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號監獄 第七節 破釜沉舟
黑狗阿三的突襲實出柳隊長的意料。
當他躍下馬揹回頭觀望時,只見一道瘦小的黑影自坐騎之下躥了過去。柳隊長大劍一揮,劍芒直奔阿三而去。
如果被劍芒掃中,別說是一隻尺餘長的小土狗,就是肚大腰憨的狗熊也能被劈出兩半。
不是是無意還是有意,就在寶劍劍芒揮出的剎那,阿三一個急轉身,向另外一個方向跑去。
劍芒沒有掃中阿三,就可憐了阿三前面的那條馬腿。
只聽柳隊長坐騎一聲嘶鳴,左後腿被齊刷刷斬斷。一時間,鮮血激射而出,濺了周圍兵士滿身滿臉。
“抓住它!”
柳隊長本沒有生氣,見坐騎被誤傷致殘,不禁沖沖大怒。他顧不得隊長身份,再次揮舞寶劍,想要劈砍黑狗阿三。
一招失手,黑狗阿三哪容柳隊長再次出擊,它連續幾個跳躍,緊跟着就是狠狠地幾口。一時之間,旅店門外哀嚎四起。
柳隊長定睛看去,有四五名兵士痛苦地蹲倒在地上。他們幾乎都是同一個動作——雙手捂住胯下,鮮血順着指縫見汩汩流出。
完了,廢了!
柳隊長暗歎一聲——倒黴、倒黴,真倒黴,對手還沒有看到,居然被一條小土狗欺辱得丟盔棄甲。如果這件事傳出去,豈不被他人笑掉大牙?
正當柳隊長咬牙切齒之際,仙緣旅店的大門又一次打開了,從裡面走出一個探頭探腦的陸戰兵士。
“拿下!”
柳隊長正有氣無處撒,見有人從旅店中走出,大劍一揮向手下示意。
兵士畢竟是兵士。儘管經過短暫的慌亂,聽到柳隊長髮號施令,立即恢復了井然有序的狀態,紛紛抽出武器直奔旅店大門而去。
“慢!慢!”
從旅店內走出的那個陸戰兵士見狀,慌忙將雙手高高舉起,朝着柳隊長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小人叫尤兵,是劉維手下最末等的兵士。大人如若抓我,無需您動手,我繳械就是了。”尤兵說罷, 將腰間的單刀往地上一扔,任憑衆人將他圍在了當中。
“尤兵?”
柳隊長默唸了一遍,感覺這個名字有些耳熟,但一時沒有想起來,“既然不是與我們爲敵,你莫不是想要投降?”
尤兵呵呵一笑,“大人,兩軍對陣,難道除了對敵就是投降嗎?”
“你究竟想怎樣?”
柳隊長不想與尤兵廢話,右手握住寶劍微微一抖,一股劍氣自尤兵耳邊劃過,一縷頭髮被削掉落了下來。
這是**裸地威脅!
尤兵笑容未減少,“裡面有位老爺爺,他讓我出來看看,是誰和他家小狗狗玩耍。”
老爺爺?
柳隊長心思一動,側目向黑狗阿三方向看去。此時,阿三見尤兵從旅店內走出,已經停止了突襲,正搖頭擺尾地看着尤兵。
“你是說,這隻小土狗是裡面一位老人家的?”柳隊長指了指黑狗阿三。
尤兵聽得出,對於黑狗阿三傷人一事,柳隊長心有不甘。按照實力來說,柳隊長有能力抗衡阿三,剛纔只是疏忽大意了。然而,打狗要看主人。能夠把一條小土狗訓練成如此身手,它背後之人一定不簡單。
所以,柳隊長在稱呼尤兵口中的“老爺爺”時,用了“老人家”一詞。
聽到柳隊長問話,尤兵點了點頭,“裡面的老爺爺說了,誰若是敢傷害他的小狗狗,他將會很生氣,將會把那個人的屁股打成八瓣。”
尤兵說到這裡,向黑狗阿三揮了揮手,“老爺爺在裡面等你,讓你趕緊回去。”
阿三輕汪了一聲,似乎知道自己玩得有些過火,夾着尾巴躥回了旅店。
“柳隊長,就這麼放走那隻小狗崽子嗎?”扛大道旗的兵士心有不甘,在柳隊長身邊低低地問了一句。
柳隊長微微一皺眉頭,迴應道:“你還記得五年前那個異狗侵襲事件嗎?我感覺這隻小狗與當年那隻領頭狗……”
柳隊長話未說完,那名兵士接口,“隊長的意思是,旅店裡面可能有人偶山莊之人?”
柳隊長點了點頭,繼而看向尤兵:“旅店裡的那位老人家姓甚名誰,你可知曉?”
“似乎複姓什麼門?”
“西門?”
尤兵嘿嘿一陣冷笑,“大人,你既然知道爲何還要問我。另外,那位老爺爺有交代,如果有什麼問題,可以進去直接問他!”
“這……”
柳隊長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了。他知道,別說自己一個小小的陸戰兵團隊長,就是副統領歐陽夜在人偶山莊莊主面前也要畢恭畢敬。
怎麼辦?一時間,柳隊長的腦袋有些凌亂了。
接歐陽夜副統領的命令,他率領一隊人馬以“叛國罪”的名義,前來緝拿劉維“餘孽”。
他們是叛國者嗎?
