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無論是古今中外，越權行事都是官場大忌，哪怕是事急從權，也終究是犯了忌諱、壞了規矩，而趙俊臣這一次的越權更是極爲嚴重，一個主持賑災事宜的欽差大臣因爲抓住了地方官員的把柄，就強行整頓了西北數省的官場、架空了封疆大吏的權柄，不僅是插手了地方政務，甚至還干涉了邊防軍務……簡而言之，以這件事情的背景、影響、以及特殊性，今後註定是要紀錄史書的，若是德慶皇帝輕易放過趙俊臣，官員們今後一旦是有樣學樣，整個官場都要亂了。
德慶皇帝若是要出手嚴懲趙俊臣，理由非常充分，僅僅是“以儆效尤”四個字就足夠了！就算是趙俊臣在西北立下大功，也絕不會有多少人心生異議！
不過，趙俊臣的所作所爲，表面上又是一心奉公，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犯了官場大忌，卻是甘願身陷險境，一切皆是爲了朝廷大局，德慶皇帝若是當真出手懲戒了趙俊臣，又顯得有些不近人情、會讓忠臣寒心，尤其是朝廷目前還有許多事情離不開趙俊臣，也就更不好下手了。
所以，德慶皇帝難免是有些猶豫不定。
見到德慶皇帝的沉吟不語，幾位閣老表面上不動神色，彷彿只是靜候着德慶皇帝的決定，但心情大都是有些期待或者緊張，急切想要知道德慶皇帝的態度。
像是沈常茂、程遠道等人，皆是希望德慶皇帝會出手嚴懲趙俊臣，左蘭山自然是希望趙俊臣有功無過、有驚無險，至於周尚景、樑輔臣等人，則是態度模棱兩可，一切以德慶皇帝的態度爲主。
最終，德慶皇帝沉吟良久之後，緩緩說道：“至於趙俊臣的越權行事……確實是壞了朝廷規矩，哪怕是趙俊臣的所作所爲全都是出於一片公心，爲了以儆效尤，卻也不可輕饒……不過，如今的西北局勢還需要趙俊臣出力維護，一切還是等到今年的邊疆戰事結束之後再說吧。”
聽到德慶皇帝的說法，沈常茂、程遠道等人皆是面現喜色，左蘭山則是神色憂慮。
德慶皇帝的這一番話，看似是沒有準確態度，但至始至終都沒有說出“情有可原”四字，隱含深意很明白，趙俊臣這一次的越權行事必定是要被罰，但要等到西北局勢平穩之後再說，懲戒的輕重程度則是要視趙俊臣這一次的功勳而定，若是趙俊臣的功勳較大，則功過相抵、小懲大誡，但若是趙俊臣這一次不僅沒有立下功勳，反倒是辦砸了西北邊防，那就是最完美的替罪羊，必然是要倒大黴。
德慶皇帝的決定，也考慮到了西北督撫們的態度，西北督撫們如今犯了大罪，只是因爲趙俊臣的擔保與建議，纔有了戴罪立功的機會，西北局勢纔會穩定，若是德慶皇帝懲治了趙俊臣，西北督撫們難免就會亂象，西北局勢也會不穩，所以德慶皇帝爲了穩定西北局勢，也同樣給了趙俊臣機會，一切延後再定！
說到這裡，德慶皇帝的目光再次轉向了樑輔臣，吩咐道：“樑輔臣，你抵達花馬池營之後，就命趙俊臣前往陝甘腹地辦事，只負責賑災事宜，等到賑災之事進入正規之後，就讓他儘快返回京城……此外，趙俊臣在西北的一切行跡，你也要詳細調查，然後呈報於朕！”
樑輔臣微微一愣，但很快就明白了德慶皇帝的深意，點頭後沉聲說道：“臣明白了。”
顯然，德慶皇帝擔心趙俊臣會趁機插手兵權。
然後，德慶皇帝再次沉吟片刻，目光轉向了其餘幾個閣老，表情嚴肅的說道：“西北督撫的勾結綏靖之事，極是影響惡劣，爲了朝廷的聲譽，你等務必要守口如瓶，絕不可傳揚出去！此外，邊防的威脅愈加嚴重，乃是朝廷目前的頭等大事，北方有了亂象，其餘地方就應該全力保持穩定，若是各地一同生亂，朝廷就難以控制局面，所以朝廷中樞針對南京六部的計劃，這段時間就暫且延緩……還有，朝廷中樞也必須要同心協力，你們身爲內閣輔臣，也要以身作則，不可再有內鬥內耗之事，可明白了？”
自從趙俊臣離京之後，朝廷各大派系就一直是蠢蠢欲動，想要趁機蠶食“趙黨”的勢力範圍，因爲趙俊臣的權勢影響已經逼近了德慶皇帝的心理底線，所以德慶皇帝對於各黨派的做法一直是採取默許態度。
然而，如今西北出現了變故，趙俊臣又成了西北亂局的核心人物，德慶皇帝事後還要因爲越權的事情懲戒趙俊臣，可以正大光明的限制趙俊臣的權勢發展，但也不希望趙俊臣太過寒心，所以纔有了這麼一番暗示，警告衆位閣老不要再是覬覦“趙黨”了。
衆位閣老自然是聽懂了德慶皇帝的暗示，心中大都有些無奈，但也不敢違背德慶皇帝的意志，相互對視一眼之後，齊齊躬身領命道：“臣等遵命！”
接下來，德慶皇帝又與幾位閣老商議了朝廷支援西北邊防的事情，從北方各省再次抽調了三萬餘衛所兵，再加上兩萬禁軍，並且還擠出了一批糧草餉銀，儘快奔赴西北支援。
在此期間，沈常茂想到近年來後金還算老實恭順，反倒是蒙古重新成爲了心頭大患，就提議朝廷從遼東軍鎮撥調五千關寧鐵騎支援西北，但沈常茂的這一個提議卻是遭到了周尚景、樑輔臣等人的強烈反對，就連德慶皇帝也沒有支持於他。
後金這些年來固然是表現低調，但只是修生養息、積蓄實力罷了，實際上依然是野心勃勃、隨時覬覦着大明朝的疆土與財富，如今蒙古人的大舉侵犯，在後金眼裡或許就是一個良機，以德慶皇帝、周尚景、樑輔臣的眼光，又怎會抽調遼東邊防的軍力？豈不是給了後金可乘之機？
在周尚景與樑輔臣等人的連連反駁之下，沈常茂自然是啞口無言，有些掛不住臉面。而德慶皇帝看向沈常茂的目光則是有些失望，隱隱覺得沈常茂的能力眼光實在是不適合再擔任內閣首輔的位置了。
*
德慶皇帝與衆位閣老足足商議了近兩個時辰，終於是讓衆位閣老離開了御書房。
商議之際，衆位閣老皆是分配到了一些任務，離開御書房之後就各自前去忙碌了。
等到其餘幾位閣老走遠之後，李和則是走到周尚景的身邊，面帶疑惑的問道：“周閣老，在御書房的時候，眼看着陛下已是極度不滿樑輔臣，說不定還要治罪於他，從此就要仕途斷絕，您爲何要突然爲他求情？陛下這段時間以來屢屢爲樑輔臣樹立威信，顯然是想讓他接手內閣首輔的位置，正是您的心腹大患，咱們趁機除掉他，豈不是正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