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功宴會很快就結束了。大家都很忙，年輕人們留下來收拾會場。隊長離開之前給了曼蘇爾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那意思是：悠着點，別太離譜了。
隊長離場，意味着屬於年輕人的狂歡開始了。
那些年輕人最喜歡的、裝潢別緻咖啡館是大家的下一個目標。爲什麼喜歡？當然是因爲有小隔間和酒啊！
年輕人總要長大的嘛。誰沒年輕過？別拿教規說事兒，整個尼赫爾城，年輕時沒喝過酒的伯卡，找一個來我看看！再說，誰也不會作死拿着酒跑到大街上去，你們怕什麼？
扎卡利亞跟曼蘇爾搭着膀子，笑嘻嘻地走在最前面，兩個年輕人身後，是十二三個衛隊的弟兄，最後還跟着一個更年輕的少年努勒。
走過街角撞上巡邏隊，巡捕隊長一看，深更半夜衣冠不整拉幫結夥，臉色一沉，提着警棍就要上來拿人，等看清楚是白天拯救了城市的英雄，再一看大夥手裡齊齊舉起的城市衛隊證，警棍滴溜溜轉了一圈，打手勢放行。擦肩而過的時候還朝他們笑着吹了聲口哨。
衛隊的年輕人們輕車熟路，齊聲叫道：“巡捕老爺辛苦！”然後繼續嘻嘻哈哈地去了。
一名巡捕笑道：“小混蛋！”
巡捕隊長也笑道：“這是最有秩序的混蛋啦，守序又有活力。這樣的人多一些，我們的辛苦就少一些——今晚他們要鬧一場了，阿布德，帶幾個弟兄去幫他們看看場子，別讓他們玩得太猛。”
“沒問題。”
曼蘇爾他們走過街角，前面是個一身破破爛爛白袍子的擺攤老頭。
說他擺攤，他卻一點貨都不賣，只在胸前掛了塊一直拖到地的大木牌。上邊寫了一行大字：末日始於今日。旁邊還有些拐拐扭扭醜得出奇的小字。
這老頭大家都認識，名叫阿布德。他在附近做小買賣，賣些木頭刻的小孩子玩具，溫飽是沒問題的。但有一樣怪癖，只要不忙，就一定掛着木牌子出來站在大街上。
巡捕趕過，路人笑過，家人拖走過，不管用，該出來還是繼續出來。年紀一大把，抓到號子裡去也不合適；再說老頭又不聚衆滋事不妨礙交通不當衆自虐吸眼球的，大家習慣了，也就由他去了。
年輕人嘻嘻哈哈地跟老頭打招呼：“聖主保佑您，老先生，晚上好！”
老頭呵呵一笑：“你們好啊。”
“老先生吃了沒？來個餅子？”
“吃了吃了，你們去玩吧。”
當曼蘇爾與老頭擦肩而過時，他發現木牌上多了幾行很小的字：“蒼穹破裂，羣星墜落，大地傾覆，天空遍佈火焰與毒煙。”
這些都是先賢馬哈馬德《通天經》中詞句，記載了末日到來的景象。但是，經書裡並沒有把這些放到同一個章節裡說，老頭此舉，難道有深意？
曼蘇爾好奇地看了老頭兩眼。
老人平靜地回視，目光十分坦然，看不出異常。
曼蘇爾走在隊伍最前面，他這一停步，擋住了後邊的同伴。同伴問道：“怎麼了曼蘇爾？”
“哦，沒事。走，走。”
曼蘇爾不再看老人，又嘻嘻哈哈地跟同伴往前走了。而老人繼續默默地站在原地。
夜已經深了，老人嘆息一聲，收起木牌，準備回家。
這時，一個全身裹在白袍裡的蒙面壯漢攔住他：“老先生留步，請問，您見過這個姑娘嗎？”
一張精緻的魔法畫片擺在老人面前，畫片上的女孩有一雙沒有瞳孔的紅色琉璃般的眼睛，和一頭柔順的絳紫色長髮。
“沒見過，抱歉。閣下是從外面來的？”
壯漢笑得很燦爛：“老先生好眼力，在下哈里克，來找我的妻子。昆沙畢腹中的尼赫爾，意外的繁華呢，法魯格陛下的遺民，看來很幸福嘛。”
老人的嘴角抽動了一下。
哈里克輕敲老人的木牌：“我從天而降，卻不會撕裂蒼穹，不是魔鬼。我是來解救你們的。”
老人深深吸了口氣：“我兒子在市政廳任職，找人的話，或許他能幫上忙。如果不嫌棄，能否來老阿布德家暫歇一晚？”
“感謝您的慷慨，聖主保佑您，我們走吧？”
當哈里克走進老阿布德家門的時候，聖星咖啡館裡的宴會也進入了**。
當甘醇的美酒盛在托盤裡端上來的時候，年輕人們歡呼雀躍。
是酒啊，被教規禁止的酒！
我們喝到了，感謝聖主。
這是對勇氣和智慧的褒獎！喝了這鮮紅如血的液體，會讓人離聖主的聖階更近一步！
