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就在塔城不走了!」
「你去哪我去哪!」
眼見陳益態度堅決沒有商量的可能,洪瀚陽開始耍無賴。
陳益輕彈菸灰,頗有耐心:「何必呢,我理解你的心情,知道你很迫切的想抓到兇手,但着急沒用。
你給我搗亂,只會延長案件偵破的時間。」
洪瀚陽道:「我不是給你搗亂,我可以幫你!」
陳益:「離我遠點就是幫我了,本案中兩名受害者和你關係密切,這確實是非常重要的調查方向,你要做的,就是無條件配合帝城市局刑偵總隊的秦河。
這,纔是真正的幫我。」
洪瀚陽搖頭:「他不靠譜,不然專案組組長爲什麼是你?我認爲你應該親自調查這件事,而非舒舒服服的坐在辦公室等下面的人彙報。」
陳益無奈:「舒服?你坐坐試試,不過既然來了就聊聊吧,聊完了趕緊回帝城。」
洪瀚陽坐了下來:「聊完再說你是陳益的老師?」
他看向耿建清。
耿建清覺得這年輕人多少有點不禮貌,不過對方背景特殊他也不好發作,微笑點頭:
「算是吧。」
洪瀚陽:「什麼叫算,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能教出陳益這樣的學生你也有夠厲害的,一級警監吧?」
一級警監在洪瀚陽眼裡,彷彿只是普通人。
陳益斥責:「洪瀚陽,你是不是該學着尊重別人?別過度消費家人的地位,小心有朝一日自食惡果。」
洪瀚陽咧嘴:「無所謂,自從戴雪被殺後我已經徹底躺平了,生活還有什麼希望?遊戲人生混混日子,這輩子很快就過去了。」
輕挑的語氣,訴說失去女友的悲痛。
這傢伙,難不成還是個情種?
不過陳益的話他聽進去了,安靜片刻後道歉:「不好意思耿叔,我這個人不太會說話。」
是不太會說話,但很會套近乎。
「無妨。」耿建清脾氣很好。
自從洪瀚陽進來後,他一直在仔細觀察這個人,女朋友和好兄弟死在同一起案件中,
巧合性很難解釋。
初步印象不是很聰明,渾身上下散發着吊兒郎當,挺樸實無華的一個人,但不排除大智若愚。
此人,會和本案有關係嗎?
耿建清親身經歷過多年前的這起連環殺人案,久查未果,線索缺失,方向不明。
現在有了新的案件,自然會衍生出新的嫌疑人。
比如剛剛和陳益談過的薛嘯天,比如當前坐在這裡的洪瀚陽。
任何可能性,都不能放過。
「關於水山所發生的事情,你仔細想想還有遺漏嗎?」陳益詢問。
洪瀚陽道:「這幾天我翻過來調過去想了無數遍,真的沒有遺漏,那個大鬍子必須得找到啊,你們找了嗎?
找到那個大鬍子,一切不都清楚了?」
陳益:「現在是我問你答,別給自己加戲,認識邢子恆這麼多年,有沒有察覺這個人身上有異常。」
「異常啊———」洪瀚陽回憶,「子恆平時冷冰冰的沒啥朋友,平時除了跟我在一起就自己待着,我沒覺得有什麼異常。」
陳益:「既然是自己待着,你也無法確定他是否真的一個人吧?仔細想想,有沒有出現行蹤不明的情況。」
洪瀚陽皺眉,努力打通任督二脈。
陳益又問:「他自己去過外地嗎?」
洪瀚陽:「當然去過。」
陳益:「哪個城市。」
洪瀚陽:「多了,他很喜歡到處跑,有時候和我一起,有時候自己去。」
陳益:「靖城去過嗎?」
「靖城?」洪瀚陽想了想,點頭:「去過,我記得有一次給他電話,他說在靖城。」
陳益:「打電話?你沒跟着嗎?」
洪瀚陽:「那次我沒去。」
陳益:「他去過幾次靖城?」
洪瀚陽:「我知道的就一次,子恆又不是我老婆,我不可能瞭解他所有行蹤啊。」
陳益:「什麼時候去的。」
洪瀚陽:「我記得——三四年了吧,具體時間忘了。」
陳益:「甘城呢?他去過甘城嗎?」
