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雙手棒着一箱準備送往實驗室的道具,因爲箱內的幾根玻璃管太長,不時擋住我前方的視野。在課後期間人來人往的走廊上,我看着前方那看似近在咫尺的實驗室,再看看四周堵塞走廊通道的人羣,我愈發覺得它突然就變得遙不可及。
“不好意思,請讓讓……”
我實在是舉步艱難,都大聲喊了那麼多次請求的話,怎麼大家都好像沒有聽見一樣,對我視而不見?難道在你們眼裡我就是一個不起眼的透明人嗎?你們好歹也看看我啊,再擋我路,我真要動粗把你們踢飛不可?!
終於,上課鈴聲響起了,我才被釋放,不帶這樣玩我的吧?!這麼一個簡單的任務都完成不了,待會肯定被老師指責了。在他還沒走到實驗室門前,我得馬上進去才行。
雖然我說那個實驗室近在咫尺,但實際上它卻在對面那棟科學樓,只是我身在的位置正好面對着實驗室。要是能走直線就好,我就不用如此奔波勞碌了。
好想化作一隻蝴蝶,乘着微風展翅高飛,現在馬上,只想趕快和你見面——我的實驗室門口。心煩的事放在一邊,如果忘記那也無所謂,已經沒有多餘時間可以浪費……
哎……
當然,最後我只能奔跑着下樓,再前往對面的科學樓去。路遠兮,氣喘兮。實在是太苦逼了,從五樓奔下一樓,再從一樓爬回五樓,殺了我吧……
匆忙的途中,我不慎撞上了一個人。下一秒,我以爲我會連人帶物一起向前撲倒,不過在迅雷不及掩耳之時那人敏捷地一把扶住了我,我不好意思地道歉:“對不起,謝謝……”
“沒事,你該小心點,拿着這麼大一箱物品匆匆忙忙地下樓梯可是很危險的。”
聽聲音,看來被我撞上的那人是個男生,但我實在沒有多餘時間可以浪費了,我必須馬上到實驗室。我敷衍對方一句:“謝謝,啊不好意思,我趕時間,抱歉!”便拔腳就走。誰知我剛邁出幾步就被人拽住了辮子。
那人拽着我辮子說:“我想我有些事想確認一下,抱歉,這位同學可否借一步說話?跟我來。”
“欸,什麼?”有點愕然的我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被人抓住了手腕往樹叢那邊走去,我也不知道自己手上的那箱東西什麼時候不翼而飛了。
“喂,同學你誰啊!放開我!我要回去上課……”
任憑我怎麼爭扎,男子一點也沒有要放開我的意思,只是在途中他對我的嘮叨表示有些不耐煩而不時低估了幾句:“吵死了……要不是因爲那些事可能與熠他們有關,本少爺才懶得理你……女人,真是吵死了……”
男子把我帶到一個偏僻的地方,這裡雜草叢生,綠樹成蔭且枝葉十分茂盛,原來是位於舊禮堂外的那片荒涼之地。我被男子扣在一株寬大的樹幹上,對方的力氣很大,大得甚至非常人之力。
那雙閃爍着困窘與驚訝的瞳仁直視着我,似要將我吞噬一般,看得我渾身不自在。
“你到底是……”男子用一種我聽不懂的語言自語道,那種眼光開始在我臉上掃描了一番,最後停留在我左邊臉的發端上。他動着修長的手指溫柔地挑起我左邊臉的一縷髮絲,並繞到耳後去。
一陣微瘙癢的感覺迅速閃過我的神經系統,我不由得打了個冷戰。這人是個變態嗎?竟然在撫摸我的圖紋!
“圖紋”是所有阿藍納貝星人的身份證明,自出生便存在,每一個圖紋都是獨一無二的。
不對!這人怎麼一下知道我的圖紋長在左眼角尾的位置?就是因爲它長在臉上令我覺得很難看,我才一直留着長長的劉海將它埋在我的發端下,不想讓人看見。對方這一個舉動令人我一下子覺得像被人羞辱或是侵犯了一樣,我生氣了,於是揮起手猛地撥開那人的手。
“你到底想幹什麼?!”我大聲呵斥道,同時把那縷搭在耳上的髮絲放下來。
“你的圖紋……難以置信,位置、形態、大小、紋理、顏色,居然一模一樣!難道你真的是她?”男子自顧自地說着一些我不明白的話,弄得我一頭霧水。接着,他又帶着一種迷惘而激動的神情繼續說:“Resamo,你是Resamo對不對?Resamo……”
“什麼啊?同學你認錯人!我叫凌咫凜……”我瞧他翻了個白眼,哭笑不得地補充:“還有,你先放開我好不好?”
