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逸衡來到了雲中閣所處之地,他收起導向儀,仰起頭望着聳入雲霄的高山,眼前一片霧濛濛的,周邊一片漆黑,刺骨的寒風吹打着他結實的後背。二話不說,逸衡登上了高山。一、二、三……一百九十八、一百九十九、兩百……九百九十九、一千……不知走過多少節樓梯,終於來到雲中閣面前。
“喲,這回又是誰來了?”嫵媚的女子走出房間,抽着一支細長的菸斗,倚靠在陽臺上。她放下菸斗,吐出煙霧,嫋嫋的煙霧遮擋着她的臉,若隱若現。良久,煙霧散開,逸衡這纔看清了她的臉。
“你就是雲中閣閣主?”他仰頭問道。
“哼哼,不然呢。”嫵媚女子一揮手,菸斗消失不見,她笑道,“小俊哥可是想與我作何交換?”
“這個!”說着,逸衡高高舉起了藥瓶,“我要贖回孫瑤瑤做的交換。”
“喲,想不到你就是那個有情有義的小妹妹救的人。上來說話吧。”只見,嫵媚女子一揮手,逸衡立即如同瑤瑤剛纔一般雙腳離地,飛上了陽臺。
“你……”
話音未落,逸衡就被嫵媚女子揪過了衣裳,逸衡靠着陽臺的欄杆很是尷尬。
“小俊哥,換做被人我可不會輕易施救。”嫵媚女子一邊看着手指甲,一邊說道,“誰叫你是那個人的病人呢?”
“你認識鬼醫前輩?!”逸衡揮開她的手。
“那是自然。”說着,她一甩披風,側過身去,濃郁的香水味瞬間撲鼻而來。良久,一滴晶瑩的淚從臉頰上滑落,她的肩胛微微顫抖,“他還欠我一條人命呢……”
“你……還好吧?”逸衡出於禮貌想上前,忽又止步。
“身爲醫者連施救病人都要一拖再拖,這算什麼大夫!我那苦命的兒啊……”她的拳頭重重的打在了陽臺欄杆上,瞬間,泣不成聲。
“你的孩子……”
“他早就死了!”嫵媚女子夢的轉過身,滿臉淚痕,“死於那個人的自私,死於那個人的絕情!我的兒子早在十年前就死了!”
十年前……
一女子風風火火地來到鬼醫的住所,直接跪了下來,手中抱着發燒的小孩:“鬼醫,求您救救我的孩子,求您了!!!”
“你都已經來三次了。對不起,我幫不了你。”屋內傳來一陣聲響,“你走吧。”
“邵不靈,求您了——”女子哭着大嚷。
“孃親……”小孩嘴裡嘟囔着什麼。
“小寶,你說什麼?”女子湊近了她的孩子,緊緊握住他的手,“別怕,孃親在這兒呢。”
“孃親,小寶的眼睛好燙……小寶想要回家……回家……”小孩奄奄一息的嘀咕着,忽然,他的小手失去了力量,重重地垂了下去。
“小寶,小寶!小寶——”女子仰天長嘯。
不知過了多久,她再也哭不動了,抱着孩子慢慢離去。落日餘暉撒在她的背上,腳步很沉很沉……
這時,鬼醫舉起了一根千年人身,又望了眼房內病牀上的中年婦女,無奈的搖了搖頭……
聽着嫵媚女子的哭訴,逸衡沉默了,他想起了半個時辰前衝他笑着示意的體型嬌小的中年婦女。
許久,他忽然開口:“這就是你恨他的原因?說不定他也有他的苦衷呢?”
“苦衷?哈哈哈哈哈!”誰料,嫵媚女子仰天大笑,眼角的淚還未乾涸。良久,她停了下來,“他會有什麼苦衷?他沒想到吧,雲中閣的閣主就是我。還想要我救他的病人,哼,可笑!要不是看在小妹妹的態度上,我還真……”
“我說了,我的命不用你救。”逸衡突然打斷她的話,伸出手,遞給她那個瓶子,眼神犀利,“那傻丫頭用聽覺來作交換,絕、對、不、行!”
“那你有沒有想過一旦你把藥還給我,再犯病可就連天皇老子都救不了你了?”
聽到這兒,逸衡的腦海中浮現了瑤瑤一次次用真氣爲他緩解痛苦的畫面,想着不論用不用藥受傷的永遠是瑤瑤一人,不禁咬了咬嘴脣。
“或者,你可以用別的東西來換小妹妹的聽覺。”嫵媚女子又施一計,“小俊哥意下如何啊?”
