似對這事兒絲毫沒有興趣的模樣,讓衣竹萱心裡有些不確定了,這個法子,真的能夠引安謐入陷進嗎?
這個時候,衣竹萱已經是沒有後退的機會了,無論如何,她都要放手一搏,暗自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衣竹萱哭的更是淒厲,“小姐,我好不容易逃了出來,因爲奴婢不能讓他們得逞,馮裕這個男人,別看他表面上是個人模人樣,實際上就是個衣冠禽獸!”
衣竹萱咬牙切齒,腦海中浮現出第一次遇到馮裕時的畫面,恨意和恐懼交織而來,那個村子裡的鮮血,便是此刻想到,都能讓她害怕。
相較於方纔安謐的毫無反應,此時的安謐,嘴角微微上揚了幾分,卻是讓人捉摸不透她這笑是爲哪般,甚至摸不清她這笑的意味兒。
“小姐,他喜歡你。”衣竹萱突然開口,繼續道,搖了搖頭,“不,他是想得到你,凡事渤海王的東西,他都想得到,包括小姐你,可小姐和渤海王纔是一對啊!”
終於入了正題了嗎?
安謐聽着,第一次在衣竹萱的面前表現出了不平靜,美麗的臉上閃過一絲憤怒,“他想得到?有怎是他能得到的!”
“不,小姐,你休要小看了馮裕的算計。”
因爲安謐的反應,衣竹萱心裡一喜,似看到魚兒終於上鉤了一般。
“哦?此話怎講?”安謐眉心微皺,眸子越發深沉了些。
“小姐,要不是我偷偷的聽到他想要謀害渤海王,企圖得到小姐,也不會被他們囚禁起來。”衣竹萱猛地上前一步,說到此,似恨得牙癢癢,“馮裕他太惡毒了,他要置渤海王於死地!”
置柏弈於死地?她承認,馮裕是有些能耐,畢竟在年輕一輩中,他也算得上是個中翹楚了,可要置柏弈於死地,又豈是他想就能做到的?
只是……安謐眸光斂了斂,“他要做什麼?”
“小姐,他專門訓練了一批死士,就是要刺殺渤海王!”衣竹萱咬牙切齒的道。
死士?刺殺?
正此時,不遠處一陣喧鬧傳來,安謐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一羣家丁似簇擁着誰,十分焦急的模樣。
“大夫呢?快去多叫幾個大夫,不,進宮去,宣太醫。”
聽到這混亂,安謐神色一怔,仔細看向那邊,家丁簇擁着的人,不是柏弈又是誰?
幾乎是想也沒想,安謐提着裙襬,匆匆的走了過去,等到走得近了些,瞧見柏弈似被利刃劃破了的衣裳,眉心一皺,“這是怎麼回事?”
“小姐,方纔回來的路上,有人刺殺王爺……”隨行在柏弈身旁的侍從答道,剛說到此,看到渤海王朝他瞪了一眼,接下來的話,侍從不敢再繼續說下去。
柏弈看到安謐臉上的擔憂,嘴角卻是綻放出一抹笑容,“沒事,不過是一些不成氣候的人,看,只劃破了衣裳而已,是他們太大驚小怪了。”
安謐抓着柏弈的手臂,仔細打量着,劃開的衣裳上,只是微微露出一道細小的血痕,並無大礙,安謐才鬆了一口氣,想到什麼,安謐眸子緊了緊,“對方是誰?”
柏弈還沒有回答,身後便傳來一個女子倉惶急切的聲音,“是他,一定是他,小姐,你現在可相信我了?這一定是他乾的。”
柏弈看到衣竹萱,臉色倏然沉了下來,這個女人,從在榮錦城的時候,他對她都沒有什麼好印象,這次在京城見到,他的心裡依然對她有防備,這個女人,最好是不要對安謐有任何企圖!
“來人,將這個女人送出去。”柏弈沒做他想,不悅的吩咐道。
衣竹萱一怔,雖然料到渤海王對她,必不會待見,可想到自己的目的,若這個樣子就被趕出去,那麼,他的目的又怎能達到?
渤海王府的家丁立即上前將衣竹萱圍了起來,衣竹萱心裡亂了,哀求的看着安謐,“小姐……”
安謐斂眉,似沒聽到一般,心裡卻是想着剛纔衣竹萱的話。
衣竹萱看她不爲所動,似豁出去了,轟然跪在地上,“小姐,求小姐收留奴婢,小姐若是不收留,奴婢便只有死路一條了。”
“這是怎麼回事?”柏弈眉心皺了皺,收留?他若是沒有記錯,這個女人先前似乎跟在馮裕的身邊,現如今怎麼又求謐兒收留?還有,剛纔她口中的“他”,到底指的是誰?
安謐扯了扯嘴角,一抹笑容躍然於臉上,“王爺,好歹她也曾經是我的丫鬟,便是沒有這層關係,我們也是同鄉,她如今怕已經走投無路,不如暫且將她留在府上,至於以後再作打算。”
柏弈對上安謐的眼,沉吟片刻,似是在思索着什麼,“好,就聽謐兒的安排!”
衣竹萱面上一喜,“謝王爺恩典,謝小姐求情!”
安謐鬆開柏弈的手,走到衣竹萱的面前,俯身將她從地上扶起來,“你我還說什麼感謝的話?要謝也是我謝謝你,你冒着這樣的危險,來提醒我們,我們又怎能置你的安危於不顧?”
“你相信我了?”衣竹萱欣喜的道。
“這也由不得我不信,不是嗎?”安謐柔聲道,“你放心,你就安心的在王府住下,不用有任何顧慮!”
衣竹萱忙不迭的點頭,住進渤海王府,目標已然達到了一半,剩下的,她一步一步的來,她就不信,無法引安謐入陷進。
“帶她下去吧,安排一個房間出來,再準備些衣裳給她換上。”安謐對流光和依霏吩咐道。
衣竹萱福了福身,跟着流光走了,安謐對上柏弈的眼,看到他眼裡的凝重與詢問,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似是看出了他的疑問,拉着柏弈的手,朝着涼亭那邊走去,邊走邊吩咐着依霏,“去哪些金創藥來。”
到了涼亭,依霏送上了處理傷口的東西,便退了下去,涼亭裡只剩下柏弈和安謐,安謐替柏弈包紮着那一道淺淺的血痕,仔細的模樣,讓柏弈心裡異樣溫暖。
“爲何要將她留下?”等到安謐將傷口包紮好了,柏弈的聲音緩緩響起。
安謐一邊收拾着紗布,一邊開口道,“留下她,自然有留下她的用處,知道嗎?在你回來之前,她告訴我,有人養了死士,要刺殺你!”
柏弈眉心皺了皺,瞬間恍然大悟,“原來她口中所說的‘他’,指的就是馮裕麼?”
安謐點頭,“可不是嗎?不過我倒覺得,有些事情未免太巧合了些。”
安謐將剛纔和衣竹萱的經過都講了一遍。
“所以,你將她留下,想要觀察她?”柏弈眉毛一挑,想起剛纔那刺殺他的人,招招都是狠手,可最終沒有選擇繼續刺殺,倒是逃得很快。
想到這裡,柏弈眸子眯了眯,似是在思量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