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四章一刀在手天下我有
鹽澤,原本只是一片蠻荒地帶,這裡人跡罕至,只有野獸出沒。
事實上,不僅僅是人需要鹽,野獸同樣也需要,對於人體而言,這種含有毒素的鉀鹽,野獸少量食用,並不會立即中毒而死,只是有些不適而已。
自從徽州商人來到這裡,立即學習吐谷渾人的方式,用牛皮搭建成帳篷,然後上面潑上熱水,隨着水被凍成冰,就形成了一座座冰屋子。這裡很快就形成了一座非常龐大的製鹽工廠。
當初侯君集與李道宗麾下被吐谷渾人伏擊,被高原反應折騰得只剩半條命的三萬餘名唐軍軍民,就成了吐谷渾人的俘虜,他們輾轉來到這裡,成爲製鹽工坊免費的勞力。
由於這裡海拔並不算太高,關中人也能適合這裡的氣候,這些唐軍將士很快就恢復了體力,變得生龍活虎。只是,這裡的環境讓他們感覺絕望,四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都是鹽殼子,他們爲了向這些粗暴的監工換來足夠的食物,只能揮汗如雨,辛苦的勞作。
等着唐軍將領慢慢恢復體力,就開始琢磨着如何逃出這個牢籠。隨着三個多月的時間過去,這三萬多名唐軍軍民漸漸摸清了這個鹽廠的基本情況,比如,他們知道這裡的監工大約有一千五六百人,幾乎全部都是吐谷渾人組成。三萬多名唐軍軍民被分成若干個隊,分別從始開採、破碎、篩撿、研磨、解析、分離、脫毒、煮水等工序。
除了這一千五百多名擁有武器的監工,這個鹽澤還有四千餘騎的武裝力量,這些都是以吐谷渾人與吐蕃人打扮爲主的騎兵,騎着高原馬,拿着騎兵角弓,這纔是制約着唐軍軍民不敢暴動的真正原因。
無論是吐谷渾人或者吐蕃人,他們都是優秀的騎兵,優秀的射手。特別是這種騎兵角弓,雖然屬於軟弓,但是射速卻極快,在這些訓練有素的騎兵手中是一件可怕的武器,弓弦震顫間,數支箭連成一線飛了出去,他們可以用騎兵角弓射出半自動步槍的速度。
當然,這種軟弓在唐軍精良的鎧甲面前,根本就不夠看的,就算唐軍將士站着不動,他們射上半天,也只有在撞上大運的情況下,射中唐軍士兵的脖子或者眼睛等要害部位,才能給唐軍士兵造成殺傷。
然而,現在這些唐軍軍民俘虜,身上別說甲冑,連兵刃都沒有,這種軟弓反而成了他們致命的武器。
以往無論突厥人也好、匈奴人也罷,一旦騎兵南下,面對中原百姓都是一面倒的屠殺,就是因爲這種軟弓射速快,覆蓋面積廣,一輪齊射下去,那就是一地死屍。
更何況周圍的環境一片開闊,無遮無擋,正適合騎兵衝擊。這也是唐軍士兵,明明面對着不足五分之一的監工與護衛,只能任勞任怨,沒有辦法,一旦暴動,這四千騎兵會將他們踩死在這開闊的鹽澤原野上。
所以,他們只能等待唐軍大敗吐谷渾軍隊,解救他們出去。
然而,他們並不知道的是,唐軍主力部隊早已追擊着吐谷渾軍隊,一路向西,跑到哈密境內了。
就在衆唐軍俘虜幹得熱火朝天的時候,遠處的吐蕃和吐谷渾人傳來一陣興奮的歡呼聲,周圍的監工和武裝人員都圍了上去。
不多時一濃濃郁的酒香味傳來。
正在幹活的賀蘭楚石憤憤的罵道:“狗日的,酒喝得還不賴!”
賀蘭楚石是侯君集的女婿,這次出征吐谷渾,名將雲將,兵強馬壯,侯君集就帶着賀蘭楚石刷刷軍功,爲他鋪平道路。此時他擔任侯君集麾下寧遠將軍,相當於折衝府都尉,也是團級軍官。在原本的歷史上,在侯君集平定高昌以後,進入東宮擔任,東宮千牛(既正四品武官)。
可是他現在只是一名普通的寧遠將軍,也是這次被俘虜唐軍將領軍官職最高的人。
就在賀蘭楚石罵罵咧咧的時候,一名打扮成商隊腳伕的葉向榮悄悄接近這些唐軍俘虜,低聲問道:“你們……誰是領頭的?”
賀蘭楚石不知道葉向榮的真正目的,他朝着身邊一名校尉使一個眼色。校尉會意,上前說道:“某家趙慶則,添爲昭武校尉,不知老丈有何貴幹?”
葉向榮拱手道:“某乃徽州商人葉向榮,月旬之前,無意間行商來到這裡,發現衆位好漢都是我們唐人?”
趙慶則點點頭道:“不錯!”
