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先聽結論。」
會議室,陳益沒有回答趙處長的問題,準備站在前人肩膀俯瞰整起案件。
多地的刑偵支隊,帝城的刑偵總隊,省廳專家,警部專家,還有國安八局的人,那麼多高手針對同一起案件展開偵查,肯定把能查的都已查透。
而他只是剛剛粗略看完卷宗而已,再厲害也不可能馬上給出建設性意見。
聞言,趙處長與何世榮對視,隨即開口:「我們懷疑這是一夥人,或者說是一個組織,他們和境外勢力勾結,在這片土地上不知道在搞什麼鬼。
從拋屍現場的圖形和黑色玫瑰看,他們似乎有着屬於自己的信仰,不排除邪教的可能。
那不知名的圖形,可以認爲是圖騰,而那黑色玫瑰,可以認爲是組織標識。
因此,我們給它取名黑玫。」
黑玫組織。
陳益微微點頭,結論是沒問題的,他也覺得不像一個人乾的。
帝城兩名男性死者涉嫌泄露國家機密,突然死了,被滅口的可能性很大,所以完全有理由懷疑是否存在境外勢力滲透。
也就是說,特案組要面對的也許是一夥境內不明團伙以及境外間諜,雙方是合作關係。
「境外勢力要的是情報,黑玫要的是什麼呢?金錢嗎?」陳益開口。
趙處長道:「這一點沒有線索支撐,想來應該是吧,做任何事情總要有動機,而利益恰恰是最具有誘惑性的東西。
卻不知爲何在不停的死人呢?非法組織的存在要的是隱秘性,藏好了才能做更多事,殺的人越多國家越重視,這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嗎?而且猖狂到直接拋戶城市,根本不考慮毀屍滅跡。」
他把剛纔的問題又提了出來。
見狀,蕭建維搶先說道:「之前老耿參與案件調查時提出過一種可能,假設國內真存在一夥不明組織,其內部肯定不可能鐵板一塊,時間久了,出現幾個叛徒再正常不過。
對待叛徒,他們會怎麼做呢?當然是抹殺,不僅抹殺,還要把叛徒戶體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以起到震懾作用。」
陳益看向蕭建維,後者繼續說道:「所有受害者的人際關係和行蹤都查的很全面,其中有五六個人吧,確實存在行蹤空白時間段或不明目的外出,但剩下的比較正常,也有可能是沒查到。
趙處長搖頭:「我覺得沒有那麼簡單,至少不是唯一的動機。」
陳益低頭翻開戴雪的資料。
背景非常乾淨,書香門第的家庭,家教嚴格,從小學到中學到大學都在帝城,最終留校當了大學老師,很正的人生髮展毫無挫折起伏。
這樣的女孩,會加入邪教?
聽着不太可能啊。
別說戴雪了,只要是受過高等教育,這點三觀認知應該還是有的。
還有邢子恆,衣食無憂的紅三代,舒舒服服的遊戲人生即可,吃飽了撐的?
趙處長剛纔說的沒錯,可能具備這方面動機,但不會是唯一。
誰說非法組織只殺自己人?對外人恐怕更加不會手軟。
「耿局還說別的了嗎?」陳益問。
蕭建維道:「其他可能性就太多了,除了內部叛徒,還有外部威脅,外部利益相關,
甚至有可能是組織成員個人的仇怨,利用組織報私仇。」
陳益點頭:「靠譜,我們講當前的案子,邢子恆只是帝城央企的閒散員工,拿着高工資享受高福利,和洪瀚陽來塔城是爲了偷獵,他爲什麼會被殺呢?
耿局提到外部威脅,那麼有沒有可能邢子恆在水山見到了什麼人看到了什麼事,讓對方察覺到威脅,慘遭滅口。」
「水山?」趙處長性子相對比較急,「他們在水山活動了?水山有據點?甚至水山是總部?」
陳益拿出煙盒敲了敲,從裡面抽出一根,說道:「趙處,你的跳躍有點大,我們只是在分析,況且爲了找人我們出動了上千架無人機,真要有可疑建築早就發現了。」
趙處長:「陳巡的意思是,可疑的人?」
陳益:「目前在我們所掌握的線索中,那夥偷獵的最爲可疑,不排除他們進水山根本不是爲了偷獵,或者不僅僅是爲了偷獵。
洪瀚陽邢子恆根本沒有和對方交流,連一言不合都算不上,直接就是火拼,怎麼能夠斷定他們是偷獵者呢?
