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沒有箭矢，也沒有弦。”小弩只有一個巴掌大小，雖然做工精細，但是金屬表面卻充滿了斑駁的鐵鏽。
皺眉看着空空如也的箭槽和弩臂上並不存在的弓弦，尤德公子頭腦頗爲混亂，這是要他拿信仰射箭？
“以憤怒爲弦，以仇恨爲箭，這是馬洛克陛下賜下的聖物，只有心中擁有了對龍類的無窮痛恨，才能夠對這種世間的毒瘤造成致命的打擊，不要在意距離，只需要充足的仇恨與憤怒，他就可以命中目標。”半獸人說道：“我之所以把它交給你使用，是因爲在殺死霜寒之翼這個工作上，你比我合適得多。”
他笑了笑：“來，告訴馬洛克陛下，你對龍族的憤怒與仇恨。”
憤怒？仇恨？
尤德公子呼吸一滯，紅着眼睛低頭看了一眼弩機，又擡起頭，狠狠地凝視着天空的白色巨龍，空空如也的箭槽和弩臂上出現了閃耀的亮紅色光芒。
沒錯，就是這些龍，恐怖的，不應存在於人世的怪物，罪魁禍首。
殺死他殺死他殺死他……
尤德公子看着戰場中心萎靡的金龍，一股失望讓他更爲暴躁，連番精神衝擊之下，甚至腦洞大開，開始了埋怨和痛恨：
是，一定是這羣視人類爲螻蟻的龍族，根本不在意他們這些人類的小事，即使接受了委託，也不會全力辦事。
想起來這條金龍的傲慢，尤德心中充斥着扭曲的憤恨——他來到這裡，採用臣子對待君主的禮節覲見，這條老金龍居然只是點了點頭就讓他出去等候消息？
我是公國的正統繼承人！是王者的後裔！
盟約決鬥什麼的都去死吧！你們這羣目中無人的大爬蟲！我是要成爲北地救世主的男人。
他肩膀顫抖着，緩緩地擡起了閃爍着紅光的弓弩，並沒有注意到身後的斗篷半獸人詭異地笑笑，身體如同霧氣一般消失。
……
白河好整以暇地在天空扇動着翅膀，看着金龍體表的黧黑，他知道這是金龍魔力大量消耗，以至於天生的魔法抗力部分失靈的表象。
製造出這麼一箇中等規模的核爆炸，中心的溫度和熱量絕非等閒，哪怕金龍有着自保之術，此刻看起來，也是一種七傷拳的手段。
白河心知這頭金龍一定受了很嚴重的傷勢。
金龍哼了一聲，目光閃爍了一下：“霜寒之翼，我承認我魔力將盡，但是你以爲你的狀態就能夠瞞得過我了？能夠抵擋我族最強大的陽炎灸烤，哪裡是普通的寒霜所能做到的？你剛剛吞下了來自源海的傳奇力量之種，如果我沒有想錯，你對奧術的研究還處在剛剛能夠從源海中取出‘它們’的程度吧，我承認我在施法一行裡不如你天資卓絕，不過你如此膽大妄爲地利用未能完全掌控的力量來抵擋我的陽炎，難道就沒有付出任何代價？”
“你覺得呢？老頭？”白河森然冷笑，一股刺骨的寒氣以他的身體爲中心向四周擴散，水分被烈火烤乾的空氣中，赫然再次出現了零散的雪片。
四散的寒冷力量不斷地製造着液化的氣體和真空，白河的身體之上，也覆上了厚厚的一層嚴霜。
白河似乎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他在空中慢悠悠地盤旋，聲音顯得有些飄忽：“你覺得是年老體衰的你先倒下，還是身強力壯的我先？或者讓我們再磨一會兒爪子？”
費拉厄克斯冷哼一聲，張開的翅膀和爪子上再次燃燒起了烈焰。
“停止，不要再打了！”蘇麗娜突然跑到了沙漠中央，大聲叫喊起來：“血已經流夠了吧！究竟是什麼樣的衝突，是一定要通過暴力來解決的呢？難道你們就不能妥協一下嗎？”