洪瀚陽:「應該沒有,不清楚。」
陳益把剩下的城市都說了一遍,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只有靖城去過。
陳益記下了這件事。
全國有近三百個地級市,而靖城並無特殊之處,從統計學數據看三百分之一,很小的概率了。
「他去靖城幹什麼?」陳益問。
洪瀚陽:「旅遊唄,說是散散心。」
陳益:「戴雪有沒有單獨去過靖城。」
洪瀚陽果斷搖頭:「沒有,自從跟我談戀愛從來沒去過靖城,可能以前去過吧,那我就不知道了不是,你這問的,老讓我覺得他們兩個有貓膩。」
陳益沒說話,回想卷宗細節,
洪瀚陽和戴雪是通過一次志願活動認識的,已經查的很清楚了,是偶遇沒錯,不存在戴雪刻意接近,而且洪瀚陽追求戴雪追了挺長時間。
方法簡單粗暴,就是死纏爛打,打到戴雪感動,打到戴雪失去繼續拒絕的耐心。
只要對方不討厭,其實追女孩還是很簡單的,重在堅持。
「戴雪是個性格獨立的女孩嗎?」陳益問。
洪瀚陽否認:「不,她不是一個獨立的女孩,恰恰相反還有點內向社恐,這也是她選擇留校當老師的主要原因,不必處理新的丶複雜的人際關係。」
陳益:「有主見嗎?」
洪瀚陽:「挺有主見的。」
「有主見?」陳益奇怪,把社恐和主見兩個詞語結合,得出性格畫像,「她脾氣不太好吧?」
洪瀚陽點頭:「對啊,脾氣不太好,很容易生氣,有時候讓我感覺莫名其妙,但這也正是她的可愛之處。」
情人眼裡出西施。
陳益判斷家裡人把戴雪保護的太好了,不能說管束嚴格,就是保護的好,讓戴雪從未經歷過人生挫折,久而久之形成以自我爲中心的性格特點。
這種性格的女孩,大學是最好的歸宿,如果進入真正的社會,她會摔的鼻青臉腫,感覺周圍人對自己都是滿滿的惡意。
她可能是個很善良的女孩,但不願輕易妥協,認定的事情,不會受他人意見所影響。
其實,這並不是真正的有主見,她的主見基本都是利己,還是很好忽悠的。
說的直白點:乖乖女的任性,缺乏基本的是非判斷能力。
「邢子恆和戴雪的關係如何?」陳益開口。
洪瀚陽:「正常朋友。」
陳益:「私下裡見過面嗎?」
洪瀚陽嘴角微抽:「沒有!」
他懷疑陳益已經認定自己綠油油。
圍繞邢子恆,陳益問了洪瀚陽很多問題,最終認爲邢子恆身上的疑點還是不少的,需要深入調查。
話題又回到了最初,讓洪瀚陽回帝城隨時接受秦河的調查。
「子恆是在塔城死的,我回帝城幹什麼?」洪瀚陽依然不願意回去。
陳益道:「邢子恆雖然是在塔城死的,但更多線索可能來源帝城,關於邢子恆的死帝城纔是重點,而且戴雪也是在帝城死的。」
洪瀚陽:「他有什麼想知道的,給我打電話就行了啊,我完全配合,這不一樣嗎?」
陳益看着他:「你到底想幹什麼?」
洪瀚陽:「我要知道兇手是誰!」
陳益:「查到了,自然會告訴你。」
洪瀚陽:「我不想傻乎乎的等,我就在這等!」
陳益:「塔城我待不了太長時間,也許很快就會離開。」
洪瀚陽:「你去哪我去哪!」
陳益的無名火上來了,瞬間失去耐心:「轟出去,他要是敢繼續強闖,以治安管理處罰法行政拘留,不用向我報告。」
一直待在會議室的秦飛和騰大斌立即站起身,架着洪瀚陽退出房間。
「陳益!你不能這麼對我!方家的面子你不給嗎?咱們是兄弟!我和你老婆方書瑜青梅竹馬..」
「陳益!陳益」
聲音漸行漸遠。
陳益重新點燃一根香菸,看向耿建清:「耿叔,怎麼看?」
耿建清做思索狀,口中說道:「性格如此也就罷了,就怕在紈綺愚蠢的外表下,隱藏着觀察不到的秘密。」
陳益:「怎麼說?」
耿建清:「可以從兩個方向考慮。
