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鈴聲響了許久,沈清媛的耳朵裡只是一片轟鳴,聽不清到底是什麼在響,林梓遜深吸了一口氣,站了起來,用力地抱住她,過了好一會兒,才抓起一張紙,在上面寫着:”記得你那天晚上跟我說的話嗎?””什麼話?”沈清媛擡起頭來問道,聲音在房間裡嗡嗡地迴響着。
林梓遜一笑,搖了搖頭,鬆開她的手,往外面走去。
他要去醫院找貝西,米娜絕對不能去牢裡,這一進去,如果那些毒販子買通了裡面的人,她在裡面的日子會難過到極點,而且能不能出來都成了難題。
推開門,病房裡很靜,貝西躺在白色的病牀上,看上去淒涼極了。
這些年來,她把心思全花在了林梓遜的身上,以前的朋友都逐漸失去了聯繫,就和小景親近一點,可是小景和陳江都是林梓遜的心腹,現在也不太和她來往了。
孤單的感覺一點點地吞噬着她的肌膚,讓她不敢也不願意睜開眼睛去看這世界,那天摔下來,乾脆死了算了,好過活在別人的恥笑中。”貝西。”
林梓遜坐下去,沉聲叫着她的名字。
作夢嗎?還是他來了?貝西驚訝地睜開了眼睛,看着牀邊的林梓遜,一身黑色的西裝,筆挺,臉色黯沉,目光卻咄咄逼人,有着灼人的光芒。”和解吧。”
林梓遜見她醒來,開門見山地說道:”你開條件。””和解?她奪去了我做母親的權利,我怎麼可能和解?”
聽到的第一句話,還是爲了殺死她孩子的仇人,貝西咬了咬牙,冷冰冰地說道。”貝西,你想要得到什麼?”
林梓遜沉沉地說道:”我絕不送她去坐牢。”
貝西側過臉來看着他,突然就笑了起來:”你不是隻爲了沈清媛要死要活嗎?米娜也迷了你的魂?””你知道原因!我不想欠任何人的。”
林梓遜靜靜地看着她,低聲說道。”很好,那……你讓她們兩個都來跪下來求我吧。”
貝西的脣譏誚地揚起來,目光裡,林梓遜的眼眸更深遂了,像藏了兩泓看不到底的水。”這樣,你就能消氣嗎?”林梓遜站起來,俯下身去,盯着她的眼睛問道:”你的腿早就好了,我一直爲沈清媛傷心,也從來沒有懷疑過你,你懷了孩子,我知道不是我的,可是我也沒想過戳穿你,我讓着你,只是因爲你跟了我這麼多年,又爲我擋了那顆子彈,可是,你還想讓我怎麼做?娶你?不可能!我早說過,我有了沈清媛,不會再和你們糾纏不清。貝西,等一會兒我從這道門走出去之後,我們兩個之間就再無情義可言,我最後說一次,我絕不會送米娜去坐牢!”
這個時候,你還來逼我嗎?貝西大笑了起來,笑得眼角都有了淚,她掙扎着坐起來,看着林梓遜,一字一句地說:”好,你捨不得她們來跪,你跪!你給我磕三個響頭,我就考慮一下,放她一條生路,你我都知道,她要是進了大牢,會有什麼樣局面等着她。”
兩個人的額頭捱得那麼近,一瞬間,貝西就有些恍惚起來,他黑亮的眼珠裡,滿滿的是自己的身影!只是,他的眼神卻太冷,讓她渾身的血液都冰得厲害。
深吸了一口氣,林梓遜站直了身子,退了一步,凝視着她,然後,撲嗵一聲,直直地跪了下去,一個、二個、三個,響頭過後,他站起來,認真地說道:”這一跪,我還你這七年,你放不放過她,我不在乎了,我會拼盡全力救她出來,哪怕犯法,哪怕我自己進去,只是,貝西,你也不要活在這世間了。
還有,貝西,你母親還在,對不對?當年,你一心爲了嫁給我,編出了自己沒有父母的謊言,隱瞞了自己身有殘疾的母親。不過,你並不是沒有孝心的壞女兒,你把她安排在了星輝敬老院裡,在那裡,她的生活是最舒服的,因爲你每個月要給她很多錢!貝西,你瞧,你有親人,你若不放米娜,我就讓你母親來親自爲你送葬!你想通了,就打電話給我。”
貝西楞住了。
在她的心裡,林梓遜一向冷血,一向殘忍,但當這份殘忍活生生地落在她的身上時,她才感覺到一種徹骨的冷!
身體開始微微顫抖起來,她瞪大了眼睛,看着無情的他。
冷笑了一聲,沒有再看她一眼,林梓遜拉開門,大步地走了出去。
他本不想走到今天這一步,自從沈清媛進入他的生活之後,曾經充斥着他生活中的這些陰暗角落已經被他漸漸遺忘,爲了目的,他曾經那樣不擇手段,哪怕是用別人的鮮血鋪路,哪怕讓別人爲自己頂罪,坐進了監牢之中。
他,曾經用錢來擺平一切,直到遇到用錢擺不平的沈清媛。
可是,貝西,你一定要讓我內心深處那黑暗的種子重新萌芽嗎?
