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蘭競技場陷入轟動與震撼。
騎士大會的決賽場上，葉芝戰勝黑斯廷斯，成爲中庭大陸的至高騎士，註定成爲載入史冊的傳奇！
巨大的喧囂聲好似潮水般覆蓋全場。
黑斯廷斯的腦海中卻是一片空白。
刺耳又尖銳的耳鳴聲，如同白噪音淹沒一切。
他的雙目失神，葉芝正面轟來直拳的畫面，不斷在眼前重現。
無力。
顫抖。
恐懼。
黑斯廷斯在自己都未能覺察的情況下，雙膝跪地在葉芝面前，破裂頭盔下那張棱角分明的冷峻臉龐上，殘留着恍惚與迷茫。
顯然，葉芝在最後關頭，手下留情。
否則，自己不可能倖免。
即便是經歷着與我之間的決鬥，葉芝依舊可以做到收放自如？
黑斯廷斯的臉上泛起苦澀與複雜的皺紋，仰起頭來，看向背對霞光的年輕騎士。
“爲什麼……”黑斯廷斯喉結滾動，艱難發出晦澀沙啞的聲音，“不殺了我？”
“憐憫，是騎士的美德。”
葉芝居高臨下，睥睨着雙膝跪地的黑鎧男人，頓了片刻，淡淡地道：
“當然……我更願意把這美德稱作……”
“武德。”
騎士對於弱者的憐憫？
原來，這就是我倖存下來的理由？
一股無形的衝擊力在黑斯廷斯的胸膛激盪開來。
他深吸一口氣，胸口起伏，心中莫名釋然。
光明之神能夠得到衆神的愛戴，是否與他那宛如朝陽般溫煦的美德，緊密相關？
神……愛世人。
此刻，佇立在自己面前的葉芝，已不是自己所能企及的存在！
黑斯廷斯的眼底，泛起一絲由衷的尊敬與懼意，深深低下高傲的頭顱，露出敗軍之將的臣服姿態。
“由衷感謝，公爵閣下——”
黑斯廷斯竭力剋制住聲音的起伏，他詫然發現，以往困擾自己的恐懼，不翼而飛。
他害怕自己停止戰鬥之後，會被那不堪回首的過往，拽回原處。
害怕輸掉決鬥，會從高高的神壇墜落，跌入絕望與黑暗的深淵。
但是。
直到直面失敗，黑斯廷斯才發現，這似乎並沒有那麼可怕。
因爲……有一道身影，早就走在了遙遙領先的道路之上。
對於他背影的追逐——成爲壓倒恐懼，勇氣與戰意的源泉！
“我由衷期待着，與您之間的下次決鬥。”
黑斯廷斯改用敬稱，謙卑而低沉地說道。
“還想有下次呢？這已經是他距離戰勝我倆最近的一次了！”鑽牙吐槽道。
黑斯廷斯並非狂信徒，又因出師不利，此戰之後，他與教廷高層必然產生隔閡，這正是葉芝所樂意見到的。
沒有再去理會黑斯廷斯，在山呼海嘯般的喝彩與讚美聲中，葉芝走向角鬥場通道，暗忖道：
“既然得到了騎士大會的冠軍，就可以回收‘黃金之劍’咎瓦尤斯。”
“得到這把劍之後，再設法與狂獵之王聯繫。”
“以我當下的實力，應該有資格，瞭解洛林帝國分崩離析的真正原因了……”
看臺，貴族包廂。
香檳玻璃渣遍地，反射着曖昧多彩的魔法掛燈光線。
長髮男人架着雙腿，坐在沙發上，已經從剛纔的暴戾中恢復平靜，面如寒霜，眼神陰沉。
黑斯廷斯……竟然輸給了那個葉芝·伯朗第？
還是一場恥辱性的大敗！
他要直接戰死在擂臺上，那倒還算好的，至少保存了顏面。
可是，他居然當着上萬人的面，在衆目睽睽之下，向着葉芝下跪！
他究竟是怎麼想的？被葉芝打出心理陰影，連智力都倒退了嗎？
切薩雷猛地仰頭，將一杯香檳灌下肚，心底滿是無名火，咬牙切齒道：
“這要我怎樣向父親交代……不僅沒能帶回朗基努斯的碎片，白白折損了教廷的臉面！”
雖然已經料想過，黑斯廷斯有可能輸掉決鬥。
但是輸得如此難看，實在令切薩雷無法剋制情緒。
難道教廷中當真沒人能夠治得了他？
非得讓我的父親親自出手？
想到那道佇立在陰影中，面容難辨，身披寬大長袍的身影。
威嚴。
偉大。
彷彿全知全能……
切薩雷打了個深深的冷顫，通體像浸入冰水中一般寒冷，嘶着冷氣，恐懼而艱難地自語道：
“不行，這件事不能讓父親來處理……一旦他對我徹底失望，一切都將無法挽回！”
他勉強平復心緒，動用傳訊術，聯絡遠在教皇國的法穆菈。
