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勘查還在繼續,警戒線外圍觀的羣衆越來越多了,雖然已經到了上班時間,但年輕人佔據很大比重。
塔城是有不少外地人的,因爲房價低,生活成本也低,適合躺平,一月兩三千就能活的很舒服,有些通過網絡賺錢的年輕人很喜歡來這種物價低的城市享受寧靜。
就是無聊了點。
無聊久了,好不容易遇到點新鮮事,可不得湊湊熱鬧。
警戒線拉的很遠,看不清也聽不到,所以蔡文楷倒沒有勸離驅趕。
再次來到案發現場,戶體已經擡離,地面暴露出完整的圖形,有警員正在拍照,陳益盯着圖形看了一會,詢問:「這黑乎乎的是什麼東西?」
回答問題的是程漢君:「聞起來應該就是普通的油墨,具體成分需要進行檢測。」
「老何!」陳益衝何時新招手,後者聽到後快步走了過來聆聽指示,「你電腦在車上是吧?去,用關鍵字檢索全國範圍內類似案件,查到告訴我。」
何世榮到了自然會說,但他有點等不及了,反正當下也沒啥事,從帝城到塔城少說也得七個小時。
聽何世榮的意思,本案處於嚴格保密階段,這不是絕對的,網絡上多少應該存在一些信息。
比如現在,圍觀羣衆就有拍照的,相互討論也提到了圖形,很難做到真正的密不透風。
保密,不是讓所有人都不知道,只要絕大部分人不知道即可。
何時新點頭:「好我馬上去。」
他沒多問,卻已然猜到此案可能牽扯了連環案。
蘇盈工作進行的很快,她不需要真的參與到戶檢中,也不需要出具戶檢報告,她是特案組的法醫不是塔城分局刑偵大隊的法醫,所以得到完整信息後,便向陳益彙報情況。
「全身除頭部外沒有發現其他外傷,子彈是從背後擊中後腦勺自額頭穿過,入射孔和出射孔大小基本一致。
傷口爲圓形,從直徑看在十毫米以上,創緣非常整齊,說明槍枝發射子彈的速度很快,穩定性也好,應該不是自制的,我個人認爲是制式槍枝。
想要驗證,必須找到子彈或者彈殼。
哦對了還有,入射孔和出射孔水平高度偏差較大,入射孔高,出射孔低,判斷死於行刑式槍殺,通過膝蓋處的痕跡也可能側面印證這一點。」
陳益整合一連串的信息,推測邢子恆很有可能是被活捉了,失去反抗能力,所以纔會死於行刑式槍殺。
「十毫米以上?這麼大的口徑?」
「蔡隊!」
陳益呼喊蔡文楷。
蔡文楷聽到後迅速趕了過來:「陳巡。」
陳益問:「在水山搜索現場發現的彈殼中,有沒有十毫米以上大口徑的?」
蔡文楷回答:「沒有,只有七點六二毫米的子彈彈殼和彈頭,應該是洪瀚陽的手槍吧,剩下的都來自霰彈槍,」
沒有?
陳益開始懷疑真的有第三方存在。
那些偷獵的如果有手槍的話,沒理由不用,只要用了應該會留下彈殼和彈頭,要不就是撿走了?
若撿走了,爲什麼沒有撿走霰彈槍的彈殼和鋼珠呢?嫌麻煩?
假設有第三方存在,邢子恆在躲避掉偷獵者追殺後又和第三方遭遇,繼而被第三方行刑式槍殺。
行刑式槍殺這個東西很少見到,一般人不會這麼幹。
第三種新可能來了。
第一種可能:邢子恆本身不簡單,認識了某個人或參與了某件事,因某種原因被殺。
第二種可能:那夥偷獵者乾的。
第三種新可能:在水山躲避偷獵者追殺的時候碰到了不該碰到的人,看到了不該看到的事,因此遭到滅口。
哪種可能性更大?
第一種可能和第三種可能。
當然,洪瀚陽作爲同行者也有一定嫌疑,但兇手棄戶的時候他還在分局待着,具備充分的不在場證明,除非有幫兇。
蔡文楷已經安排偵查員在附近走訪了,尋找今天凌晨是否有人看到拋戶或者奇奇怪怪的傢伙路過。
沒有監控,只能靠偵查員用腿跑,在監控還未普及的二十年前,刑警們都是這麼辦案的,這是傳統的刑偵方法,耗時耗力。
能不能查到線索,有時候真的靠運氣和堅持。
何時新回來了。
「陳隊,查到了。」他用手機拍了幾張照片給陳益看,「全國三個城市有類似信息,
其中靖城最多,帝城次之,還有塔城南邊百公里的甘城。」
靖城?