“你想要什麼?”逸衡看向她。
“你是李鴻晨的兒子吧?”嫵媚女子再次一揮手,變出細長的菸斗,倚靠在陽臺欄上,吸了一口,吐出煙霧,“相信你身上一定有不少值錢的寶貝。”
“呵,果然~連雲中閣閣主都貪戀那些東西。我是李鴻晨的的兒子不假~”逸衡雙手抱臂,回道,“不知你想要什麼?”
“你的佩劍及那些法器對我來說毫無用處。”她看了看自己的長指甲,“不如,拿你脖子上的玉佩來交換吧。”
“你要它做什麼!”逸衡一愣。
“誒~別那麼驚訝。”嫵媚女子看向他,“要知道你們的身價幾斤幾兩都別想逃過我雲中閣閣主的眼睛,你呀,確實是個值錢的孩子。”
“好,只要能救孫瑤瑤,我答應你!”逸衡目光堅定,取下玉佩。
“爽快。”說罷,嫵媚女子一伸手,接過了玉佩,“果然是好寶貝。”嫵媚女子稱讚道。
“那瑤瑤呢?她會怎樣!”逸衡上前一步。
“誒~小俊哥可真是個急性子呢。你放心,我與她的交易已經解除了。”只見她一揮菸斗,將它變成一卷騰空的竹簡,伸手劃去了與孫瑤瑤的交易,一揮手又將竹簡收回,“等你回去保證她活蹦亂跳,精力充沛。你回去吧。”說罷,嫵媚女子一揮手,將逸衡送到了樓下。
“那就多謝閣主了。”逸衡拜別,御劍而去。
鬼醫那邊,常佩佩和邵不靈多年未聊,這回兒終於可以敞開心扉,談天說地了。
“那個女孩怎麼樣了?”
“還是不想說話,畢竟嘴上說用聽覺交換,但實際上心裡一定難過極了吧。”
“那兩個孩子一定很愛對方吧?”
“年輕人嘛,挺正常。”
“這些孩子……”
屋外,鬼醫有事單獨找秦赫齊聊。只見,鬼醫關上了大門,走到秦赫齊前面。
“說吧,你跟着來的目的何在?”鬼醫開口道。
“鬼醫何出此言呢?”秦赫齊一愣。
“別裝蒜了。”鬼醫轉過身,“既然你是凌雲幫秦震銘的兒子,又不是李少俠的的朋友,那麼你來這到底有何目的?別告訴我,你是孫姑娘的追求者吧?”
“呵,鬼醫說笑了。”秦赫齊一擺手,尷尬一笑,“事情是這樣的,這世上除了續命之術,有沒有直接讓人起死回生的辦法?”
“哈哈哈。”鬼醫縷着鬍子大笑,“秦少俠,這個問題老夫真的是愛莫能助啊。不然,你也去雲中閣做個交換?”
說着,鬼醫露出了一抹神秘的笑容。
“不了不了,”秦赫齊連忙擺手,“我哪敢啊……”
淮河一帶,一黑袍男子忽然從天而降,他眼角有着橘紅色的印記,兩鬢泛着幾縷白髮,目光凶神惡煞。頓時,下山遊歷的崑崙派弟子紛紛拔出長劍,將他團團圍住。
“交出麒麟,饒你們不死!”說着,他伸出手,將法術集中於此,醞釀出一團藍色的火焰。
“放肆,你連崑崙弟子的道路都敢擋,可有把我派放在眼裡!”邢風大喝一聲,“衆弟子聽令,混沌劍陣!”
一聲令下,所有的崑崙派弟子舞着崑崙劍法,一個個接二連三的衝上前去,黑袍男子手持藍色火焰與他們過起招來。忽然,所有崑崙弟子手執長劍,以黑袍男子爲中心,轉起圈來,佈下了陣法。幾名弟子一躍而起,站在了剩餘弟子的肩膀上,手持長劍,指向上空。頓時,藍綠色的光芒籠罩着他們,彷彿牢籠一般將黑袍男子蓋住。
誰料,黑袍男子閉上雙眼,將兩食指的指尖併攏於胸前,集中精力,忽然,展開雙臂,仰天長嘯。剎那間,震開了一片崑崙弟子!