男子堅定的眼神,斷然道:“不!不,那個圖紋不會有錯的,你就是Resamo,別想抵賴,少來忽悠我!”
“同學啊同學,這世間人有相似是人之常情的事,你別那麼激動好不好?我真的不是你口中所說的那個人,你就放我走吧。你要再不放我走,我就被判逃課,要受罰的……這次會被記大過吧……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話說,那個什麼磨,是什麼意思?”看在他如此固執再加上我的好奇心又開始蠢蠢欲動的份上,我試着去問他一些對我一無所知的事。
“就是絳沫啊!”男子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盯着我看,就好像在鄙視我懷疑我是不是這個星球的人一樣。“絳沫就是熠的……”聽見男子一提到那個對我來說有點敏感的字眼,我就變得緊張起來,便一道打斷對方的話說:“熠?是左熠學長嗎?”
醬末?搞不好,她的姐妹就叫芥末?
“你已經見過熠了?你記得熠!你還說你不是絳沫?!”男子變得更激動了,我剛要澄清的事現在貌似反被抹黑了呢。
“天啊……我都說了我不是醬末,同學我叫凌咫凜……”看着男子擺着一副“我就是不相信你,寧死不屈”的表情,“好吧,你繼續說……絳沫是左熠學長的誰?”
“戀人啊!你不可能不知道啊?難道說……你在這個時空失去那個時空的記憶了?你真的不記得那些事了?就算你不記得,你也不可能會不記得你和熠的過去!那我呢,你記得我嗎?”男子突然握住我的手,用乞求的目光凝視着我。
“你在說什麼?我怎麼可能認識你,你是誰?你這個人真是莫名其妙!”我真是無力吐糟了。
“我是蘭序,季蘭序,季節的季,蘭花的蘭,順序的序!”見我搖搖頭,男子頓時垂下眼簾,瞳孔暗淡無光,一副很失望的表情,“連我都不記得了……難道真的不是?你真的不是絳沫?”
我瞧他微微笑說:“真的不是。”
“那你爲什麼會知道左熠這個人?你明明就認識他,這你怎麼解釋?”
這人真是死心不息……
“只是偶然一次機會認識的,有一天左熠學長他撿到了我丟失的重要文件,那之後我們就認識了。這還是幾個月前才發生的事,不信你去問問左熠學長就知道我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真是這樣?熠這傢伙……難道是想欲擒故縱?呵呵……”季蘭序冷笑一聲,用陰森而低沉的聲音自語道。
趁他放鬆了警惕,我邊笑着附和着,邊慢慢往另一邊挪動腳步,試着逃出他的手掌心,這樣我就有機會逃跑了。
“說起來,熠這個傢伙到底哪兒去了?這一整個早上都不見人影,沒來上課?”季蘭序來了個一個巧妙的轉身,瞬間就站在了我面前,微笑着說:“絳沫……不,那個你叫什麼來着?你今天有見過熠嗎?”
這個人笑起來好陰森,你能笑得正常一點嗎?我低下頭,不去看對方的臉,“沒,沒見過。同學我叫凌咫凜……”
“是啊。熠這個傢伙從昨天開始就古古怪怪的,一放學就不見蹤影,也不去排練,今天甚至沒來上課,估計排練也不來。以前他不是是這樣子的,就算不來上課也絕對不會缺席話劇排練。熠身爲副社長竟然如此放肆,我這個社長絕對不會饒恕他的!”季蘭序擺着一副嚴肅的表情,看着遠方,又不時看看我,監察我有沒有異常舉動。
學長他沒去排練?他不是說過這話劇對他來說很重要嗎?他怎麼可能會不去排練,發生什麼事了?想起來,自從那天一起喝過早茶後,就再也沒有遇見過學長,也沒見過他來找我,我還一直以爲他是忙於排練纔不現身。算起來,已經有一星期了。
我這是怎麼了?我居然在意起他關心起他了?
“你在想什麼?是不是想到什麼關於熠的事?”季蘭序手撐着樹幹,那張透着菱角分明的俊冷的臉慢慢趁近我,用一種饒有興致的眼神看着我。
他這樣靠了過來,而我才發現他的瞳仁是深褐中混合着一點點墨綠,那密而長的睫毛一眨一眨的。如果讓我給這張臉評分的話,那也絕對不低,至少他合符了小說裡的古典人物的一些基本屬性,不管是穿上華貴的或是樸素的衣裳,都盡顯清雅脫俗,靈空而英氣,猶如他的名字——季蘭序。
小子,就你了,我下一部作品的人模!
