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喇斯的朝堂震動了。
宰相死了,據說是自殺。
花將軍告老辭官,因爲他女兒被襲擊了,受了些傷。
爲什麼宰相自殺?爲什麼那妙齡的花家三小姐會被襲擊?
這些問題在每個人心頭縈繞不去。
那些官員在宮中的眼線說,那天皇帝也傷心極了,一次損失兩員大將,一死,一走。所以他臉色才那麼蒼白。甚至連靖綾公主來訪都是一臉悲痛的樣子,甚至還閉門密談。
但是一向衣着偏愛素色的的靖綾公主,在這種敏感時期,竟然像辦喜事般的穿了個大紅色的長袍。
那天,見了她的人都癡了。
如果以前的靖綾公主是仙子,那麼當時他們眼前的,就是妖孽,只有妖魅纔會美得那麼張揚,又那麼刺人,彷彿你再多看她一眼的代價便是下無間地獄般凜冽。
在這已經清走了所有人的御書房。
把眼前這個稱之爲君王的男人的下巴緊緊掐在手中,我毫不避嫌地眯着眼睛從上至下,細細地把他打量了個遍。
喇斯男子成婚早,王室尤其如此,加上玉嘯宇當年又是一個極聽話的好孩子,所以他十四歲便已聽從先帝的安排取妻,所以大公主現在雖然已經是二十二,但是他也只有三十七。
宮中生活優渥,他也被養得極好,快四十的人,卻臉如玉,發如墨,若不說,別人哪想到這看似二十出頭的美公子竟然是執政十數載的一朝天子。
手猛然一鬆,我嗤笑出聲。
“齷鹺!”
玉嘯宇雙拳握得緊緊地,渾身似是忍受巨大痛處般渾身輕輕打着顫,眼睛盯着那白玉地面,不發一語。
“怎麼?不說了?不想說?還是說不出口?”
我從胸口扯出一塊玉配,讓它躺在她的衣領外。那塊顏色有些奇怪的紫玉鳳配自她娘死後兩年,便一直戴在她身上,是先帝送給玉嘯龍玉嘯宇兩姐弟的,寓意兩姐弟是人中龍鳳。
那鳳配在玉嘯龍征戰的時候曾經遭過些碰撞,缺了些部分,在她死前,竟然要求藍如煙找個工匠用她的掌骨雕成鳳配缺失的部分,配以鑲嵌成一個完整的鳳配。
藍如煙愛妻如命,自然遵隨妻子的意思。據說在鳳配做好後,藍如煙抱着它睡了整整兩年,纔給自家女兒戴上。
玉嘯宇一見那玉配,片刻的失了神,微張着口,卻久久沒有發出聲音。
我目光一沉,慢慢踱至書房一側掛滿書畫的牆前。看着一幅氣勢凜然,上有萬馬奔騰的北漠之圖,上面卻提着跟畫面毫不相配的柔情詞句。
背對着玉嘯宇,我脣畔飛揚,笑得燦爛,啓口唸道:“玉樓明月長相憶,柳絲嫋娜春無力。門外草萋萋……”
“別……別念了!!”聽見她念的詩後,玉嘯宇難以自抑地失聲叫道。
“送君聞馬嘶。畫羅金翡翠,香燭消成淚……“
“姝兒,舅舅求你了……別念了……別念了!
不能讓她聽見,不能讓她看見,我骯髒!我齷鹺!但是都是我的罪孽!不關你孃的事……”玉嘯宇死死拉着我的袖子,一雙眼睛溢滿悲傷。
“花落子規啼,綠窗殘夢迷……”
我回頭看了他一眼,還是把詞唸完了。
每種堅持都必須要付出一定的代價,特別是要我認可的代價。
轉身看着那明黃色的身子搖搖欲墜的樣子,我覺得特別順眼。
我特別討厭僞善。
這世上,絕大部分人都是骯髒的,但是滿身骯髒的人卻一臉聖潔的表情告訴別人自己其實很乾淨,那讓我受不了。
玉嘯宇痛苦地看着我,表情很受傷,彷彿他不明白爲什麼他向來疼愛的姝兒要用這種瞭然一切的目光挑釁般地看着他。
還要當着鳳配的面前……
那嵌合在鳳配上的森森的白骨被打磨得光滑,隱隱泛出抹蒼白的光澤,上面展翅翱翔的鳳凰頭部雕琢得栩栩如生,玉嘯宇總覺得那雙凌厲的眼睛就有如“她”般,緊緊地盯着他。
那濃重的罪孽感毫無由來地壓得他無法呼吸,他內心深處有個聲音拼命地在嚎叫,他沒有錯,他只是愛她,愛得小心翼翼,愛得舉步爲艱,愛得那麼痛苦…又那麼甘之如薺。
他閉上眼睛,不去看那火紅的身影,竭力避開那雙跟她萬分相似的眼睛。
即便是自欺欺人也好,他一刻也不願意想象自己跟“她”有針鋒相對的一天!更勿論是被“她”所厭惡!那種眼神他無法承受,更不願意承受!
但是他想象中的犀利言辭並沒有出現,正當玉嘯宇開始惶惑不知道這個變幻無常的侄女又準備如何做的時候,一聲花瓶落地的聲音響起,隨之而來的是痛苦的□□和奇怪的叫嚷聲。
他猛然睜開眼睛,卻被眼前的情形嚇了一跳。
我萬分痛苦般的扶着一張矮几,一手捂着頭,雙眸鮮紅如血,但是臉色卻蒼白得駭人,渾身顫抖不止,甚至有些痙攣。
“你是誰……你究竟是誰……不,我是誰……爲什麼……”
我步履不穩地爬將起身,但是無法控制得撲倒向另外一張矮几,几上的又一個上古名瓷又被推落跌碎一地。
玉嘯宇眉頭緊皺,雖然他不知道此時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但是他這侄女曾經練功走火入魔的事他是知道的。
他轉身便準備喚人宣御醫,殊不知看見他轉身的我一撲而上猛然掐着他的脖子,瞪着一雙佈滿血絲紅眸,嘶啞地叫道:“不許叫人!”
在玉嘯宇還沒有在驚駭中平復過來時,掐在他脖子上的手便鬆了去,他只聽見眼前的火紅身影沙啞的聲音說了句:“對不起……舅舅受驚了……”
再定睛一看時,人已消失在書房中內。
道是玉嘯宇當了十數年的天子帝王,像今日如此高潮迭起的經歷還是拖一遭,完全沒有給他喘息的機會,現在我一走,他的精神一鬆,便不覺倒退兩步,坐倒在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