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中,御書房的燭火還亮着,不斷跳動的火光從閃爍不安到平靜起來,昭告着裡面還有人未眠。
不遠處的圓形拱門外忽然躥進來一個人影,因爲走的急,天色又暗,不小心被腳下的什麼東西給絆了一下,幸好他伸手比較敏捷,身子只微微向前一個踉蹌,竟然沒有跌下去。
有些心有餘悸的伸手擦了擦臉上的汗水,他將懷裡的什東西按了按,證明了它還在,這才又繼續向御書房奔去。
像是特意等着他一樣,房門並未關,那人只輕輕一推,便推開了。
“奴才參見皇上。”
在昏暗的燭光下,這纔看清楚,原來是一個身穿深藍色太監服的下人。
“起吧。”皇上正在案前看書,一本兵法書他已經看了很久了,在一頁上面久久未曾翻開新的一頁,見那人過來,急急地將手裡的書丟了開去,幾步下來,在那人面前站定,竟然伸手將他扶起來。
“有什麼情況?”
那人被皇上扶起來,嘴裡謝了恩,這才起身,將懷裡的東西拿出來,原來是一封書信。
皇上接過東西,上面寫着:‘皇上親啓’四個大字,他轉身,將信撕開,從裡面抽出一份信件,然後在案前攤開,奇怪的是信件上並未有半個字,只是一張白紙。
那太監打扮的人不知從哪裡拿出一碗水,輕輕的放在皇上面前,皇上伸手將案前的毛筆取過來,沾溼了筆尖,然後再在白色的紙上輕輕塗開。
只見白紙被水打溼後,漸漸的顯出一個個蝌蚪大小的字體,雖然小,但是一個個卻蒼勁有力。
“好啊。”他看完之後,臉上顯出了笑意,將信拿起來抖了抖,那蝌蚪大小的字體竟然漸漸的融化在了水裡面,整個紙張還是白色一片,他將一滴墨水故意滴在了桌上,然後用那紙擦了,揉成一團扔到了一邊。
“子書將軍,做的好。”皇上轉過臉,看向了一邊恭恭敬敬站着的人。
此人雖然一身太監打扮,卻是皇上外面的眼線,平時在國舅爺手底下當差,他笑了笑,對皇上彎了腰畢恭畢敬的回答:“屬下不敢居功,一切都是慕將軍做的。”
“都好啊。”皇上哈哈笑了兩聲。
前段時間下楚地,西南部分財力已經準備妥當,今天收到了慕將軍寄過來的書信,說這邊兵力也已經調遣完畢。
他由衷的鬆了口氣,這麼多年的處心積慮要做的事情,終於要開始了,“子書將軍,你附耳過來。”
子書將軍不敢違命,將身子移了過去,彎了腰將頭湊到皇上面前,皇上也微微將身子往下低了一點,在他耳邊輕聲說道:“你馬上去轉告慕將軍,按照我們的計劃一步一步行事。”
“是。”子書將軍抱拳領命,轉身出門,小心的將門關上。
入冬一來的第二場雪又下了起來,天氣比前幾日更加冷了一些。
皇上帶着小連子走在御花園裡面,看着整個被白雪覆蓋的景象,忽然笑了起來,雖然不曾見到繁花似錦的樣子,但是這雪白的一片,乾淨的讓人匪夷所思,映入眼底後,還是讓人神清氣爽。
“皇上,添件衣服吧。”小連子在皇上後面輕喚,皇上擡手示意他不用了。
平日裡他傻愣愣的樣子雖然像是把小連子寵壞了,但是這兩日他的變化還是讓從小就伺候他的下人感到害怕。
“皇上,前面那人,好像是皇后娘娘吧?”小連子眼尖,瞧見了前面穿着白色斗篷由宮女扶着的女人,他們並未走動,好像是出
了什麼事情。
她和皇上雖然並未有什麼,但是她畢竟算是他的原配,他的皇后,有名無實的也坐了這麼些年,所以腳步還是不自覺的走了過去。
“皇后。”皇上走近,果然見到她的腳底下的雪被滑了開,她的腳下也沾了許多污泥。
“臣妾參見皇上。”見到皇上走進,皇后雖然不便,但還是和身邊的宮女一起行禮參拜,
伸手將她扶住,皇上眉頭微微皺起,“皇后這是怎麼了?”