柳隊長不在乎。他唯一在乎的是,軍人應以服從天職爲己任。
然而事出意外,剛剛抵達仙緣旅店,就被一隻莫名其妙的小土狗連傷數人。就在他想要發作的時候,狗主人現身了,自稱是西門家族之人。
對方的話是真是假?柳隊長無從而知,但有兩點跡象讓他不得不慎重考慮。
其一,小土狗身手的確了得。在四階士兵面前,不僅能夠躲過致命一擊,並且一連重傷數名兵士,由此可見一斑。
其二,出來的這個自稱“尤兵”之人,年紀雖小,但面對己方百十號人,說話居然底細十足,毫無懼色。
這兩點跡象足以讓柳隊長重新考慮對“叛國者”的捉拿方案。
見柳隊長沉默不語,尤兵繼續說道:“那位老爺爺還說,因爲身份地位原因,他不願背上以大欺小之名。所以,你儘可以把我帶走。至於旅店內的其他人等,希望大人能夠寬容一些。”
柳隊長當然知道尤兵口中“寬容”是什麼意思,他深深看了一眼旅店方向,點頭道:“既然那位老人家說話,我焉有駁斥的道理。不過,我有個問題弄不明白,你能否解答?”
“說。”
“以人偶山莊的威名,別說是保護你們幾個人,就是罪過再大一些,他們也能夠有能力保護。裡面的老人家爲何要捨出你來,讓我們帶走?”
“這是我的意思。在外兵城外的石林中,劉維副統領曾經有恩於我。如今劉副統領有難,我應當同患難共甘苦。”
“好個忠心的兵士!”
柳隊長略一思索,下令道:“一小隊隨我押解尤兵回去覆命。二小隊、三小隊包紮受傷兵士,帶修整後回城。”
“是!”
在衆人應和間,柳隊長向旁邊一名兵士瞥了一眼,那名兵士心有靈犀地點了點頭。
尤兵看在眼裡,心中暗暗嘆道:我能做到的只有這些,接下來要靠馬士官他們自求多福了。希望馬士官能夠遵守諾言,保護魏秀娘到十月初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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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仙緣旅店到洗兵城有一百多公里。按照急行軍速度,尤兵在戰馬上足足顛簸了兩個時辰。
這兩個時辰裡,尤兵一句話沒有說,默默地想着心事。
如今的尤兵處於兩難境地。
一方面,肩頭陽火微弱,以十月十日爲終點,尤兵的生命開始了倒計時。
宋文剛的黑衣僕人禿頭暴斃,曾使尤兵一度陷入絕境,認爲陽火之事再無迴轉餘地。然而,在野柿坡上的所遭所遇,讓尤兵隱隱感覺老天又給他悄然開啓了一扇窗。那扇窗的源頭就是人偶山莊以及十月十日的仙緣慶典。
另一方面,尤兵在洗兵城的唯一支持者也是最強有力的幫手劉維入獄了,以“叛國者”的罪名。叛國者是什麼罪名?這一點尤兵心裡相當清楚。如果沒有重大轉機,劉維將會株連九族,死無葬身之地。
面對這種兩難選擇,尤兵粗略確定了兩步走的策略。第一步,先救出劉維。第二步,藉助劉維的力量,探查熊老大等人的遭遇,進而摸清公孫蟲與人偶山莊的秘密,或者說是仙緣慶典的秘密,以此爲自己續命謀得一線生機。
兩步走的策略,第一步是前提。如果沒有劉維的幫助,尤兵很難想象憑藉自己如今弱不禁風的體力,能夠在第二步上走出多遠。
所以,面對柳隊長的緝拿,尤兵選擇了破釜沉舟——以人偶山莊的名義保護馬士官等人,而自己則充當那個替罪的羔羊。
能成功嗎?說實話,尤兵心裡一點底也沒有。
此時,洗兵城高大的城池已經清晰可見。尤兵擡眼看去,只見城門樓處聚集着黑壓壓的一羣百姓。他們頭頂上方橫打着一副巨大的標語——叛國有罪、劉維當誅!
就在尤兵觀望之際,一匹馬飛奔而來。馬上之人見到柳隊長施了個禮,然後將一面碩大的牌子掛在了尤兵的胸前。
尤兵低頭看去,只見牌子上寫着四個大字——“劉維餘孽”。
他們想做什麼?
尤兵又看了一眼遠處城門樓下的人羣,忽然“哎呦”一聲,趴伏在了馬背之上。
“柳隊長,我肚子疼,想拉屎……”
“你……”
柳隊長本想讓尤兵忍着,忽然想到仙緣旅店的詭異之處,繼而改變了主意。他回頭對一個兵士說道:“讓示威的百姓耐心等待,派兩個弟兄跟隨劉維餘孽去方便。切記,不要讓他借大便之機跑掉。”
“是!”
聽到柳隊長的話,尤兵暗自好笑。
自己會跑嗎?答案是否定的——只要打不死,我就一定去洗兵一號監獄營救劉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