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我睜眼的時候已是過午的時分了, 花喻堇早已離開。
端木子淵卻生生吃過飯了還在大廳等着我醒。
我看見他的時候,連忙賠罪,他爽朗一笑。只跟我交待了一句, 我兒子個性彆扭, 但是對人是極好的, 如果他喜歡你了, 就是一輩子了。後輩的事兒我也不多參合, 敢情我也知道當小公主的都特別多裙下之臣,但是……我希望,我的兒子不用步我的後塵。相愛而不相見, 何苦來哉……
一席話說完,他大刀一掛, 只留了個背影給我。
臨走的時候丟了一句話, 天門神姝不好當, 好好地當個公主,享受生命珍惜時光吧。
我一愣, 苦笑,果然是前輩級別的,一雙眼睛比什麼都精。
等我吃完飯,便直接啓程往潼嶺,找我的二師傅, 矜若。
出門的時候, 綽發現我們浩浩蕩蕩竟然有5架馬車, 便不無訝異地說:“那矜若怎麼跟土匪頭子一樣?你們是去拜訪師傅還是去進貢哪?”
我微微一笑, 向後面那四輛裝滿東西的馬車一指, 道:“你過去瞅瞅,看是些什麼東西, 倘若你要的話,我免費送一車給你,還配護衛,給你直接壓回西霈去。”
綽彈彈我的鼻尖,道:“好,我這就過去瞧瞧你們故弄什麼玄虛。不過你可別打什麼小主意讓我回西霈,我可說老實了,取不到老婆,我就不走了。”
我又是一笑,道:“別盡胡扯,要看就快些,還得趕路。”
只見他長袍一揚,往那馬車裡頭一瞄,便轉身滿臉黑線地走了回來。
“如何?可有你喜歡的?”我笑眯眯地問他。
“咳……不用了……這些東西我是這輩子都排不上用場。”
“好了,姝兒,天色確實已經不早了,還是趕緊上路罷了。還能在入夜前趕到下個鎮。”崤莫拉着我的手,把我扶上車。
他的手碰到我的時候我下意識縮了縮,他的手總是有些燙,我卻天生就畏熱……
悉悉索索的衣物摩挲聲,三人都上了車,我側依在主位,崤莫和綽各坐一側。
崤莫和綽向來不對盤,這兩天就越發地鬧得僵。我最近也覺得身心皆疲,也懶得開口,加之莫名地就容易累,一路上總是睡多於醒。每次醒來都能發現不是靠在綽的懷裡就是趴在崤莫的大腿上。
馬車骨碌碌地一直向東走,即使車上的塌子墊了幾層厚厚的棉被,人還是被顛得有點累。
我輕輕撫了撫額,心內苦笑,這副身子現在着實是虛弱。卻恰好在這時候,車輪子可能碾過路上的石塊,整架馬車忽而劇烈地顛了下,我身子猛然晃了晃,想伸手扶住車身之時便已早有兩隻手穩穩地扶住了我。
“姝兒!沒事吧?!”
“小心!”
我頓了頓,便搖搖頭表示沒事,把手握上崤莫的手往後靠了靠。另外一個手的手背上的那隻冰涼的手掌已經不知何時收了回去,留下的觸感有些輕癢。
崤莫一把把我抱進他懷裡箍得緊緊地,我掙了掙,發現他箍得死緊後,便笑道:“這大熱天的,你想悶死我還是憋死你自己?”
“……”
我沒聽見他回答,知道他那悶不吭聲的扭性子又發作了。
於是掙扎的動作便大了起來,我着實是覺得難受,這麼個大熱天,兩個人穿着大長袍子還抱在一齊,還讓不讓人活!?