第一,洪瀚陽和邢子恆進山,前者是最後一個見邢子恆的人,按照一般刑偵邏輯,最後一個見死者的往往作案嫌疑很大。
他雖然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但不排除存在合作者,再說我們本就懷疑此案背後是一個組織,是一個團伙,不在場證明可以直接忽略。
第二,戴雪死了,邢子恆死了,那麼洪瀚陽會不會也面臨危險?他是不是下一個受害者?如果是,他知不知道自己已經被人盯上了?我們有沒有必要對他進行保護?」
陳益緩緩吐出一口煙霧,點頭道:「沒錯,耿叔分析的很到位,這起案件有兩名死者和洪瀚陽高度關聯,絕不能當巧合處理。
要說保護,以他的性格恐怕不會領情啊。
可不可以這麼假設,戴雪丶邢子恆丶洪瀚陽都是黑玫組織的人?」
他當然不會輕易把視線從洪瀚陽身上移開,剛纔只是任由對方胡鬧罷了,頭腦還是非常清晰的。
耿建清道:「那可能性就多了啊,是內部分裂,還是清理叛徒?」
陳益:「先讓假設成立,三人勢單力薄無法對抗,現如今已經死了兩個,但還是不打算說實話,並且洪瀚陽又鬧了這麼一出,不像。」
耿建清:「那就是內部分裂了,因權力或利益導致矛盾的產生,十三名受害者都是洪瀚陽的夥伴,來塔城只是想利用警方除掉對手。
可是,他們這些年不反抗嗎?爭鬥應該你來我往纔對。」
陳益:「也許十三名受害者中有兩股勢力,現場的圖形和黑色玫瑰是固定的作案手法,和內部分裂無關,因爲他們都隸屬黑玫。
就好像一個武俠幫派內鬥,但某些規定彼此都在遵守,同根同源。」
耿建清點了點頭:「嗯—有道理,能看出點什麼嗎?」
陳益搖頭:「看不出來,洪瀚陽的表現很自然,要麼是真實的,要麼演技爐火純青。」
耿建清:「都是猜測,不能作爲我們的調查重點,嚴格來講,薛嘯天的嫌疑其實比洪瀚陽更大,因爲薛嘯天具備籠絡手下的實力。」
交談間,陳益的電話響起。
程漢君打來的。
「喂?」
陳益點了兩下手機,電話免提。
程漢君已經親自去北洲省廳了,打電話過來應該是有了收穫。
「陳隊。」程漢君彙報情況,「分析邢子恆鞋底的物質成分,省廳實驗室發現了金元素的存在,除了金元素,還有氮丶硫丶磷丶鉀丶鈣丶硫酸鹽丶矽酸鹽等,這些都是雪裡的物質。」
金元素?
陳益回頭看向白板,隨後目光上移掃視大屏幕上的地圖。
「知道了,回來吧。」
電話掛斷。
耿建清站起身,近距離觀察地圖上的城市,很快開口:「金礦,七個城市內全都有金礦,而且產量比較多。」
陳益掐滅手中的香菸,說道:「是巧合嗎?全國金礦分佈還是比較廣泛的,若作爲共同點列爲案件相關,多少有點牽強。
不過-邢子恆腳底的金元素應該來自於金礦周邊的土壤,問題是,之前通過無人機尋找兩人蹤跡的時候,沒看到礦採作業的建築羣。」
耿建清眼神眯了起來:「一噸金礦石可以產出幾十克黃金,需要專業的設備和提煉技術,因此這兩個傢伙應該不至於是來偷金的,還不如直接偷金店,但邢子恆恰恰踩到了富含金元素的土壤。」
陳益走了過來,拿起筆在甘城受害者名字上畫了一個圈,說道:「這位最高學歷的死者,專業學的是地質學,而地質學的主要課程就包括礦山測量。」
「所以,他的死是鳥盡弓藏了?」耿建清雙臂交叉靠在桌子上,分析這條新的線索:「黑玫組織到底是邪教,還是偷礦的?得查,七個城市的所有金礦,過一遍。」
陳益道:「此案還涉嫌間諜滲透,難道他們不僅要情報,還要金子?」
僅憑邢子恆腳底的金元素,無法判斷對方的真實目的,但不能忽略,哪怕試錯查否也要展開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