“黑斯廷斯輸了。”
切薩雷複雜地說道：“而且，輸得很慘。”
“我從錄影石中見到了。”
法穆菈漠然的聲音響起。
“擁有艾瑞尼爾的葉芝·伯朗第，黑斯廷斯根本不可能將其戰勝。”
儘管不願承認，但葉芝竟能得到傳說中的神器‘艾瑞尼爾’，着實打了切薩雷一個措手不及。
本來以葉芝與黑斯廷斯兩人的實力，再怎麼樣也是旗鼓相當，黑斯廷斯不可能比奈芙蒂斯還要弱小，但艾瑞尼爾的問世，直接將葉芝的力量擡升到一個新的層面！
切薩雷眉頭緊鎖，道：
“拉斐爾一直都在你的身邊，他有降下什麼神諭嗎？”
“拉斐爾只是說，如果黑斯廷斯有任何心理或者身體上的傷勢，都可以找他解決，而如何處理葉芝·伯朗第，還需我們自己出面。”法穆菈冷淡地道。
切薩雷的眼前，彷彿浮現父親那副失望與冷漠的面容，內心無比刺痛，低沉道：
“黑斯廷斯都不是葉芝的對手……除了讓樞機院出面外，爲今之計，只剩下一個辦法。”
“什麼？”
“借用魘魔亞巴頓的力量。”
切薩雷笑道：“藉助惡魔的力量，將葉芝困在無盡的噩夢當中，他絕無脫身的可能。”
法穆菈的聲音裡透露着厭惡。
“身爲神職人員，竟說出與惡魔合作，這種離經叛道的話語……切薩雷，你莫不是在開玩笑？”
“當然，是爲了緩解氣氛！”切薩雷眼底閃過一絲冷光，哈哈笑道。
氣氛突然陷入沉默。
兩人之間僵持了片刻，彷彿彼此打着算盤，法穆菈率先打破死寂。
“這場決鬥，至少，並非毫無收穫。”
“喔？”
“葉芝·伯朗第，他多半就是暗夜神選。”法穆菈開口道。
“你說什麼？！”
切薩雷‘噌’地從沙發上站起，眼神透露難以置信，質問道：
“你是說，月光神選葉芝與暗夜神選夏洛克，這兩人有可能是同一個？”
“雖然沒有十足的證據，但一切蛛絲馬跡拼湊在一起，已經足以說明許多。”
法穆菈冷冷地道：“其一，葉芝與迷霧女神關係密切，他能僞裝身份並不奇怪。
“其二，葉芝不懼神性衝突，即便同時成爲月光與暗夜神選，對他而言也並無性命之虞。
“其三，我在葉芝與黑斯廷斯的決鬥上，我見到了熟悉的影子……很像宵色夜眸女王的槍術。”
“簡言之，葉芝極有可能，就是月光女神與暗夜女神，兩位強大神力的共同神選！”
切薩雷深吸一口氣。
暗夜與月光向來對立。
一個人類如果能同時成爲這兩位女神的神選，而安然無恙地存活至今，意味着他已創下前所未有的事蹟！
如果法穆菈的推測屬實，那麼葉芝背靠的勢力到了不可思議的程度。
暗夜教派、月光教派、迷霧教派……他一個人就牽扯出了千絲萬縷，聯繫到了暗中與教廷相抗的多方勢力。
可以說，葉芝以一己之力，就可以成爲衆神在人間的代言人——
就好像“三位一體”的聖子。
葉芝所象徵的，就是本已隕落的光明之神！
這樣一位人類的存在，對於教廷的未來，到底會造成多大的影響？
切薩雷心中沒底，又不願驚動他的父親，沉默了良久，忽然開口道：
“法穆菈——”
“你有主意了？”
“我只是隨口一提……我是說……”
切薩雷小心翼翼地道：
“你說，我們和葉芝和解，這個方法怎麼樣？”
法穆菈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反問道：“你說什麼？！”
“我只是打個比方啊，你想，我們的傳教士在北境與愛琴海傳教的時候，不也會把聖子比作光明之神或者神王的化身嗎？”
“我們不如把葉芝收編成神職人員，就像給貞德冠以聖女之名一樣，也讓葉芝以聖人的身份受到世人的敬仰。”
“大不了封他做主保聖人……這總比直接與他正面相抗，要輕鬆許多？”
切薩雷緩緩道出自己的方案。
乍聽下來很離奇，但是一個神祇體系收編另一個體系中的神祇，本就是常規操作。
法穆菈聽出切薩雷方案背後濃濃的忌憚意味，冷笑道：
“和解？此時此刻？你怕不是在說笑！”
“我本以爲曾經是戰神神選的黑斯廷斯，能夠揭開戰爭騎士的封印，成爲天啓麾下執掌戰爭權柄的存在——”
“但就從他向葉芝下跪來看，他已喪失了與葉芝抗衡的資格。”