當然,我只是提出可能,從現場痕跡看這夥人手持霰彈槍和弓箭,倒是符合偷獵者的武器裝備。」
聽完陳益的話,趙處長點了點頭:「這樣的話需要找到這夥人啊,找到了當面問問,一切就都清楚了。」
陳益道:「他們有一定的反偵察能力,應該是老手了,同伴被邢子恆射出的複合弓箭洞穿了身體,分局刑偵大隊走訪了附近所有醫院和診所,並沒有任何收穫。」
蕭建維開口:「既然是老手,那麼可能存在前科,就算領頭的沒有,他的那些手下不太可能全部乾乾淨淨。」
陳益點頭:「對,偷獵丶販賣野生動物等,或者私藏槍枝丶非法持有管制物品等,拘留所和監獄都要查,看看有沒有人認識那個大鬍子。
這件事,就交給蔡文楷落實,邢子恆的死,塔城警方的調查一定要全面,不能有任何遺漏。
新案件代表新線索和突破口,專案組指揮部這邊在一開始,會把大部分精力放在此案上。」
趙處長突然有種案子馬上就要破的感覺。
如果拘留所和監獄那邊有消息,順騰摸瓜找到了大鬍子一夥人,發現大鬍子和黑色玫瑰案的邪教組織存在聯繫,繼續順藤摸瓜將其一網打盡?
下一秒他覺得自己想多了,應該不會如此順利。
況且,大鬍子團伙和黑色玫瑰案有關丶黑色玫瑰案背後是邪教組織這兩件事,終究還是推測。
「還有啊。」陳益接着說道,「洪瀚陽和邢子恆見過大鬍子長相,邢子恆死了洪瀚陽還在,我會找專業的人畫像,這也是找到他的重要依據。
我估計這夥人跑不了,至於和黑色玫瑰案有沒有關係,看我們的運氣了。」
話音落下,嗡喻的震動聲突然響起。
陳益低頭,是自己的手機。
「薛嘯天?」
「他給我打電話幹什麼?」
陳益提起手機看了一眼。
「誰?」身旁的何世榮問。
陳益解釋:「塔城的地頭蛇,在當地頗有勢力,洪瀚陽和邢子恆經常去的風行狩獵場就是他開的,前幾天見過,還幫忙調了五百架無人機,這才第一時間找到了洪瀚陽。
怎麼說呢,是個八面玲瓏的傢伙,但心裡對爲官者不怎麼感冒。」
何世榮哦了一聲,不再關注。
從商的人和從政的人本就是對立關係,表面和氣內心互罵,這種情況稀鬆平常。
「我接一下,稍等。」
「喂?薛董。」
陳益將手機放在耳邊,在場雖然都是自己人,但他沒有選擇開免提彰顯自己問心無愧,這是對薛嘯天的尊重。
薛嘯天的聲音不太對勁:「陳巡,在忙案子?」
陳益:「啊——.對。」」
他不知道對方說的是失蹤案還是命案。
薛嘯天:「命案是嗎?郊區那邊死了個人,有圖形,有玫瑰。」
陳益:「對。」
拋屍在街道,消息會很快傳開,以薛嘯天在塔城的勢力聽說了並不奇怪,但因何給自已打電話?
薛嘯天那邊安靜片刻,說道:「帝城來了大官?」
陳益看了一眼何世榮,不動聲色:「薛董想說什麼?」
薛嘯天:「塔城沒有事情能瞞的了我,一個小時前分局門口那麼多人迎接,我猜是帝城那邊的人了。
童晨曦,耳熟嗎?」
聽到這個名字,陳益當即愣住,隨即馬上翻開面前的卷宗,找到其中一名受害者的資料。
童晨曦,二十二歲,靖城大學大四學生,屍體在靖城郊區街道被發現,人躺在圖案上,嘴裡叼看黑色玫瑰。
死因:割喉。
全身上下只有脖頸處的傷口,無其他外傷,無性侵痕跡,
陳益給了何世榮等人一個眼神,而後打開免提輕輕把手機放在桌面上。
「薛董和童晨曦什麼關係?」他問。
會議室其他人靜止不動,確保不會發出聲響。
薛嘯天:「我們能單聊嗎?」
陳益看向何世榮,見後者點頭,隨即起身拿起手機離開了會議室。
「薛董很敏銳啊。」來到無人的消防通道,陳益說道。
薛嘯天聲音平靜:「這麼大的案子你們肯定在開會,沒什麼敏銳不敏銳的。
我把陳巡當朋友,希望陳巡可以爲我保密。」
陳益:「只要不是違法犯罪,可以,否則薛董還是不要說了,省得到時候難看。」
薛嘯天:「童晨曦是我女兒。」
「啥?」陳益登時然,回想童晨曦的資料,上面確實寫着未婚單親家庭,母親姓童這麼巧的嗎?