“我不會對一個恃強凌弱的惡棍妥協！”費拉厄克斯皺起眉頭：“蘇麗娜，你不應該有向世間之惡妥協這種思想。”
“小姑娘，回去乖乖待着。”白河道：“大人之間的事情小孩子少插嘴。”
蘇麗娜眼圈發紅，被小銀龍拽回了人羣，費拉厄克斯鬆了一口氣，將視線再次投向白河，卻見白河並沒有看着自己，而是視線詭異地盯着自己身後遠處的一座小型山丘。
“霜寒之翼！我們仍在決鬥！”費拉厄克斯怒道。
“決鬥要結束了，老傢伙！”看着那丘陵下紅色的光點，白河忽然笑了起來：“你的盟友不懂規矩啊！”
費拉厄克斯驚異之下，視線向後一擺，就看到了那山丘一側，正手持一柄散發着紅光的弓弩，滿頭大汗的尤德公子。
尤德公子滿頭大汗，眼光卻是通徹的血紅，心中的恨意傾注在手中的弩箭之上，並沒注意到隨着他的恨意凝聚，他的生命力也隨之被吸取到了弩機之中，一頭烏黑色的頭髮飛快地變成夾着枯黃的蒼白，臉上也現出了皺紋。
隨之變化的是弩機不斷變大，漸漸地變成了重型十字弓的大小，需要尤德公子雙手才能夠捧住。
深紅色光芒凝聚形成的弩弦和弩箭看上去仍舊粗糙，已經能夠看出大致的形狀。
他雙目血紅，看着突然將視線轉移過來的白河和老金龍，突然陷入了震恐之中。
他卻是做夢也沒有想到，兩條巨龍身體距離地面上千米，仍然能夠隔這麼遠看清他如此渺小的存在。
卻不知道白河感應敏銳，一個氣息不穩的弱雞想要在這個距離上暗算他，簡直是難如登天。
尤德緊緊咬住了嘴脣，一時雙腿有些發軟。
“這是……龍仇弩！”費拉厄克斯怒吼起來：“人類！你怎麼膽敢和馬洛克做交易？”
他騰空而下，一張龍顏充滿了暴怒，甚至面對白河的挑釁時都沒有這般的憤恨。
尤德大驚失色，雙手下意識地一放鬆，未成形的弩箭化作一道紅芒離弦爆射，徑直扎進金龍的翅膀。
金龍長聲慘叫，在空中一個翻滾就跌倒在地，巨大的痛楚讓他抽搐起來，蘇麗娜發出一聲驚叫，掙脫克麗絲的懷抱衝進了戰場。
完蛋了！
尤德大腦一片空白，衆多軍隊圍了過來，他哆哆嗦嗦地退後了一步。
“卑鄙的人類！”金龍掙扎着爬了起來，他的右半邊翅膀撕掉了一半，金色的腐蝕力量沿着翅膀向身體蔓延，費拉厄克斯雙目噴火，向尤德公子發出怒吼：“你竟敢破壞神聖的傳統決鬥！”
尤德打了個哆嗦，看着周圍來自各種視線的譴責，心中一片絕望。
儘管是誤射，但是這一箭過後，他的大公之夢徹底涼了。
金龍軍隊中一些牽線搭橋的風語者聯盟衆人也是呆了，萬萬沒想到事情會出現如此詭異的變化，他們緊張地看着金龍，生怕這條金龍重創不治，那麼接下來他們就要倒大黴了。
金龍一族會記住，風語者聯盟爲他們牽線搭橋的北地繼承人，是一個卑鄙小人。
“瞧瞧，老頭，這就是你要保護的人類。”白河振翅而下，語氣譏誚地說道：“這是他們給你的報酬，就問一聲你滿意不滿意？”
金龍低沉地怒吼一聲，中箭的滋味並不好受，這根仇怨之箭本應針對的是白河——也幸虧如此，他纔不過受了些外傷，馬洛克的神力並沒有過多地糾纏上他，他還能夠苟延殘喘。
但是劇烈的痛楚和衰弱讓他清楚，如果不快點找個地方修養上幾年，後果不堪設想。
“霜寒之翼大人，我代替費拉厄克斯兄長認輸了，決鬥前的約定金屬龍族會一絲不苟地兌現！”貝亞羅擋在金龍身前：“您還有別的事情嗎？”
白河看着面色鐵青卻沒有反對的費拉厄克斯，又看看和貝亞羅一樣攔在身前的蘇麗娜，再看看後面神色悲哀卻堅毅的軍隊和扈從，輕笑一聲升上天空：“我希望你們說話算話。”