再仔細觀察一下,我得記住這張臉,因爲我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到這個人。
“我能不接受你不是絳沫的事實嗎?你看我的眼神,和她很相似……再這樣下去,我又可能會做出那樣的事吧,不可以……”季蘭序又在用一種我聽不懂的語言喃喃自語着。
我在腦海裡一點一點地刻錄着那張精緻的臉,卻沒發覺它正向我慢慢趁近,直至到我瞳孔內的那影像被黑暗吞噬時,我嚇得猛地推開了他。險些差點被親了……
“抱歉……”還沒等我開口發話,季蘭序就先向我道歉,他的表情裡透露着不知所措和失落,還有一絲難以被捕捉的愧疚。片刻,他繼續說:“我不是故意想要冒犯你的,只是……如果有關熠的事,你知道些什麼,請一定要告訴我,這些瑣碎的事可能跟熠突然失蹤的事有關。”
自那天一起喝過早茶後,熠學長並沒有什麼異常,還是跟昔日那般嬉皮笑臉,時不時地捉弄我。這樣查不出什麼,我得在放學後去他家一趟。
一瞬間,一個畫面在我瞳孔內一閃而過,記憶的畫面好像都是在某個未知的時刻突然出現的吧。我遲疑地說:“前段時間……好像有過幾個身穿黑色西裝的男人在熠學長家門外徘徊,但是他們都戴着一副墨鏡,老像暗黑幫上門追債的那種……”
季蘭序緊張地問:“黑色西裝的男人……你確定你看到的真是穿着黑色西裝的?”
我點點頭。
季蘭序又問:“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呃……我想想……三天前?哦,不對……四天半左右吧……我就只記得在巳時,我準備去門……”
季蘭序細聲嘀咕:“難道是他們?”隨後又看了看我,語氣略帶沉重地問:“你除了注意到他們穿黑色西裝戴墨鏡外,還注意到另外某些東西沒?例如西裝上有沒有什麼特別的東西。”
我搖搖頭。
誒!誰會這麼認真地去觀察一羣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啊?而且還是一羣凶神惡煞、老像上門追債的暗黑幫,見到這種人還不趕快溜人,你當我傻啊!
季蘭序後知後覺:“誒,你竟然知道熠住哪裡?他居然這麼快就把你帶回家了?那麼……你們……進展到哪個地步了?”
“學……學長你在胡扯個啥?”這時候我該改口了,“我知道熠學長住哪隻是因爲我們倆是鄰居的關係……除此之外,沒有別的。”
聽我這麼說,季蘭序對我的疑惑便又加深一層,半信半疑,“鄰居關係?那更糟!那就天天都可以……”
汗顏……學長你想多了!
“總之,一旦有熠學長的消息,我會第一時間告訴學長你的。”我深呼吸道。
“被你一句又一句‘學長學長’的叫,真叫我不習慣……也罷,那麼我們也該回去……等下!那邊好像有人來了?”季蘭序在準備和我告別時,貌似察覺到遠處有異常的聲響而遲疑了下。隨後,他拉起我的手說:“不管是誰,我們先找個地方躲起來。畢竟現在是上課時間,無論怎麼樣我也得顧及你的感受。害你逃課的事,我會付全責的,所以你就放心把一切都交給我。”
“哦……”不管之前這個人對我做過什麼過分的事,這一刻我覺得他也算是個好人吧。
我們在一幅只砌到下半身那麼高的廢舊牆壁下躲藏着,聽那腳步聲漸漸變得清晰,似乎是在向舊禮堂那個方向走去的。我們所藏的地方正好是舊禮堂外的外牆,這令我有些緊張起來,祈求千萬別被發現就好。我好奇地探出小半個腦袋,瞄了瞄舊禮堂那方的情景,季蘭序也跟着探出了頭來。我看見一個淺青色的身影正朝着舊禮堂走去,那身影越看越熟悉,想着想着,終於讓我想起了。
那人是訾颸老師?
訾颸老師不時四處張望,神色漂浮不定,卻很謹慎。他走去舊禮堂幹嘛?爲什麼要鬼鬼祟祟的?這不讓人更加懷疑嗎?
我回望了望季蘭序的臉,發現他的表情比我更加疑惑。
看着訾颸老師進入了舊禮堂後,我們彼此都覺此地不宜久留,便匆匆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