葉向榮道:“我們唐人怎麼可能給這些胡人當牛作馬,小老兒看不過去,我們商隊的人,在這些在胡人眼中,幾乎長得一個樣,不如我找一名夥計,跟將軍調換一下,魚目混珠,可以助將軍逃回關中,去找朝廷官軍過來解救衆位?”
趙慶則心中一喜,只有失去過自由的人,纔會體會到自由自在是多麼寶貴。可是,他正準備答應,賀蘭楚石道:“這樣恐怕不行,一旦事敗,這些胡人恐怕會怪罪葉財東!”
葉向榮一本正經的說道:“不怕,不怕,我們徽州同道向來舍家爲國,就算傾家蕩產,若能營救諸位逃出昇天,那也值了!”
賀蘭楚石反而有些急了,萬一讓趙慶則走了,他可走不掉了。
就在這時,一名監工拿着一袋酒,喝得醉倒在地上,滿嘴說着不着邊際的胡話,他想掙扎着爬起來,結果手腳步發軟,反而摔得一個狗啃泥。
周圍的監工們哈哈大笑起來。
賀蘭楚石彷彿明白了什麼,指着這個醉倒的監工道:“你的酒這麼厲害?”
葉向榮從腰間解下一個小酒葫蘆,拔掉塞子,立即涌出誘人的酒香。
賀蘭楚石驚訝的問道:“這是什麼好酒?莫非是長安城裡的御酒?”
葉向榮搖搖頭道:“非也,非也,此乃雲中出產的悶倒驢,別看名字不雅,可是這酒的味道嘛……”
賀蘭楚石當了三個多月的俘虜,雖然說可以混個水飽,但是想要喝酒,那肯定是奢望了。現在有酒在面前,他不由自主的奪過葉向榮的酒葫蘆。
賀蘭楚石道:“這酒聞着雖然香,不知道吃着怎麼樣!”說着,賀蘭楚石小小的抿了一口,頓時呲牙咧嘴的五官皺成一團。良久才舒展開來:“確實好酒……比長安城裡的名酒也不差了。”
說到這裡,賀蘭楚石眼珠子一轉,伸手拉過葉向榮,壓低聲音道:“我送你一樁富貴,不知道你敢不敢幹?”
葉向榮此時一直都是按照楊天保給他的臺本,在賀蘭楚石等人面前演戲。
演戲,自然是要演全套。
不多時,一名吐谷渾監工拿着鞭子,朝着周圍的唐軍俘虜沒頭蓋臉的抽起來,就連賀蘭楚石也捱了幾鞭子。
監工朝着葉向榮嚷嚷着,用鮮卑語說道:“你的,趕緊走!”
賀蘭楚石伸腳勾倒葉向榮,他假裝上前扶起葉向榮,湊到葉向榮耳邊說道:“這樁富貴就是,你只要下一次,再帶足夠多的酒,把所有胡人放倒,我保你一個出身!”
葉向榮搖搖頭道:“可是……將軍有所不知,這悶倒驢可不便宜,小老兒可沒有那麼多錢進貨!”
賀蘭楚石冷冷的笑道:“怎麼做,做不做都是你的事,反正機會只有一次!”
葉向榮裝作爲難的樣子,一臉苦笑道:“我得找幾個同道一起幹這事!”
……
就這樣,平安無事過了五六天。
這天晚上時分,遠處傳來一陣喧譁。足足數百輛大車打着火把,如同一條火龍,從天邊緩緩走來。
這時,衆監工沸騰起來,衆人歡呼。
賀蘭楚石可以聽懂鮮卑語,他聽着監工說道:“美酒……不醉不歸”之關的話。這幾天時間表,賀蘭楚石自然也沒有閒着,他聯繫了其他唐軍將領。
可別說,侯君集女婿的這個身份非常好使,從唐軍將領都決定跟着賀蘭楚石大幹一場。
於是,在這個時節,衆唐軍士兵開始秘密拿起製鹽的工具,像什麼鐵釺子、鑿子、大錘、鐵鍬甚至木棍。
胡人就是這個德興,今朝有酒今朝醉。美酒到來,他們開始瘋狂的喝酒,喝多了就圍着篝火載歌載舞,不亦樂乎。
這些胡人騎兵和監工們絲毫不知危險已經緩緩降臨到了他們頭上。
就在賀蘭楚石等人拿着工具,準備正式暴動的時候,葉向榮又出現了,他還帶着一輛大車,大車上裝載不好橫刀與弓弩,甚至還有一套破爛的明光鎧甲。
賀蘭楚石拿起一具弩機,隨着背了兩壺箭,而趙慶則拿起一柄橫刀。
橫刀在手,趙慶則的氣勢陡然不一樣了,大有一刀在手,天下我有的架勢。
趙慶則不是正規的唐軍出身,他出綠林,血債累累,後來受了招安,當上了校尉,管着二百號士兵,也算是出人頭地了。然而,這次戰敗卻被當成俘虜,幹了三個多月苦力,這下,他將橫刀耍得虎虎生風,此時他頭髮凌亂,彷彿一頭野獸一般。
趙慶則仰天大吼道:“耶耶受夠了,幹他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