他飛上雲層，霜龍騎士團整齊地排列在後，藍龍和綠龍不安分地盯着地上受傷的金龍，眼睛裡露出嗜血的光，卻在白河的震懾下不敢亂動。
不、不對！
看着飛高的霜寒之翼，尤德麪皮猛地一動，更瘋狂的情緒涌入腦海。
不！我不能夠這樣失敗！只要殺死霜寒之翼……只要殺死霜寒之翼！我哪怕做不成北地的領主，仍然是北地的英雄，只要我還活着，就還有翻身之力！
他猛地擡起龍仇弩，熾烈瘋狂的情緒灌注之下，他的身體在兩個呼吸之間變成了皮包骨頭，赤紅的弩箭剛剛重新凝聚，一側的金龍怒吼一聲，一巴掌將他狠狠拍倒在地。
尤德嗚咽一聲，這個前幾日還雄心勃勃的所謂瓦爾奇公國正統繼承人，就變成了一攤肉泥。
“走。”
費拉厄克斯勉力站立起來，盯了白河一眼，發出一聲悠長的龍吟，變成有些狼狽的人形態，轉身走進了貝亞羅打開的傳送門。
來自異界的軍隊，也隨着金龍的離去，各自在光芒中離開。
“卑鄙的人類。居然不知死活地藉助馬洛克的力量。”艾蕾莎眯着眼睛盯着地面的一坨肉醬，不屑地吐槽道。
“馬洛克？剛剛我確實從那個武器上感受到了威脅。”白河好奇道：“他是誰？”
“一個精靈族的舊神，被提亞馬特陛下奪走了大部分的神職，於是發誓殺死所有破壞世界秩序的龍類。沒想到倒是用這個教義鹹魚翻身了，變成了現在母親也不願意隨便接觸的危險貨色。至於行事風格嘛~你也看到了，不比我們要乾淨到哪裡去。”艾蕾莎指了指那堆肉醬說道。
“這可真是奇怪？”白河看着地上的肉醬：“他們要屠龍，爲什麼不親自動手？還要藉助這個廢柴，剛剛那一箭如果他端穩了向我射擊，或許真的能給我造成麻煩也說不定。”
“這就不是我所能知道的了，不過馬洛克的信徒獵龍有自己的一套計劃與程序，或許現在看來粗陋魯莽的行動，其中包含着更復雜的用意。”艾蕾莎表情嚴肅起來：“霜寒之翼閣下，我必須提醒你，這個教會獵殺一切在世間具有巨大影響力的巨龍。”
“所以就盯上我了？”白河大笑：“他們還真是有眼光，等我回去就給他們一個大禮包，讓他們知道保護珍稀動物的道理。”
他盯了盯綠龍和藍龍：“本龍要回巢了，你們要做客嗎？”
“當然當然！霜寒之翼大人！讓我去你的巢穴和你生好幾窩的蛋吧！”貝茵卓拉小雞啄米似的點頭不止：“這頭綠的就不必了。”
“想得美，要蛋是沒有的！”白河翻個大大的白眼：“雖然沒什麼像樣的戰利品，但既然你們在這場戰鬥中出了力，我也有大禮奉上，一會兒我會讓死胖子列一個清單條陳給你們，你們可以和愛麗好好磋商一番，我就先失陪了。”
他話音一落就利用傳送術消失，貝茵卓拉愣了一下，氣急敗壞起來：“怎麼這麼快就走了！”
“還不是被某個花癡嚇到了，敗事有餘的小矮子。”艾蕾莎一聲冷笑。
“你說什麼？！”貝茵卓拉大怒。
艾蕾莎沒有答話，她哼了一聲，注視着白河消失的區域，目光微微閃爍了一下。
遠處的冰川之下，半獸人手中捏着靈魂寶石，看着其中陷入瘋狂的靈魂，感受着其中的力量，發出一陣嘶啞的笑聲。
他手邊放着一個打開的木匣，其中放置着一柄巨大的十字弩，十字弩之旁，是一根嶄新的紅色弩箭，弩箭的箭桿上鑲嵌着寶石，半獸人將手中的靈魂灌注寶石之中。
兇惡的氣息纏繞着弩箭，卻在半獸人的撫摸之下漸漸平靜。
“還不夠，要等待這條巨龍在北地製造出更巨大的仇恨與憤怒，會有更多的新同伴和你一起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