於暢、邢風見狀,立馬持劍衝上前,他兩一前一後,衝着黑袍男子而去。然而,黑袍男子功力遠在於他們上方,只見他左攻右守,漸漸地,於暢、邢風敗下陣來。忽然,黑袍男子一俯身,張開雙臂,一掌一個,將於暢、邢風打出老遠……
這時,一襲青衣從空中劃過,穩穩落地,站於黑袍男子一丈遠之處,此人正是沈浩軒。只見,他取下背上的古琴,一個轉身,單手撥動琴絃。頓時,他的內力融於震波,向黑袍男子射去。黑袍男子一甩袖,一躍而起,震波打於地面,擊起萬丈塵土!
黑袍男子穩穩落地,一甩袖,捲去了迎面而來的塵土,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不錯嘛,真不愧爲崑崙派掌門首徒。”
“辛雨昊,咱們崑崙派與你們五毒派向來井水不犯河水,今日爲何前來造次?”沈浩軒遠遠的望着他。
“的確,可惜那日你們救了麒麟,我們教主沒能得逞,夜不能寐,一定要見見麒麟的廬山真面目。”
“麒麟不在我們手上。只怕你們教主要的不是麒麟,而是麒麟血吧?”
“聰明!”說罷,黑袍男子手持藍色火焰,向沈浩軒襲去。
沈浩軒盤坐在地,“當”的一聲,雙手撥動了琴絃,頓時一陣強而有力的震波向那人襲去……
另一邊,逸衡回了鬼醫住處。
“瑤瑤!”他闖入屋內。
“你回來了!”秦赫齊起身。
鬼醫、常佩佩也跟着起身。
“找到救瑤瑤姑娘的辦法了嗎?!”秦赫齊一把揪過逸衡的衣領。
“你鬆開!”逸衡二話不說揮開他,跑向瑤瑤蹲下,雙手握着她的手,“瑤瑤,你沒事了吧?”
然而,瑤瑤看着他的嘴型,只是含着淚,搖了搖頭。
“還是聽不見嗎?……”逸衡的心一下子落空,險些癱坐在地,“怎麼會這樣?她答應過我的!”
這時,鬼醫上前一步:“凡事總有個流程。”
就這樣,逸衡和瑤瑤對視了好久好久,忽然瑤瑤“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撲向了逸衡,將他緊緊抱住。
“李逸衡,我還以爲再也聽不見了,嗚~”
“好了好了,沒事了,李逸衡在呢。”他撫摸着瑤瑤的後背。
“李逸衡,你用什麼換的啊?”瑤瑤突然鬆開了手,看着逸衡,“是不是爲了我又要做出犧牲啊……”
“傻瓜,怎麼會呢?”逸衡颳了一下她的鼻子,“我用的是玉佩。”
“玉佩?那是你奶奶的東西!”
“和你比起來,玉佩有那麼重要嗎?”逸衡仰起頭看着他,“當然,說句實話,我也不知道她會看中了那塊玉佩。”
“是緣分吧。”鬼醫淡淡說道,繼而嘆息,“唉,年輕人哦……”
“對了。”逸衡突然站了起來,“鬼醫前輩,雲中閣閣主好像認識你,你真不用和她見個面把當年的事解釋清楚?”
“你說什麼?”鬼醫驚訝地回過頭。
“邵不靈,你個庸醫!還不快快出來受死!”這時,外頭傳來一陣尖銳的女聲。
所有人大驚,紛紛看向門外。
逸衡等人走出木屋。只見,遠處飛來一的人,人影越來越近。那人忽然落地,透過嫋嫋的雲霧可見,她的身材是十分曼妙。那身影越來越近,竟是雲中閣閣主!
“你跟蹤我?”逸衡很是驚訝。
“小俊哥,我突然想到一樁事情。”嫵媚女子穿透雲霧,走了過來,“於其嘴上不依不饒,到不如做點實際的!”
忽然,她一揮手,使出了一道紫色的屏障,頓時,擊起塵土萬丈,直接將逸衡、瑤瑤還有秦赫齊擋在了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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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結界!”逸衡一驚。
秦赫齊上前,嘗試着打破結界……
只見,嫵媚女子一伸手,直接將鬼醫吸了過來,掐住了他的脖子!