什麼？惡魔的誘惑？那麼多伯卡都偷偷喝酒了，難道他們全都墮落了不成！
這與信仰無關！
飲酒之後的氣氛更加火爆，有人熱得受不了，脫掉外衣，跳上桌子唱起歌來，其他人醉意醺然地擊掌應和。
曼蘇爾和扎卡利亞都沒有喝酒，這時，有人從背後拍了他們兩人的肩膀一下。
兩人回頭，與來人點頭示意，然後藉口解手，離開了小包間。
跟着來人穿過一條狹窄的弄堂，走進一間柴屋。柴屋裡有個小門，是堆放工具用的。進去，在牆上敲了兩長一短三下，牆壁移開，露出裡面的小廳來。
小廳正中有一張圓桌和四把椅子。圓桌正中，畫着一隻扁而長的太陽，中間還有一隻眼睛。
已經有人在等他們，這人居然是曼蘇爾的隊長賽裡木！
賽裡木示意兩人坐下，開口道：“小夥子們，危險逼近了。”
扎卡利亞道：“隊長，我們一直在跟危險打交道啊。”
賽裡木搖頭：“不全對。曼蘇爾，你覺得這次出擊怎麼樣？”
“難對付。那條蜈蚣是從來沒見過的物種，更強大，更狡猾，如果不是那……”曼蘇爾剛想說“那女孩幫忙”，緊要關頭，他生生地剎住了口。
“那什麼？”
“如果不是那時候我反應迅速，就完蛋了。”
賽裡木重重地點頭：“這是個不好的信號。還會有更多更強的魔鬼出現。戰傀儡已經不堪重負，必須另想辦法。”
“什麼辦法？”
“離開。這裡很快就會變成地獄，這是評議會的判斷。我們‘光明之眼’必須帶領民衆離開。”
兩人對視一眼，曼蘇爾道：“爲什麼呢？”
“惡魔從天而降，能準確地找到我們，我們卻無法攻擊它們的地盤，甚至它們在哪裡，是什麼都不知道。這就是劣勢。我們的實力越來越弱，它們卻攻勢不減。所以評議會對消極防守持悲觀態度。”
“但是我們只能秘密行動，自己走掉問題不大，但民衆……沒有市政廳支持根本做不到。再說絕大多數民衆對此一無所知。”
“我一開始也這樣想，但是從上個月開始，事情有了轉機。”
“什麼轉機？”
“你們一直呆在傀儡隊裡，可能還不知道。市政廳的老頑固們突然轉了風向，開始支持向外拓展城市。”
“什麼？”
爲了在惡魔的地獄熔爐中生存，尼赫爾不得不把絕大多數的魔能用來生成防護罩，阻隔致命的酸液海和熱空氣。城市範圍每擴大一寸，都要消耗海量的魔能。數百年來，對城市的擴張，市政廳一直持謹慎保守的態度，寧可控制人口數量，也決不做擴大範圍的嘗試。
“我們可能獲得更多自由行動的權限，據我們潛伏在市政廳的兄弟發回的情報，市政廳正在着手建立探險隊。”
扎卡利亞開心地道：“太好了，我們可以名正言順地離開。”
曼蘇爾道：“我看不一定，萬一是市政廳的誘餌呢？評議會怎麼說？”
隊長道：“持謹慎態度。幾位長老一致認爲，我們的人先不要動。觀察觀察情況再說。而且，我個人覺得，市政廳這種突如其來的轉變實在是太古怪了。總之，一切冷靜對待。你們不要輕舉妄動。”
“明白。”
“不管怎麼說，單挑贏了那個魔鬼，曼蘇爾，幹得漂亮！”
“謝謝隊長。呃，我可以走了嗎？”
“放心不下救回來的那個女孩？是個美人呢，”隊長慷慨地一揮手，“去吧！”
曼蘇爾道了聲謝，正要離開，突然通訊法陣裡傳來焦急的聲音：“危險，危險，魔鬼來襲，魔鬼來襲！正在攻擊醫館，正在攻擊醫館！”
隊長大叫：“曼蘇爾，扎卡利亞，火速返回傀儡隊，啓用備用傀儡，迎擊！”
曼蘇爾的心一下子揪起來。
那個女孩，還在醫館！
衝出咖啡館，其他戰傀儡隊的同伴也已經集合好。
當務之急是返回戰傀儡隊，啓動備用傀儡。
但是，且不說備用傀儡的戰鬥力如何，光是長達半小時的整備時間就足夠魔鬼大開殺戒了。只能是盡人事聽天命。
不止一個人暗暗心驚：怎麼來得這麼快？
大家一出門，就見到了畢生難忘的景象。
赤紅的血色圓月之下，一排排白色球形的建築被籠上妖異的紅光，殘雲在夜空中拂過，看起來像塗了一層緩緩流淌的血。
在球型建築中間，一個身高超過二十米的人形魔鬼，正揮舞她的十二米長巨爪，瘋狂地刨擊周圍一切可以攻擊的建築。
衆人齊齊發出驚呼，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