還有,童晨曦的人際關係中,警方的走訪名單中,不見薛嘯天的名字。
也就是說,除童晨曦母親或母女外,無人知道童晨曦的父親是誰。
藏得很深。
這倒正常,突然冒出來一個私生女,會對自己的家庭造成重大影響。
「童晨曦是我女兒。」薛嘯天重複,聲音還是那麼平靜,聽不出喜怒哀樂,但他能把電話打過來,說明內心肯定是有巨大波動,在壓制情緒。
陳益用了三秒鐘接受,開口道:「這個案子重啓,帝城的命令由我牽頭負責偵查工作,薛董是受害者家屬,我無法保證什麼,但絕對會盡全力,請放心。」
薛嘯天:「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陳益:「沒有。」
薛嘯天:「塔城又死了一個,還是相同的死亡現場,靖城死的不止我女兒一個,其他城市也有,這是連環案,所以帝城非常重視。」
陳益:「抱歉這是機密。」
薛嘯天繼續說:「塔城死了人,你們必然會重點調查,調查範圍就是整個塔城,有些事情,我做比你們做更快。
陳巡,我不是要插手你的案子,我知道我不是警察,這是違規的,但我女兒死的那麼慘,死的不明不白,希望你能理解我的心情,讓我出點力。
需要查什麼,可以選擇性告訴我嗎?
請放心,絕不會給你添麻煩的,也絕不會做違法亂紀的事,只是幫忙而已。」
陳益心中權衡,說道:「被殺的是邢子恆。」
薛嘯天聲音有了變化:「邢子恆??這———」」
陳益繼續道:「他們在水山遭遇了偷獵者,爲首的是個大鬍子,我們要找到這夥人,
可能...和童晨曦案有關,只是可能。
還有,這件事我做不到完全保密,只能控制在三人以下。」
「偷獵?知道了。」
薛嘯天剛說完,電話立即掛斷,也不去管什麼保密不保密,搞的陳益措手不及。
陳益收起手機,他願意提供信息是因爲薛嘯天可以大幅度縮短調查時間。
偷獵。
只要在塔城附近偷獵的,以薛嘯天的情報網找起來比警察更容易。
他開始爲全塔城乃至全北洲的偷獵者默哀了。
一個父親發怒起來,會從地頭蛇變成滾地龍,可預見,北洲偷獵行當以及利益鏈,會因此遭到重大打擊。
也算,間接幫了警方的忙。
陳益返回了會議室。
「什麼情況?」何世榮詢問。
陳益來到何世榮身邊彎腰,小聲將剛纔的事情說了一遍。
「哦?」何世榮也是非常意外,低聲自語,「這麼巧,此案既是由你負責,你看着辦。」
塔城某公司。
辦公室。
薛嘯天在掛掉陳益電話後爆發了滔天怒火,在短短一分鐘時間裡連續打了五六個電話,電話內容全部一致。
「給我挖地三尺找塔城偷獵那幫混蛋!!還有販賣野生動物毛皮的!販賣活體的!買賣獵槍弓箭的!尤其是大鬍子!」
「只要發現有大鬍子,馬上給我摁那!敢反抗就揍老實了!」
「.—但也別下手太重!是要交給警察的!」
「不要怕花錢!預算無上限!快去找!!」
陳益只說可能。
幸虧是可能,否則薛嘯天指不定幹出什麼事。
話說回來,若不是可能而是鎖定了嫌疑人,陳益也不會告訴薛嘯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