“鬼醫前輩!!!”逸衡等人大吃一驚。
常佩佩忽的擡起頭,一躍而起,從衣服中掏出數枚飛鏢,扔了過去。嫵媚女子仰頭避開,一個後空翻,帶着鬼醫穩穩落在數丈遠之處。
“哈哈哈哈,想不到竟有人的反應如此之快!”嫵媚女子抓着鬼醫大笑。
“你是誰!我們與你無冤無仇,放了不靈!”常佩佩目光堅定。
“都說在這蓬萊島上東有鬼醫邵不靈,西有縹緲雲中閣。你,當真不認得我?”
“想不到,姑娘竟是雲中閣閣主……”鬼醫跪在地上,護着脖頸,艱難地吐字。
“喲,才記起來啊?”嫵媚女子低頭看向鬼醫,一副居高臨下的樣子,“當年我三次求醫,你見死不救,害死我兒子的賬也該算一算了!”
“三次求醫!”鬼醫好似記起什麼,目光閃爍不定,良久,開口道,“當初,並非老夫不救……”
頓時,彷彿有隻金色的蝴蝶震動着翅膀,將記憶帶回十年前。那一年,鬼醫護着一隻千年人蔘,他身後追着一頭咆哮着的猛獸,他越過層層障礙,終於躲到了一安全地帶。低頭一看,千年人蔘還發着綠油油的淺淺光芒,神秘極了……
一整忙活後,結界還是未能破除,尤其是秦赫齊還在用扇子攻擊着紫色的屏障。
“別費力氣了。”逸衡突然插嘴道,“這是上古法力,我們打不破的。我在想,當初那隻千年人蔘是不是用給佩佩前輩了?”
瑤瑤接過他的話:“想必一定是那會兒正巧碰上了仙姑兒子的病,讓鬼醫前輩爲難了……”
頓時,常佩佩愣住了。
然而,嫵媚女子依舊不依不饒:“那我的兒子呢?”她指着常佩佩惡狠狠地說道,“她的命是命,我兒子的命就不是了嗎!邵不靈,你太自私了!”
“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姑娘有什麼怨什麼恨都衝我來吧。”鬼醫閉着眼,搖了搖頭。
“你以爲我不敢嗎!”說着,嫵媚女子一掌打向了鬼醫!
“不要!”常佩佩突然撲了過去,挨下了重重的一掌,頓時,她的天靈蓋淌下了鮮血,接着,一口鹹溼從嘴中涌出!
“佩佩——”鬼醫將她抱住,老淚縱橫,“你怎麼那麼傻……”
“不靈……”常佩佩伸手撫摸過鬼醫的臉龐,“謝謝你爲了我付出那麼多……”
“佩佩……”鬼醫握着她的手,放在額前。
“這算什麼!可笑,真的是可笑至極!我不信,我不信!”說着,嫵媚女子再次仰天苦笑起來,緊接着,兩行淚落了下來。她雙手運起功來,凝聚了紫色的光芒,忽然向鬼醫推去!
“小心!”誰料,常佩佩再次推開了鬼醫,替他擋下攻擊,一口鮮血再次噴涌而出。
“佩佩——”鬼醫瞪大了眼,然而,常佩佩卻閉上了眼,兩隻手重重的垂了下來……
“你要償命衝我來!”鬼醫抱着常佩佩,看向嫵媚女子,淚流滿面。
“衝你來,你拿什麼來換回我兒子的命!我就要你痛不欲生,給我永遠記住這一刻!”說罷,嫵媚女子飛向了空中,消失在雲霧中,紫色屏障也消散而去,淒涼的笑聲迴盪着整個蓬萊島……
“啊——”鬼醫放下佩佩,跪倒在地,仰天長嘯,忽然抽出了腰間的短刀,向自己脖子抹去……
“鬼醫前輩!”逸衡和瑤瑤大驚,衝上前去,卻爲時已晚。
“這是他們的事,我們沒有權利干涉。”秦赫齊淡淡說道。
“用了十年才換回來短暫的重逢,現在又……”此時,瑤瑤早已是梨花帶雨。
逸衡攬過她,讓她靠在自己肩膀上哭泣:“這世上本就沒有事事公平。十年前,鬼醫前輩用千年人蔘換回了佩佩前輩的命,卻用雲中閣閣主孩子的命做爲代價;現在,佩佩前輩用自己的命換了鬼醫前輩的命,然而鬼醫前輩卻選擇了殉情,這代價實在是太大了……”
“至少他們死在了一起吧。不像雲中閣閣主,鬧得個瘋瘋癲癲,最終還是一個人……”秦赫齊看向逸衡。
逸衡只是一笑,這笑中充滿了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