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興三年三月二十一,破曉時分的洛陽城尚籠罩在薄霧之中,宛如披着輕紗的美人。
天邊泛起魚肚白,漸漸被朝霞染成瑰麗的金紅色,將古老的城牆與巍峨的城樓映照得熠熠生輝。
朱雀大街兩側的槐樹上,密密麻麻掛滿了紅綢,隨風舞動時似雲霞翻涌,與街道上高懸的大紅燈籠相互暉映,將整條街道裝點得喜慶非凡。
自皇宮至英國公府的官道早已清掃三日,青石板上灑着象徵吉祥的五彩花瓣,空氣中瀰漫着松柏的清香與蜜餞的甜香,混合成一種令人沉醉的氣息——這是大漢太子劉嗣與英國公之女趙清漪大婚的吉日,整個洛陽城都沉浸在喜悅與期待之中。
英國公府深處,繡閣的銅漏滴答作響,卯時未至,卻已浸透了緊張的氣息。
趙清漪獨坐在鎏金雕花銅鏡前,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妝奩邊緣的纏枝蓮紋,冰涼的青銅觸感讓她微微回神。
窗外,三月的風捲着槐花香撲進窗櫺,卻吹不散屋內凝滯的空氣——十二名侍女正屏氣凝神,爲她梳理那象徵着待嫁女兒家的靈蛇髻。
檀木妝奩層層開啓,露出壓箱底的珍寶。
最上層的累絲金鳳冠率先映入眼簾,九隻金雀栩栩如生,口銜三串東珠垂落額前,尾羽上鑲嵌的硨磲片泛着珍珠母貝特有的光暈,隨着窗櫺透入的晨光流轉,恍若隨時會振翅高飛。
趙清漪望着鳳冠,想起幼時偷戴母親髮簪被父親撞見的場景,那時父親總說“趙家女兒當執劍,而非束髮”,如今這沉甸甸的鳳冠卻要將她束縛進皇家規矩。
“姑娘,該着嫁衣了。”乳母王嬤嬤的聲音帶着顫意,十二幅雲錦裙襬被六名侍女緩緩展開,剎那間,滿室流光溢彩。
嫁衣以百子千孫圖爲底,金線繡就的並蒂蓮暗藏機關,每片花瓣裡都嵌着細小的珍珠,隨着衣料抖動微微開合,彷彿活過來一般。
趙清漪任由侍女們將這繁複的華服披在身上,卻在觸及腰間軟劍時頓了頓——那是父親送她的及笄禮,此刻卻被紅綢纏繞,與嫁衣上象徵溫順的鴛鴦圖案格格不入。
銅鏡裡,她望着自己被胭脂染紅的臉頰,忽然想起不久前在御花園與劉嗣初遇的場景。
那時她一身勁裝縱馬,瞥見亭中太子投來的目光,既有驚豔又有探究。
“趙家女兒名不虛傳。”他當時如是說。
可今日過後,她不再是那個能在演武場馳聘的女將,而是太子妃,是需要恪守三從四德的漢室婦人。
“吉時快到了。”王嬤嬤的提醒讓趙清漪回過神。
她深吸一口氣,任由侍女爲她戴上鳳冠,珍珠流蘇垂落眼前,模糊了窗外的景色。
嫁衣的重量壓得她微微彎肩,卻也提醒着她肩上的責任——這場婚姻是父親與皇室的盟約,是趙家榮耀的延續。
當院外傳來第一聲禮樂時,她摸到腰間藏着的剪刀,那是母親偷偷塞給她的,說是“裁斷舊夢,剪斷愁緒”。
繡閣外,英國公趙雲正握着佩劍來回踱步,劍鞘上的饕餮紋被他摩挲得發亮。
門扉輕響,女兒盛裝出現在眼前,鳳冠霞帔下,那張肖似亡妻的面容讓他喉頭一緊。
“阿爹。”趙清漪屈膝行禮,嫁衣上的珍珠簌簌作響。
“清漪定會守住趙家的榮耀。”