夜,漸降臨,寂靜的黑色漫無邊際地充斥着這世間的每一個角落。
病房裡的燈光白得有些慘淡。
貝西握着手裡的和解書,淚水流個不停。
就這樣無聲無息地輸掉?多麼不甘心!就林最後的尊嚴也被他剝掉。
不,我貝西不是這麼認命的人,既然你要逼我,我的愛就此收回,我們,從此誓不兩立!
輕輕地一聲響,貝西病房的門被推開了,光線把一個長長黑影從門縫裡透了進來,擡眸一看,這是林風天。”你來幹什麼?”貝西擡起赤紅的眼眸,冷冷地說道。”來看看你。”林風天取下眼鏡,順手從牀頭上抽出紙巾擦了擦鏡片,他擦鏡片的速度很慢,似乎手裡拿的不是鏡片,而是什麼稀世珍寶,怕手稍重一點,就會弄碎了它。”貝西,你想讓我怎麼做?我早說過,他會讓你傷心的,現在他把我們的孩子害死了,你還準備固執下去嗎?三年前我就向你求過婚,那時候你要是肯嫁我,哪裡會落到這種地步?我是比不上他,可是,起碼我的心在你身上。””那又如何,你還不是娶了範雲。””那是形勢所逼,我不想一無所有,你知道的。”林風天挨着牀坐了下來,戴好眼鏡,手探進被子裡握住她的手,低聲說:”好啦,都過去了,今後我來照顧你。”
照顧?貝西看着他,低聲笑了起來,肩膀一聳一聳的,深深地低着頭,看上去倒是像哭,你林風天怎麼可能對女人有真心?你身邊的,一個個全是你利用的對象,我也不例外,你不就是看中了我知道他之前的那些秘密,想用這些秘密來打擊他嗎?
不過,既然林梓遜一個勁兒地把我往你身邊推,我又何苦繼續爲他藏着掩着?”談個條件吧。”她擡起頭來,擦掉眼角笑出來的眼淚,慢慢地說道:”我想看到他一無所有,我想讓沈清媛死,我要讓他一輩子都活得不安心。”
和解書,在林梓遜去醫院之後的第四天才擺到了他的案頭,第四天,是他忍耐的最後一天了,如果貝西繼續死撐着不肯低頭,他就會按下手機上那個號碼,走最後一步棋。
好在,貝西終於低頭了,以玩笑和失手終局了這場官司,雙方庭下和解。
米娜今天就可以回來了,至她進看守所,已經有半個月之久。
他擰着眉看着窗戶外面的世界,陳江去接米娜了,今後要怎麼安排她?”梓遜,米娜回來了。”
沈清媛推開了門,激動地說道。
他轉過身去,米娜瘦瘦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依然是一副不屑於世事的表情,眼梢高挑起來,不耐煩地說道:”你怎麼回事?把我弄回來幹什麼?”
好吧,還有刺,放心了!他長吐了一口氣,看了一眼沈清媛,一字一句地說:”從今天開始,我是你哥,沈清媛是你嫂子,不許再喊姐夫。”
哥哥?
你還要把我留在你身邊折磨我嗎?”這樣好,米娜,以後我們是一家人。”
米娜還想說什麼,卻被沈清媛一把攬住了手臂,親熱地搖晃了一下,她的聲音大得嚇人,這麼久了耳朵還聽不到嗎?她要聾一輩子?
叮叮……
電話聲響了起來,是林梓遜的,他接了手機,轉過身來對幾人說:”猜一猜,誰來了。”
幾人對望了一眼,搖了搖頭。
林梓遜轉身,一手拉住了一個女人大步就往外面走去。
他的手掌暖暖的,和想像中的一樣,米娜迷惘起來,不是說好不再見他嗎?怎麼又轉回了他的身邊,還成了他的妹妹?
兄妹?
眼睛裡有些澀澀的東西,太陽照過來,像亮晶晶的兩汪小湖。
她的生命裡,太久缺乏這些有色彩的東西了,比如親情,比如友情,比如愛情。
柳慧和其善正站在大廳裡,笑着看着幾人。”小慧老師!其善!”沈清媛驚訝地鬆開了林梓遜的手,快步跑了過去,和柳慧擁抱了一下,又和其善握了握手:”他剛纔還讓我猜,我都猜不出來,太意外了。””上回你們送的水都發到鄉親們手裡了,大家很感謝你們,正好我回城辦點事,大家就委託其善來給你們送點禮物,感謝你們。””送什麼禮啊?我要謝你們纔對。”沈清媛對着其善笑着說道。
其善憨憨地撓了撓頭,又向林梓遜鞠了一躬,林梓遜連忙說了聲不用,扶住了他。
這時,其善的目光才落到了頭髮已經染回了黑色的,剪得短短的米娜身上,一瞬間,那黝黑的臉上居然涌上了紅暈,眼睛也更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