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高一那年,16歲的夏瑜因特殊情況沒有正常參加軍訓,也沒有如期開學。當她回到學校時,早已是初秋來臨的日子。
然而,因爲她第一次出現在新同學面前,第一次加入到這個陌生的新班級,本就性格孤僻的她更無法融入集體,一直處於格格不入的狀態。
對當時的夏瑜而言,周遭的一切盡是無趣且吵鬧的,她不明白爲什麼大家臉上都洋溢着笑臉,不明白爲什麼總有人能三五成羣地成爲好友手拉手一起走,也不明白這樣日復一日學習的意義在哪裡。
儘管如此,必要的禮貌還是少不了的,既然在學校,就無法避免同學之間的對話,有時候喊她交作業或是課堂討論題目時,她總會給予禮貌性的微笑讓自己得以在這個班級顯得不那麼格外刺眼。
就在她想着只要繼續僞裝下去就能順利陪他們結束這三年無聊的同學遊戲時,某天午休結束剛走到教室門口的夏瑜,聽見了同學在班級裡面的討論。
“話說你們知道嗎,那個夏瑜之前缺席軍訓和一直沒來上學的原因。”
“什麼什麼?難道你打聽出什麼來了?”
“來來來,快讓我們聽聽……早就好奇很久了,就是一直不知道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幾個同學在三言兩語地說道。
“我告訴你們吧,那還是我第一次看見夏瑜進我們教室之前,她在辦公室和班主任的對話。”同學A清了清嗓子,故意壓低聲音說道,“她似乎心理不正常,咳……你們懂吧,聽班主任說她好像是什麼一直在醫院進行治療,吃那些抗抑鬱的藥來着,所以才一直沒能回來呢。”
“天哪不是吧……”
“完全看不出她哪裡不正常,平時我和她講話什麼的看她還挺有禮貌的呢。”
許多同學的聲音陸陸續續地響起。
“你們別說,最好還是小心點她吧,我是她舍友,有好幾次都發現她枕頭邊放着把美工刀呢……”
聽到這句話,站在教室門後面的夏瑜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感覺到自己穿的是長袖時她微微鬆了口氣。
正當裡面的同學還想繼續討論下去時,上課鈴按時響起,讓夏瑜也不禁嚇了一跳,立馬平復好心情,當做剛來到一樣默不作聲地走進了教室。
原本幾個圍在一起的同學也迅速地回到了座位,身子轉向後邊的人都同一時間立刻扭向了面前的黑板。彷彿剛剛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空氣中瀰漫着一種莫名緊張的氣氛。
然而夏瑜並不打算揭穿什麼,她在位置上緩緩坐了下來,老師走到講臺上,很快就開始了第一堂課。
教室的後排,林梓鶴默默地玩轉着手上的筆,視線一動不動地緊緊盯着同一個地方看。
在他斜前方,有個扎着馬尾的女孩正專注地看着黑板,似乎極其認真地聽着老師講課。然而在林梓鶴眼裡看來,他感覺到女孩整個人毫無生氣,連她旁邊的人都開始低頭去寫字時,她仍維持着那個姿勢,好似周圍的空氣都在流動,偏偏她身上的時間就此停了下來。
那個女孩,就是大家剛剛口中談論的夏瑜。
說實話,如果不是剛纔那麼多人在背地裡討論夏瑜,林梓鶴對於新同學是沒什麼印象的,畢竟那個女生在班裡不算樣貌出衆到讓人一眼難忘,也沒有什麼特殊必要讓他和夏瑜說上話。
直到聽見他們剛纔說的“心理狀態”“吃藥”“美工刀”等這些字眼,他纔開始細細打量起夏瑜來。
爲什麼忽然會對夏瑜產生興趣?這個問題,林梓鶴也不清楚,只是單純地、突發奇想地就想觀察一下這個女孩,是否真的如他們口中所說那樣。
倘若沒有刻意去留意夏瑜的一舉一動,真的很難看出她跟平常人有什麼不同。但林梓鶴不是,他注視地越久,便越輕易地發現夏瑜的一舉一動都充滿了違和。
明明沒有看到她的正臉,卻已經能夠從這單薄的背影感受到了濃濃的落寞,看不出任何的活力,以及充斥着全身的孤獨感。
把視線收回,林梓鶴低下頭看着面前的課本,一時不知自己心裡是怎麼想的,好像他什麼忙都幫不上。
“我說阿鶴,你怎麼一直心不在焉的,課都不聽了?”同桌往他座位挪了挪,壓低聲音在他耳邊問道。
“嗯?沒有啊……我不是聽着嗎?”