趙雲喉結滾動,最終只是將佩劍重重拍在女兒掌心:“若有人欺負你,便用它說話。”
此刻,遠處傳來的馬蹄聲由遠及近,震動着英國公府的青磚。
寅時三刻,東宮前的青銅編鐘轟然奏響,三十六名樂師身着玄色繡金禮服,整齊排列。
他們神情肅穆,手中的木槌落下,雄渾莊重的《關雎》樂章隨之響起,樂聲如滾滾春雷,響徹雲霄,驚醒了尚在沉睡的洛陽城。
劉嗣端坐在九鸞青蓋車上,這輛車裝飾得華麗至極,車身以金箔鑲嵌出精美的雲紋圖案,九隻鸞鳥雕塑栩栩如生地立於車頂,隨着微風輕輕顫動。
劉嗣身着玄色新郎袍服,上面用金線繡着栩栩如生的蟠龍,每一個鱗片都清晰可見,在晨光的照耀下閃爍着耀眼的光芒。
腰間的羊脂玉佩隨着車身的晃動輕輕碰撞,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
他望着車窗外漸次亮起的街燈,耳中迴響着太祝官前日的叮囑:“吉時迎娶,當行三揖三讓之禮……”
心中既因即將成婚而感到忐忑不安,又深知這場婚禮背後沉甸甸的政治意義,掌心微微沁出汗珠,將袍服的袖口都浸溼了些許。
英國公府門前,朱漆大門洞開,門環上繫着的紅綢隨風飄揚。
三十六名鐵甲軍手持長戟,整齊地排列在大門兩側,他們身披鋥亮的鎧甲,紅纓在晨風中獵獵作響,宛如守護珍寶的武士,盡顯威嚴。
趙清漪端坐在繡閣內,十二名侍女正圍繞在她身旁,小心翼翼地爲她梳妝打扮。
繡閣內,妝奩裡擺滿了各種精美的首飾,金釵、玉簪、珍珠步搖琳琅滿目。
鎏金銅鏡中,少女黛眉如遠山含黛,眼眸明亮如星,肌膚勝雪,鳳冠上九隻金雀口銜東珠,隨着她的呼吸輕輕顫動,每一顆東珠都圓潤飽滿,在燭光的映照下散發着柔和的光芒。
嫁衣採用蜀地進貢的雲錦,色彩絢麗,質地柔軟。以金線繡滿並蒂蓮與鴛鴦,針法細膩,圖案栩栩如生,十二幅裙襬層層疊疊,猶如綻放的花朵,行走時似流雲舒展,美不勝收。
“小姐,吉時將到。”乳母王嬤嬤捧着漆盤走近,聲音中帶着一絲緊張與期待。
漆盤中放着用紅綢包裹的銅鏡與剪刀,這兩件物品在婚禮中有着特殊的寓意。
趙清漪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內心的緊張,按古禮取過銅鏡自照,鏡中的自己妝容精緻,鳳冠霞帔,宛如天仙。她又將剪刀別在腰間,這是寓意破除不祥、守護婚姻圓滿的儀式。
忽聽院外傳來一陣整齊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她透過窗櫺望見九鸞青蓋車緩緩駛入,心跳陡然加快,臉頰也泛起了紅暈,雙手不自覺地攥緊了裙襬。
劉嗣在司儀的引導下,邁着沉穩的步伐步入府中。
每走三步,他便向正堂方向行揖禮,動作莊重而優雅,盡顯皇家風範。
英國公趙雲身着玄色朝服,銀鬚飄飄,身姿挺拔地立於階前。
當太子行至階下,趙雲忽然抽出腰間佩劍,寒光一閃,驚得衆人紛紛屏息——卻是按古禮“卻扇”,以劍挑起女兒的紅蓋頭一角,朗聲道:“吾女清漪,今以漢室禮法,託付於太子殿下!”