陳益看了一眼圖片上的電腦屏幕信息,信息不多隻有隻言片語,更不會有照片,否則早就清理掉了。
靖城支隊長叫什麼來着?
柴子義。
特案組剛成立所偵辦的第一起案件,便是牽扯靖城的石渡小鎮案,雙方也算認識了。
柴子義肯定知道這個案子,只是因爲保密不會主動談起。
「陳隊,這是連環案嗎?」何時新還是問了出來。
陳益微微點頭:「應該是,連帝城都有這我真的沒想到,看來我們有的忙了,能不能回去過年都是未知數。」
不用想,何世榮肯定會成立專案組,組長大概率是自己。
年前不到倆月了,別說年前偵破,能不能偵破還不一定。
此案讓警部如此重視,必定已經有很多專家前仆後繼,可見難度有多大。
陳益是有自信,但還沒到自大的程度。
現場這邊忙完了,其他警員還在走訪調查,特案組跟隨蔡文楷回了分局。
有很多局領導已經在等待,他們得知何世榮要來塔城,極爲重視,市局那邊也來了不少人,包括市局刑偵支隊的支隊長李堯。
陳益和所有人象徵性見了一面,讓蔡文楷負責說明情況,而後立即去留置室見洪瀚陽。
「陳益?我滴媽你可來了!這地方我呆不下去了啊!」看到陳益出現,洪瀚陽驚喜,
連忙起身跑了過來,隔着鐵門去抓陳益的胳膊,「子恆找到了嗎?找到了趕緊帶我回帝城吧!」
帝城纔是他的主場,只要回了帝城,一切盡在掌控。
塔城這邊多少有些麻煩。
陳益醞釀了一會,說道:「人死了。」
洪瀚陽一時間沒聽懂:「什麼人死了,誰死了?」
陳益:「邢子恆死了。」
五個字讓洪瀚陽愣住,繼而笑出聲:「你開什麼玩笑,子恆跑的比我快,野外生存能力比我強,我都活着,他能死?
我跟你說陳益,咱倆雖然是自己人,但剛認識關係還沒那麼好,有些玩笑你別亂」
「真死了。」陳益打斷,「戶體正在路上,到局裡後會進行全面屍檢,他是不是穿着黑色的羽絨服,棕色褲子,棕色雪地防滑鞋。」
邢子恆身上沒有身份證,手機也沒了,但憑藉外貌已經足夠辨別身份。
洪瀚陽的笑容頓時僵在了臉上,他盯着陳益仔細看了許久,確定對方不是開玩笑後,
兩腿一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陳益讓站崗警員打開留置室的門走了進去,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
不知過去多長時間,坐在那裡的洪瀚陽聲音響起:「怎麼死的?那夥人殺的嗎?」
陳益:「不知道,我短時間內無法離開塔城,會有分局刑警送你回去,你的案子由帝城警方接手,後面的事情我就不管了。」
他沒有能力和洪家硬碰硬,到時候方延軍會很難做。
而且,洪瀚陽沒有對社會造成危害,也沒有傷害無辜的人,這是主要原因。
公平,永遠只是相對的,從古至今皆是如此。
既然活在這個世界,就要去接受,接受不了去抗爭的話,結局就是滅亡。
陳益能做的,是盡力爲受害者丶爲善良的人爭取公平,但若受害者是動物的話,他可以退一步。
「呵。」
洪瀚陽又笑出了聲,陳益聽得出來這不是高興,是難過。
兩人關係看來極好,不是單純的狐朋狗友。
「你的槍什麼型號?」陳益問。
洪瀚陽低聲道:「五四式。」
陳益哦了一聲,沒有繼續追問。
已經足夠了。
五四式是國家首款制式手槍,堪稱經典之作,也是首款裝備部隊的制式武器,子彈口徑七點六二毫米,有效射程五十米,彈容量八發。
現如今已經退役了。
退役不代表淘汰,從部隊退役後會用於警察等部門,或轉賣,或封存,因此流通渠道就比較多了,少個幾把也沒人注意。
當前,某些地方的警察仍然在使用這種手槍。
洪瀚陽能拿到五四式手槍再正常不過,他家裡有這個能力。
「和我聊聊邢子恆吧。」陳益開口。
洪瀚陽:「他有什麼好聊的?」
陳益:「隨便聊聊,你們認識很多年了吧?」
洪瀚陽:「從出生就認識。」
出生就認識?