同桌“嗤”地一聲笑出來,“你還說你聽着,老師現在講到課本第89頁了,你看你翻到哪裡。”
林梓鶴望了望頁角,心想還真是,尷尬地重新翻到正確的頁數。
“其實我是在想剛剛那羣人八卦的事……”
“哦你說那個新同學夏瑜啊……”同桌贊同似的點了點頭,“前排那幾個男生就愛打聽別人的私事,我不會去過多評價夏瑜什麼的,她跟我們也沒什麼交集,沒必要去多想什麼啊。八卦嘛,聽聽就算了唄。”
林梓鶴眉頭一皺,搖頭道,“不對。不應該是這樣,如果夏瑜真的像他們說的那樣,那她更需要別人的幫助。”林梓鶴頓了頓,“但她沒有,她一直都像個沒事人一樣在班裡好好的,除了不怎麼說話也沒跟什麼同學來往以外,看不出有什麼反常……”
同桌打了個哈欠,懶懶地開口,“那你想這些幹嘛,那也是人家夏瑜的事,你絞盡腦汁地想也無濟於事啊。”
林梓鶴在心裡嘆了口氣,不打算再與同桌說些什麼,但他暗暗做了個決定。
他想要幫助夏瑜,他想了解真正的夏瑜。
如果要說是出於什麼理由讓他這麼執着,他一時半會也說不出來,只是下意識地覺得自己必須要這麼做,自己就想這麼做。
林梓鶴也試過問自己,是因爲那幾個特別的字眼勾起他的興趣嗎,又或是同情心氾濫的他冒出了想要保護弱小的想法呢?
但當下的林梓鶴也一無所知,自己怎麼也沒想到,第一次對一個女生產生這種奇奇怪怪的想法。也許,他的內心深處就註定了有個聲音在呼喊他,促使他走向夏瑜身邊。
下課鈴響起,周圍的人羣開始熙熙攘攘地涌動起來,林梓鶴摸了摸抽屜裡的巧克力,深深地吸了口氣。
轉而故意大聲喊道:“老陸啊,我這有盒巧克力,你要不要吃點啊?”
同桌陸軒被他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然後呆呆地點了點頭,“啊……哦那你給我一塊吧。”
夏瑜感到自己好像又神遊了一節課,下課鈴響起後,她才終於找到一絲真實感開始收拾起桌上的課本。
猛地被後方傳來“巧克力”這三個字的聲音吸引了一下,她身體不自覺地微微往後側了側。
正當她想着,不如待會放學回家也買點巧克力吃的時候,感覺身邊似乎有人走了過來。
“你們還有誰要吃巧克力啊,我姐上個星期給了我一大盒,到今天週五了我都還沒吃完呢。”林梓鶴故意經過夏瑜的身邊大聲吆喝道。
幾個同學紛紛開口說着走了過來,“不是吧林梓鶴,你都放一個星期在宿舍了,又沒冰箱的也不怕融化啊。”
“那我也拿一塊可以嗎,我也想吃巧克力呢。”還有一兩個女生也被吸引了過來,“既然你吃不完就讓我們幫你分擔一下吧哈哈哈。”
林梓鶴稍稍控制着量分給他們,後忽然看向了夏瑜的方向,只見夏瑜似乎也注意到自己的目光,她整個人愣了愣。
夏瑜好像是被人抓到偷窺現場一般,跟面前的男生對上眼後,匆匆忙忙地移開了自己的視線,心裡不禁一陣慌亂。
她也不明白自己在怕什麼,她不過就是想單純看看這同學之間無聊的分派零食的遊戲罷了,卻像個心事被揭穿的小孩一樣生怕下一秒人家走到面前問她:“哎呀你也想要巧克力嗎?”
然而正當夏瑜心裡發亂時,她注意到有個人影慢慢朝自己這個方向走來。
一步,兩步。
隨後便聽到一個乾淨的少年音在自己頭頂響起,好似一股清流涌進了夏瑜的耳畔,她從未覺得自己世界的聲音變得如此清晰且空曠。
“這位同學,你也要一塊巧克力嗎?”
夏瑜緩緩地擡頭,照射進教室的陽光正不偏不倚地打落在男生的身後,猶如一束光亮在她黑暗的世界裡打破了一個小口,任由那碎片正一點一點地落下。
林梓鶴伸手遞給了她三塊巧克力,夏瑜甚至沒來得及思考,手就已經主動向前去接住。
巧克力安靜地躺在她的掌心裡,就好像夏瑜伸手,抓住了屬於自己的那道光。
那道,她緊緊握着不鬆開,哪怕化作刀片割得她鮮血直流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