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漫漫,好像沒有盡頭一樣。都說黑夜來臨,光明還會遠嗎。然而,這一刻,夏曦卻再也感覺不到溫暖與陽光,她已經墜入了無邊的地獄裡。
或許是太痛,也或許是真的太累了。渾渾噩噩間,夏曦居然真的睡着了。
只是,她睡得並不安穩,在睡夢中反反覆覆的被噩夢折磨着,痛苦不堪。
天光微涼的時候,病房內的安靜突然被一道尖利的驚呼聲打破。夏曦從睡夢中驚醒,驚坐在病牀上,額頭上都是冷汗,身上的病服也被汗水打溼了。
“曦曦,是不是做噩夢了。”韓珏半靠在病牀邊,一夜未眠。見她被噩夢驚醒,疼惜的把她摟進了懷裡。
夏曦的雙手緊抓着身下雪白的被單,蜷起的指尖泛着不正常的青白色。她的目光渙散的厲害,並沒有推開韓珏,就那樣任由他抱着,
“曦曦,怎麼了?”韓珏的手掌心疼的捧起她蒼白的臉頰,擔憂的詢問道。
夏曦擡眸看着他,彼此的目光相對,韓珏卻在她的眼中看不到自己的影子。她分明看着他,卻又好像透過他在看別的人。
“我聽到他在哭,我知道,我知道車子撞過來的時候,他一定很痛,一定很怕……可是,我卻救不了他,是我沒用。”
“曦曦,那並不是你的錯,只是一個意外而已。”韓珏把她緊緊的摟在懷裡,他說着安慰她的話,而在夏曦看不到的一面,他的劍眉深鎖着,眉宇間是掩藏不住的深深的疼痛。
夏曦靠在他溫熱的胸膛裡,卻感覺不到任何一絲一毫的溫度。她的手掌撫摸着自己的小腹,摸起來似乎與昨天沒有任何的區別,但昨天,這裡面還有一個鮮活的生命,如今,卻再也沒有了。
冰涼的淚無聲的落下來,一顆接着一顆,順着蒼白的臉頰滑落。她乾裂的*微微的顫抖着,聲音沙啞而微弱。
“寶寶沒有了,其實,這樣也挺好的。我再也不用害怕了。”
自從懷孕之後,夏曦幾乎沒有過一天安生的日子,她每天都擔驚受怕着,害怕自己的身體不好,無法把肚子裡的孩子平安的帶到這個世界上。她每天逼着自己吃,逼着自己睡,生怕一個不小心,肚子裡的寶寶就會離開她。
而現在,他離開了,她再也沒有什麼好怕的了。
可是,她的心卻好像隨着孩子的離開而被撕得粉碎,再也無法拼湊完整。
夏曦幾乎心力交瘁,靠在韓珏懷裡,哭着哭着,就昏厥了。
韓珏緊抱着她,疼痛的吻着她額頭,不停的,沙啞的呢喃着,“對不起,曦曦,對不起。”
……
夏至的這一天,下了很大的一場雨。烏雲壓頂,白晝如同黑夜般可怖。
這也是夏曦手術後的第二天。王嵐冒雨到醫院來看她。
“我有幾句話想和夏曦說,你可以出去一下嗎?”王嵐紅着眼睛,對病房內的韓珏說道。
韓珏劍眉深斂,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夏曦,有些遲疑的把手中的水杯與白色藥片遞給她。“夏曦今天的藥還沒吃,你餵給她吧。我就在外面,如果有什麼事情可以隨時叫我。”
韓珏說完後,才推門走出去。
王嵐來到夏曦的病牀邊,把水和藥遞了過去。
夏曦看都沒看她,接過藥片,直接丟入口中,又灌了幾口水。大概是灌得有些急了,開始不停的咳,咳的臉色發白,呼吸越來越急促。
“曦曦,你沒事吧?”王嵐手忙腳亂的幫她拍背順氣。許久後,夏曦才緩和過來。
她淡漠的搖了搖頭,伸手輕輕的推開王嵐,低啞的說道,“我沒事,就是有些累,想休息。你回去吧,謝謝你來看我。”
短短的一句話,夏曦卻好像費了極大的力氣一樣。她說完之後,就無力的倒回了病牀上。
而王嵐並沒有離開,她緊握着夏曦的一隻手臂,緩緩的在病牀邊跪下來,尚未出聲,就已經哽咽起來。
“夏曦,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是我該死,我不應該拉着你一起去機場的。如果我沒有把你帶到機場,就不會發生車禍,你也不會失去孩子……”王嵐話未說完,已經泣不成聲了。
夏曦有些呆愣的看着她,有些猜不透王嵐的反應爲何會如此的強烈。雖然,是王嵐硬拖着她去機場的,但她出車禍是意外,與王嵐沒有絲毫的關係。
“王嵐,你這是做什麼,這件事又不是你的錯。”夏曦有些吃力的把王嵐扶起來,蒼白的笑了笑。
“王嵐,你不用自責。其實,我已經想通了。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我不怪任何人。”
然而,夏曦的話對王嵐並沒有起到安慰作用,她反而哭的更兇,一口咬定是自己害死了她的孩子。反倒讓夏曦無措。
最終,王嵐也是哭着離開的。夏曦被她攪得有些筋疲力盡。
王嵐離開之後,韓珏又回到病房中。
夏曦依舊不和他說話,而韓珏也不強求,自顧做着自己的事,對她虛寒溫暖。
因爲夏曦剛做完手術不久,還不能下牀。韓珏就擰了毛巾,給她擦手擦臉,照顧的無微不至。
夏曦漂亮的眉心深鎖着,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幾乎沒什麼溫度。
此時,韓珏正握着她的手腕,用溫熱的毛巾,耐心又細心的擦着她的掌心與一根根青蔥纖細的手指。
他擡眸看向她,彼此的目光相遇。他的動作微頓,溫聲詢問道,“怎麼了?我弄疼你了嗎?”
夏曦默默的搖頭,把手從他掌心間抽離。沒什麼情緒的說,“韓珏,其實你不必這樣。”
“你是我妻子,我照顧你是理所應當的。”韓珏聲音很低柔,聽起來平靜而溫暖。
夏曦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忽然就笑了。
“妻子?”這兩個字聽在夏曦的耳中,她突然覺得異常的諷刺。“韓珏,我的孩子沒有了,你覺得我們還能在一起嗎?”
她平靜而冷漠的話,卻如同一把鋒利的利劍,狠狠的插在了他的心上,一擊即中,痛的鮮血淋漓,絲毫不留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