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璃房內。
蘇璃已經坐在了水汽騰騰的木桶裡,手一下一下點着水面,但她飄忽不定的眼神,證實了她的心思並不在這裡。
原本以爲,這一路會有許多對話的,結果幾乎是沉默了一路。她雖然不願承認,但這似乎的確是個事實,她對這如月宮的清冷仙子動了心,又彆扭地覺得目前的身份實屬尷尬,但這同爲女性的身份似乎也能有些便利。起碼自己靠近她,不會引來太大的防備。而之前在後院中,顏霜的表現總讓蘇璃覺得她似乎有什麼別樣的目的,但她這一路也未曾主動和自己閒談,轉念一想又覺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這世界上,哪兒來的那麼多動機不純的人吶,自己這是被蘇霖良嚇出被迫害妄想症了吧!
撥弄開一瓣漂浮的花瓣,蘇璃看了看自己的身子,忽然嘆了口氣。的確,穿越伊始,擁有女性——而且還是一個極爲漂亮的少女的軀體讓她浮想聯翩,可是過了這段時期冷靜下來之後,也就是說適應了這就是自己的身體之後,她才發覺——不過如此。昨晚和靈夢公主充滿橘色氣息的玩鬧就證明,或許漸漸會有一些變化,但自己喜歡女孩本質是那樣變的。但是,縱然蘇大小姐再好看,可那也是“自己”的身體,冷靜下來之後,她對自己真的產生不了什麼衝動。
所以,自己身爲一個女孩,卻又喜歡一個女孩,這要是說出去,在這保守傳統的舊觀念世界裡,和扔下一枚核彈有什麼區別?即使是在地球的21世紀,同性戀都依然是個極具爭議性的話題,更遑論諾德爾撒的封建社會?
得了得了,或許又只是饞人家身子罷了。畢竟顏霜可不僅僅是顏值逆天、氣質如仙,那身材也是一絕,淋雨之後衣裳貼身,那窈窕的曲線可是真真切切的……咳咳,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二十四字真言循環播送九十九遍。
青春期嘛,喜歡漂亮姑娘很正常,又不一定是真的愛情層面的喜歡,只是身體依然在飛速發育與成熟帶來的自以爲是罷了。漂亮妹妹,誰不愛呢?
只不過,還是會有些悵然若失啊!
蘇璃仰首靠在了木桶邊緣,心事重重。
與此同時,與蘇璃房間隔了兩個房間的顏霜所在客房。
小隔間中,顏霜已經把自己被蘇璃饞着的的身子埋在了熱氣騰騰的水中,只露出了腦袋和半截欣長的脖頸,想着心事。
像蘇璃一樣,她也是洗過頭髮之後纔來沐浴的,所以此刻她只是披散着溼漉漉的頭髮,甚至任由它們漂浮在水面上,給水下的窈窕身姿留下了幾分遐想的空間。
真是巧啊,居然能恰好得到劍法的另外半卷,算作是意外之喜吧。當初發現只有半卷的時候,心中甚是遺憾,現在也是得償所願了。
顏霜依然是沒什麼表情,但若是細看之下,便能發現,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弧度。即使一人獨處,即使心中喜悅,她也沒有半分過多的表情,只消淺淺笑意,便是對自己的慰藉。
就像她更偏愛於琴而非箏——雖然她琴箏皆是精通,但琴音更合她的心意,舒緩而富於變化,表現張力雖然不如箏那般強盛,但勝在意境悠遠綿長。若是單純彈奏給自己聽的話,自己聽着舒心即可,何須在意其他人的直觀感受?琴悅己,正是如此。
自己和蘇霖弦掌握的劍法各有六式,加起來便是十二式劍法,那麼這卷劍法就已經齊全了。
顏霜如青蔥般的玉指輕輕點着水面,迅捷的速度帶起來一連串的小水珠。她便看着這水珠的起起落落,眼神逐迷離開來……
或許,每一個冷淡的人,心中都藏着不願提及的往事。
雨歇雲散的下午,晚膳。
總之,這晚宴也沒再出什麼幺蛾子,賓客大多離開,七皇子和江二公子二位傷心人各自回返,靈夢公主也帶着眠月公主回了皇宮,花璇郡主也已返了王府。剩餘的賓客,不過十之二三罷了,大多是需叨擾一夜的。
蘇璃簡單吃了些東西,也帶着滿臉的姨母笑看着一邊的蘇霖弦和楊竹君。蘇霖弦那呆子,也會哄得楊竹君掩嘴連連,看起來還是有戲的。但具體如何,還得看蘇霖弦自己了,我可沒那閒工夫幫他追女孩子!
蘇璃想着,繞着蘇府散着步,權當是飯後散步消食。
沒錯,晚宴已經散了,蘇霖弦似乎是忘記了他還有個妹妹,又和楊竹君說說笑笑離開了,顏霜徑自回了客房,其餘賓客也被侍女引向了客房。這笄禮宴,已經算是結束了。
算是以諾德爾撒女子的身份成年了啊!
蘇璃感慨着,繼續閒逛着。不過,這一次的閒逛並沒有解鎖什麼新的“支線劇情”,一切都顯得稀鬆平常——除了天邊的雲霞真的很好看之外。
天色漸暗,蘇璃也沒有多做逗留,正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小院裡,湖畔一隅,蘇璃卻見到了一身白衣勝雪的顏霜。她手持着若星,青藍的光芒在微暗的夜色裡顯得絢麗萬分,她的劍式流暢而靈動,充滿了飄逸之感。舞動的秀髮,夜色中如畫。
蘇璃站在另一隅,隔湖相望,雙手交握在小腹前,安靜看着她認真地按照圖捲上修習劍法。
這傢伙,認真的時候也好看啊!