皇后有些支吾,竟然沒說出個什麼,還是她身邊的宮女利索,再次扶了扶身子,“稟皇上,娘娘剛纔不小心摔了一跤,好像扭傷了腳。”
“小連子,去叫人擡了軟轎過來,送皇后回宮。”
小連子領命去了,皇后看了皇上一眼,竟然破天荒的沒有繼續和他直視,而是低了頭,聲音猶如蚊子,“臣妾謝皇上恩典,皇上,臣妾……臣妾有句話不知當講不講。”
皇上笑了笑,在她眼裡,還有什麼當講不講的,但是她能這麼說,正好證明了皇上這麼多年的威嚴慢慢的拾了回來;他擡手示意她講下去;皇后還是沒有看他,只是扶着宮女的手緊了緊。
“皇上,前些日子,母后一直喊着腿疼,這幾日皇上也未曾去看過母后,臣妾想着,要皇上去瞧瞧,保不準母后的腿就好些了的。”
“有勞皇后操心了,這幾日朕有些事情忙着,竟然都疏忽了。”他說着將目光移向皇后身邊的宮女,“你好心伺候着。”
宮女扶了扶身子應了一身。
也該過去看看了,這幾日國舅的日子恐怕已經不好過了,太后是不是也該有話對他說了?這麼想着,皇上擡腳就向太后宮裡而去。
剛進了慈寧宮,就聽見福萊的聲音,“太后,奴婢幫您拿個暖爐過來吧。”
“不了。”回答的是太后的聲音,沒有以前的威儀,竟然透着濃重的倦意。
“參見皇上。”被福萊支出來的宮女出來便瞧見了站在外面的皇上,忙的下跪請安。
“起吧。”皇上也無意藏着,大方的走了進去,“兒臣參見母后。”
這時的太后正坐在梨木椅子上,上面墊着上好的毛毯,身上也蓋着談粉色的繡着牡丹的錦被。
福萊見到皇上,也忙的下跪,現在的皇上已經不像以前回跑過去將福萊扶起來,他只是微微點點頭,道:“平身吧。”福萊見了這狀況,也不敢再放肆,恭敬的垂手站在了一邊。
“皇上今兒怎麼得空過來了?”太后問了一句,也不擡眼,繼續躺着假寐。
皇上將這裡掃視了一圈,淡淡的開口:“怎麼才添了這麼點的炭火,福萊,你去給太后多選一些。”
這話一出,福萊就知道這是支開她的,但是現在不愣不傻的皇上,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只望了一眼太后,太后這時也正將眼睛微微睜開一點,對她疲倦的點點頭,她這才領命去了。
“皇上今日過來,怕不是爲了給哀家添些炭火這麼簡單吧。”太后也不傻,不看皇上,也知道他的意圖了。
“母后,您想多了。”皇上自顧自的找了個地方坐下,這時有宮女奉上茶,他端起來,不急不緩的抿了一口,嘆道:“還是母后這裡的茶水合口一些。”
“怎麼?難道是小連子伺候的不周到?今年的新茶也不曾給皇上沏過一杯?”太后擡起帶着護甲的手將鬢上一絲亂髮理順。
將茶放下,皇上用帶着藍色寶玉的中指輕叩了茶几,發出啪啪的聲音,太后擡
起眼簾,不着痕跡的從他臉上劃過。
這皇上是長進了,居然看不出以前的一點樣子,她忽然笑了起來,帶着倦意的聲音,“皇上,你終於露出真面目了。”
皇上輕笑,也不否認,“前幾日朕不小心摔了一跤,正好磕着了頭,居然想起了一些事情,小連子應該都告訴母后了吧?”
此話一出,太后的臉色開始不好看起來,“你知道了?”
小連子是太后的人,皇上一直知道,所以身邊的人都以爲皇上是傻子,甚至連紅兒都有一段時間以爲皇上真的傻了。
“知道,母后對兒臣的保護,兒臣都心知肚明。”
這樣說開了,太后也不好繼續裝做什麼都不知道,將腿上的錦被拉開,她走了下來。身子可能真是老了,已經沒了以前精氣神,她倦怠的的坐到了正位上,眼簾低垂的看着正在品茶的皇上。
“皇上,哀家還是送你那句話,如果你繼續裝傻,哀家可以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你照樣是你的皇上,但是要是你要一意孤行的話,可就不要怪哀家不客氣了。”
皇上彷彿沒聽見一樣,再次抿了口茶之後嘆道,“好茶。”
太后臉上有些放不下,語氣裡面微微有了些怒意,“皇上,你可是要想好了,當中的利害關係,我想你也分得清道的明的。”
“母后。”皇上將還有一小半的茶放好,擡頭看着太后,臉上有着一絲淡淡的放浪不羈的笑,將話題引到正道上,“南方兵力匱乏,而國舅年事已高,兒臣不想讓他過度操勞,這畢竟是濮陽家的天下。”
“你敢動國舅?”太后揚眉,有些不屑,“就憑你這乳臭未乾的小子,也有這本事,是不是裝傻裝久了,連腦子都跟着壞了?”
皇上不動聲色,現在國舅恐怕已經慕將軍給軟禁起來了,現在太后只是在做無謂之爭。他笑了笑,“兒臣也奉勸母后一句,如果母后識趣,您依然貴爲太后,要是不然……”他沒有把話說下去,只是笑了笑。
“哦?”太后仰臉,忽然笑了起來,“那皇上,哀家可就聽你一句了。”
說完一揮手,大殿的門竟然關上了,皇上一愣,猛的站起來,心裡忽然反應過來,竟然中計了,他沉着聲音開口,“母后,您這是做什麼?”
太后笑的有些奸詐,一點也不符合她老太太的形象,她從椅子上走下來,“皇上,你說當棋子不聽話了之後,會有什麼下場?”
話一說完,從內殿忽然走出十幾個宮女,但是看她們的樣子,一點也沒有宮女的柔弱,卻是有着胳膊上跑馬的漢子摸樣,她們冷着一張臉,將皇上圍了起來。
“幸好哀家聽了國舅一句,要防着你,果然不假,皇上的翅膀長硬了,要對自己的母后下手了。”
說着發現尖銳的笑聲,對周圍的那些宮女說道:“你們給哀家聽着,對外面就說天氣太過寒冷,皇上身子不適,要療養一段時間。”說完衝着皇上一揮手,那幾個宮女伸出手,個個擺出架勢,就要圍上來。
第二日一大早,紅兒慌張的將江小牧扯起來,急道:“主子不好了。”
江小牧還在夢鄉就聽見她喊冤一樣的聲音,很困的打了個哈欠,這大冷的,突然被人從被子裡面扯起來,是多麼痛苦的一件事情啊。
她翻了個白眼,將被子再次扯到身上蓋起來,“什麼事這麼急啊,紅兒,我好睏。”
紅兒也不管她有沒有清醒,衝着她的耳朵就急的開口,“皇上罷了國舅,卻被太后下旨關起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