陳益沒想到情緒低落的洪瀚陽依然保持着幽默感。
出生就認識,意思是兩家子走的很近,孩子出生後會經常在一起聚聚。
「然後一起玩,一起上學,一起工作,一起打獵?」
洪瀚陽沒說話。
陳益:「這麼多年,你有沒有覺得邢子恆身上有一些奇怪的地方?」
洪瀚陽:「沒有。」
陳益:「仔細想想。」
洪瀚陽聲音冷了下來:「我說沒有就沒有,陳益,你到底想問什麼?作爲警察,難道你現在不應該去抓那夥水山偷獵的嗎?」
陳益裝沒聽到,節奏沒有打亂:「你在水山有沒有遇到第三夥人,除了偷獵。」
「第三夥人?」聽到這句話,洪瀚陽轉頭看向坐在那裡的陳益,「什麼意思?爲什麼會有第三夥人?」
陳益:「我是在查邢子恆被殺一案,你回答問題即可。」
洪瀚陽皺起眉頭,想追問又忍住,說道:「沒有,只見到了那個大鬍子。」
陳益再次問起邢子恆的人際關係:「邢子恆還有其他比較好的朋友嗎?」
洪瀚陽:「沒有,除了同學同事就是我了。」
陳益:「他有沒有自己來過北洲。」
洪瀚陽:「據我所知沒有。」
陳益:「你們來塔城的時候,他是否自己離開過。」
洪瀚陽:「沒有,除了上廁所的幾分鐘,我們一直在一起。」
問了半天沒得到有用的,陳益準備離開。
當留置室的房門關閉,洪瀚陽突然叫住了他:「陳益。」
陳益停下回頭:「怎麼?」
洪瀚陽與他對視,表情在此刻變得有些奇怪,有茫然,有悲痛,有懷疑人生總之很是複雜:「你說我是不是有毒啊?」
陳益以爲他說的是邢子恆,隨口安慰:「你們來塔城是共同決定的,共同承擔風險,
和你沒關係。」
洪瀚陽:「但我女朋友也死了啊。」
「什麼?」陳益正要走,此刻驟然轉身,「你女朋友?你有女朋友??」
洪瀚陽點頭:「我有啊,幾年前我有過,死了。」
陳益返回追問:「怎麼死的?兇殺嗎?」
洪瀚陽張了張嘴,可能有所顧忌,最終還是沒說出來,回到了留置室內坐下,開口道:「你走吧,讓我一個人安靜會。」
陳益想多問問。
女朋友是意外還是他殺?如果是他殺,女朋友和好兄弟都死了,巧合嗎?這裡面是否有聯繫?
「洪—.」
「你走吧!」
陳益閉上嘴巴,沉默片刻後離去。
一切,還是等何世榮到了之後再說,先看卷宗。
午飯在分局解決。
時間來到下午兩點。
何世榮已經到漠河了,此刻正在來塔城的路上,因爲開車需要二十多個小時,有點久,所以對方和特案組的選擇一樣,都是飛機。
分局和市局這邊已經集合好所有人準備迎接,陳益沒加入,自己留在了會議室。
會議室已經收拾好,只留了一張桌子,到時候級別不夠的只能站着。
白板上,畫着的是案發現場的圖形,邢子恆的屍體就躺在上面。
何世榮既然說是連環案,那麼判斷連環案的依據應該就是圖形和黑色玫瑰了,高度一致的特徵。
「能查到嗎?」陳益觀察許久沒有頭緒,回頭詢問。
何時新操作電腦,搖頭道:「沒有,網絡上沒有任何關於圖形的信息,包括外網,這是一個新東西。」
陳益轉過頭再次看向白板,默唸:「新東西—那就不好辦了啊。」
秦飛開口:「陳隊,雲州案和此案有點類似,嫌疑人動機是四象續命,那麼當前案件可能也來源於某種儀式?」
陳益沒說話。
儀式是肯定的,但背後意義很難猜。
等何世榮到了,看看九年來是否已經有了結論或者基於線索的推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