蘇璃想。
顏霜很清楚地知道,另一邊有個女孩在看着自己,已經駐足了半刻鐘。不過,她一直沒有理會罷了,只是自顧自地,按照劍法圖捲上所描繪的修習。首先要學,才能在之後的修習中有自己的感悟,甚至進行適當合理的修改,讓這劍法更契合於自身的習慣。對於有較高的劍術造詣之人而言,這並不算的多麼驚人的舉措,畢竟,適合自己的纔是最好的。與其大海撈針般地尋找適合自己的東西,還不如就地細微改造使其適合自己。只要不改變關鍵劍法與核心要素,那麼這劍法就不至於失衡。
若星的運動軌跡,就像是舞蹈那般動人,青藍的朦朧光影在夜色中分外幽美,像是縹緲的仙境,引人入勝。
顏霜細細喘息着,結束了自己這一番的練習。
“需要手帕嗎?”
蘇璃遞了一張潔白的手帕在顏霜面前,笑容清澈。
當然,她也沒想過這一幕是不是有點太詭異了。若是這一幕改成,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給一位大汗淋漓的青年人遞手帕,那無疑是美好得足以寫成畫本故事的一個情節。可是,她是姑娘,顏霜也是姑娘。再何況,她這姑娘的外表裡,藏着一顆十五歲糙漢的心。
顏霜看了她一眼,接過了手帕:“謝謝。”
“顏姑娘方纔所修習的劍法,是我哥剛剛和你交換的那半卷嗎?”蘇璃顯然是“被愛情衝昏了頭腦”,依然沒有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舉動有多麼“驚世駭俗”,而是頗爲好奇地問起了其他的問題。
“對。”顏霜微微頷首,並沒有拿着那塊手帕擦拭,即使她光潔柔美的臉上已經有了點點香汗。
蘇璃猶豫了片刻,還是止住了“自己拿手帕爲她拭去汗水”這樣冒失而不合禮法的舉動。當然,她不這麼做完全是因爲冒失而且不一定會被顏霜所喜,她依然沒有意識到這樣的舉動似乎應該是女子爲男子做更合適。
“那你感覺怎麼樣?有沒有更進一步的趨勢?”蘇璃頗爲關切地問道。
“現在談及進步還爲時尚早,等我將其融會貫通了,應該會有長足的進步。”顏霜輕聲道,卻失了幾分白天那般清冷的語氣,反倒多了些淡淡的欣喜情緒。或許是蒼藍冷月光芒太黯淡了,失了這淡藍月色的暈染她也變得沒那麼清冷了?
時至今日,蒼藍冷月僅僅只是一抹弧線彎彎的亮色,那是新月。畢竟,諾德爾撒曆法都是以月亮的陰晴變化計算的。遠一些的猩紅時月一次陰晴變化的週期是一年360天,而近一些的蒼藍冷月一次陰晴變化的週期是30天。今日是7月1日,自己地球和諾德爾撒同一天的生日,對於蒼藍冷月而言,不過是剛巧開始了一個新的週期。而像猩紅時月,剛好臻至完美的滿月,月輪優美無比。
“我還以爲你能很快有進展,然後替我教訓一下蘇霖弦那傢伙呢!”蘇璃嘟囔道。
顏霜眼眸一凝,輕聲問道:“怎麼了?蘇公子不是蘇姑娘你的哥哥麼?”
“對啊,可是和他學劍的時候,被他折騰的真的很累啊。”蘇璃毫無顧忌地詆譭着蘇霖弦,“當然,我知道他是爲我好啦,我學劍太晚了,只能靠勤奮來彌補了,但還是想等學成劍法之後,打他一頓!”
說着說着,蘇璃突然又嘆了口氣:“不過,我現在還遠遠不是他的對手,就只能指望像顏姑娘這般強力的外援咯。”
顏霜的眸光軟化下來,抱着若星,看着蘇璃的眼瞳很認真地說道:“修劍一途,老師只是引路人,最終都是要靠你自己,想着靠別人是行不通的。蘇公子費心思爲蘇姑娘你學劍而耽擱自己的時間,你若是能有所成就,也就不枉他的苦心了。”
“我知道。”蘇璃想着蘇霖弦耐心矯正她劍法姿勢時的模樣,心中對這個哥哥早就認可了,只是玩鬧性質地對他不悅而說說罷了,“不過,我學劍確實是晚了些,能不能有所成就,真的不太好說。雖然今日我和顏姑娘也過了幾個來回,但說真的,那並非是我的實力,只是……只是……嗨呀,講不清啦,反正我真的只是學劍幾天的初學者罷了,還什麼都不懂呢!”
“若有不理解之處,你大可尋人解惑,我想,蘇家應該不止蘇公子一人修劍吧。”顏霜輕聲道。
“除了我哥,別人我都不太信,被稱爲天才的是蘇霖弦,而不是其他人。”蘇璃皺了皺小鼻子。
“我會暫居蘇府幾日,若是蘇姑娘不嫌棄,關於教導你劍法一事,除了蘇公子以外,我想……”顏霜垂下了眼瞼,顯得安柔美好,“我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