“去潼嶺都是走山路,路上是極顛簸的,你現在身子不比從前,就聽他的話吧。”綽淡淡的聲音響起。
我一頓,看向他。
車內忽然安靜了起來,只聽見外面馬車車輪骨碌碌骨碌碌的聲音。
最後,我輕輕笑着應了句,“好,聽你的。”這才安靜下來把身子往崤莫身上靠。
曾經試圖說幾句話裡調劑七分,但是在說了幾句之後,發現他們的火藥味不斷升級,我趕緊就把話題中止了。我一說累,他們便立刻安靜了下來讓我休息。車內常常便籠罩在一種很奇怪的氣氛中。
汗水細細地沁了層在背脊的皮膚上面,我覺得自己心煩氣躁極了。
耳朵貼着崤莫的胸口,能聽見他的心跳聲,咚咚咚的,卻很不規律,有些快。
明明眼睛也是閉着的,卻總覺得有雙眼睛看得我如芒在背。
到了最近的一個鎮子時,已經是月上梢頭了。小鎮的街上很熱鬧,人聲不斷。
“這鎮子真熱鬧。”我聽見外面少女的嬉笑聲,睜開眼睛笑道。
“今天是採荷節。”崤莫伸手幫我輕輕撥了撥額前睡亂的髮絲。
我這才猛然想起,這是六月初三,採荷節。這時候的南方水鄉之地荷花開得極好,這天晚上少女們都會成羣結隊地到荷塘邊戲水唱歌,划船放燈,年輕的男子也會三三五五地約在一齊,到荷塘邊賞花。多少佳偶都是這時候撮合而成的。這裡是中原地區,荷花自然沒有南方開得多開得好,而且有荷花的地方也不多,但是年輕男女們也會在今天晚上出來玩耍一番,街上會做生意的小販們早已擺滿小玩意在街道兩邊,猜燈謎,撈金魚。頗有元宵佳節的影子。
我聽着外面人聲鼎沸,便呆不住了,一把掙開崤莫,隨手把有些亂的髮髻拆了,披散着一頭長髮便嚷着要下去玩玩。
崤莫起初說外面人多人雜,不肯讓我下車,後來實在熬不過,便皺着眉頭說,“你絕對不能離開我身邊,知道了嗎?!”
我“乖巧”地答了句,是,師兄!便掙開他的手,跳了出車外。
一下車,邊感覺到夜風習習而過,清爽地我渾身都舒暢了個遍。但是我下車後,旁邊卻響起陣陣小小的驚呼。我挑挑眉,習以爲常地笑了笑。果不其然,在那兩個男人都下了車後,那小小的驚呼已經儼然轉變成了少女們吱吱喳喳的議論聲。
我撇了撇嘴,邊往前走邊不爽地嘟噥:“就知道這種節日女人最多了,丫的,平白便宜了你們。早知道我也穿男裝出來了……不過……這路上的人聲聽着真多,但是路倒也不擠……真稀奇……”
節日市集熱鬧,我東西也看不大清,很多時候都是靠耳朵聽。碰到很多攤販就衝過去,聽人家買賣間的對話,聽到好玩的還自己一個人在那邊抱着肚子笑。
“小姐,買個脂粉吧!”
我轉頭,笑道:“我素來不塗脂抹粉的呢。”
那小販說道:“女爲悅己者容麼!”
我哈哈一笑,道:“男爲悅吾而容比較適合我哦~”
話還沒說完,便被人護在身旁,一雙手輕輕掐了掐的臉:“你呀……以前的事情是想起來了,性子卻還是沒一分像以前的樣子,老是這樣不正不經的,大姑娘家的,知不知羞?嗯?”
我一笑,手臂一伸,勾着崤莫的肩膀,笑道:“師兄師兄~~我聞到竹筒糯米糕的味道了~請我吃個怎麼樣~~”
崤莫的輕笑聲傳來:“你就知道吃……不過……你……原來還記得我最……”
“當然記得~你最喜歡吃的是綠豆的鹹餡,我則是喜歡吃紅豆的甜餡。以前因爲偶然吃過一次之後,便喜歡上了,爹他知道了還特地請了個師傅到山上去,頓頓都做這個。當時可真把我膩翻了,現在看見卻又想吃了~”
崤莫道:“想吃的話我就過去幫你買吧。你要吃什麼口味的?”
我一下忘形,便轉頭對崤莫說:“那就買兩個個紅豆,一個個綠豆!”
話一出口,我便後悔了。
半響,崤莫道:“你如何知道端木綽也要紅豆的?”
我看了眼今日不知道爲何越來越沉默的綽,道:“好似聽他提起過……別記錯就好,呵呵……”
綽這纔開口淡淡應了句,“可能吧……我也記不大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