法穆菈頓了片刻，道：“我會嘗試揭開戰爭騎士的封印……如果那時，我還活着……”
“我會對他還以顏色。”
想到爲了揭開瘟疫騎士封印，自幼被父親灌下的那些毒藥。
切薩雷的牙關咯咯打顫，深吸一口氣，低聲道：
“只要不驚動我的父親……怎樣都好！”
*
金獅王國，倫都。
阿瓦隆秘境。
典雅而端莊的金髮女皇，站在湖光粼粼的湖泊旁，身旁佇立着一頭威嚴的雄獅。
特蕾莎的眼底閃爍着明媚而喜悅的微光，對着湖水，輕輕說話道：
“父親啊……葉芝他戰勝了黑斯廷斯！”
“他已經是這片大陸上最爲強大的騎士，是金獅王國的榮耀！”
烈陽鬥獅威風凜凜，鬃毛飄揚，仰頭看着晴空，心底泛起濃濃的驚異。
葉芝的成長速度，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
半年前，他啓程前往羅蘭，參加決鬥大會，彼時的他距離黑斯廷斯還有十足的差距。
而現在，他卻以碾壓之姿，爲金獅奪回了光榮的勝利！
“我已經命人在王都建造凱旋門，等待忍冬花公爵的歸來。”
特蕾莎女王目光堅定，道：
“他會成爲金獅最重要的人物…與我一同決定，金獅王國的未來！”
盧恩島，法師塔。
坎德拉一身白袍，拄着木杖，在塔中圖書館翻閱書籍。
時不時就有人走到他的跟前，低聲道一句喜。
坎德拉已經把自己關在圖書館裡整整半年，爲的是研究位面學……如何在天堂、地獄與人間的位面通道開啓之時，保護人類不被其他更爲強大的種族奴役，是坎德拉目前所頭疼的問題。
出於奇怪，坎德拉專門打聽了一番，才得知是自己的學生，葉芝剛剛取得了羅蘭決鬥大會的冠軍，還戰勝了黑斯廷斯。
誰……葉芝？把黑斯廷斯給擊敗了？
坎德拉一臉茫然。
瓦爾普吉斯之行，葉芝不還是三環水平嗎？
也就是說……現在的葉芝，不僅可以開啓領域，而且還是大陸上最爲強大的騎士？
“何等驚人的進步！”坎德拉動容。
和葉芝的天賦相比，身爲恩師的坎德拉，都不由自慚形穢！
學生都如此優秀，老師沒道理不繼續用功……坎德拉深深感慨，旋即又在圖書館中埋頭鑽研起來。
決賽落下帷幕。
葉芝奪得騎士大會冠軍的事蹟，在帝國境內都引起軒然大波。
魔偶之城的城主，魯道夫大公在書房裡拼着魔偶，得知此事時手一哆嗦，差點沒把拼好的魔偶弄壞，暗道一聲自己的眼光獨到。
“我早就看出，忍冬花公爵是舉世無雙的騎士！”
北部行省，威克港。
消息傳回金獅時，正好是托馬斯家族的晚宴。
小托馬斯看向狼吞虎嚥、身寬體胖的托馬斯，感慨道：
“父親大人，多虧當年你擅長見風使舵啊……”
不投靠忍冬花公爵的下場，恐怕只能去長城關外種土豆了！
托馬斯瞪了眼兒子。
“什麼見風使舵？這叫懂得感恩！”
“要時刻牢記忍冬花公爵的恩情！”托馬斯挖了一大勺燉的爛糊的土豆泥，滿足道，“要不哪還有燉土豆可以吃！”
羅蘭王國。
藍寶石莊園。
決賽的冠軍獎品，黃金劍咎瓦尤斯，路易斯已讓龍鷹騎士團長維奧萊特，親自護送至葉芝莊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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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眼前鑲嵌寶石的劍鞘，葉芝搓了搓手，目泛光亮。
“傳說中的聖劍……讓我康康，有多貴重！”
“等一等！”
瑪門道：“先讓我數清楚這劍鞘的寶石有幾顆，估算一下價格！”
身爲使魔，瑪門已經瞭解葉芝參賽的前因後果，建議道：
“你不是要把黃金劍交給狂獵之王嗎？那劍鞘還可以留着，價值不少錢呢！”
葉芝微微一驚。
貪婪魔神，你還挺勤儉持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