聲音洪亮而堅定,充滿了對女兒的不捨與對太子的信任。
趙清漪在侍女攙扶下,緩緩邁出繡閣。
她的裙襬掠過青石時,發出細碎的環佩聲響,宛如悅耳的音樂。
劉嗣望着眼前佳人,見她眼眸如星子般明亮,雖按禮制垂首斂目,卻難掩英氣。她的面容姣好,朱脣微啓,兩頰緋紅,美得令人心醉。
二人相視而立,在司儀的引導下,行三揖三讓禮,每一次俯身,都引得觀禮賓客低聲讚歎,讚歎這對璧人的般配,也讚歎皇家婚禮的莊重與典雅。
迎親隊伍返程時,場面更加壯觀。
百匹駿馬組成儀仗隊開道,馬身上裝飾着鮮豔的紅綢與鈴鐺,馬蹄踏在青石板上,發出整齊而有力的聲響。
車上懸掛的銅鈴鐺聲與編鐘樂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曲美妙的樂章。沿途百姓擠在街道兩側,人山人海,爭相目睹這場盛世婚禮。
有孩童將銅錢拋向婚車,高呼“早生貴子”,銅錢如雨點般落下,被侍衛以紅綢兜住,寓意接住福氣。
百姓們臉上洋溢着喜悅的笑容,紛紛議論着這對新人,祝福聲此起彼伏。
東宮前,早已搭建好三丈高的青廬。
青廬以青布搭建而成,上面裝飾着各種吉祥的圖案與綵帶,在微風中輕輕飄動。
劉嗣與趙清漪在司儀高呼“沃盥禮成”後,先後淨手。
侍女們端着精美的銅盆與毛巾,太子與太子妃神情莊重地洗淨雙手,以示潔淨身心,去除污穢,以全新的姿態迎接婚後的生活。
接着行“同牢禮”,案上擺放着象徵夫妻一體的黍米與肉食,二人各執一角進食。
黍米的清香與肉食的鮮美在口中交融,米粒沾在嘴角時,引得賓客們會心而笑,氣氛溫馨而歡樂。
“合巹禮——”隨着司儀的喊聲,侍女捧上兩隻以紅繩相連的匏瓜,內盛苦酒。
匏瓜一分爲二,象徵着夫妻二人從此合爲一體。
青廬內燭火搖曳,二十八星宿的繡紋在光影中若隱若現,劉嗣與趙清漪並肩跪坐在鋪着錦繡的蒲團上。
合巹禮的匏瓜已呈於案前,苦酒混着蜂蜜的甜香瀰漫在溫熱的空氣中,卻掩不住兩人間微妙的緊張。
“太子殿下可知,這合巹酒爲何用苦酒?”趙清漪忽然開口,鳳冠上的東珠隨着她的動作輕顫,在燭光下折射出細碎的光斑。
她垂眸望着匏瓜,聲音輕柔卻帶着幾分試探,嫁衣上的珍珠鴛鴦彷彿也在屏息聆聽。
劉嗣轉頭看向她,見她耳尖泛紅,即便鳳冠霞帔遮面,仍難掩眼底的靈動。
他伸手取過一隻匏瓜,指尖擦過她微涼的手背,笑道:“自然是寓意夫妻同甘共苦。不過依我看,”他頓了頓,壓低聲音,“趙姑娘的性子,怕是要讓這苦酒多幾分辛辣。”
趙清漪猛地擡眼,撞上他含笑的目光。想起三日前在御花園縱馬時,這個男人望着她的眼神中既有驚豔又有探究,此刻卻近在咫尺,溫熱的呼吸拂過她戴着金護甲的指尖。
“殿下是在嫌我不像尋常閨閣女子?”她挑眉,腰間被紅綢纏繞的軟劍突然硌得發疼,提醒着她今時不同往日。
劉嗣將匏瓜遞給她,兩人手腕相纏的瞬間,他瞥見她藏在袖中的半截金雀——那是鳳冠上的飾物。心中微動,卻不動聲色道:“若想要執掌刀劍,做這東宮的主母,怕是比戰場更兇險。”
話語間帶着警告,卻又暗含幾分期許。
趙清漪握住匏瓜的手緊了緊,苦酒的香氣鑽入鼻尖。
趙清漪飲罷,用帕子輕拭脣角,目光不經意間與劉嗣相撞,二人同時低頭,耳尖泛紅,臉上露出羞澀的笑容,宛如初戀的少年少女。
夜色漸深,青廬內燭火搖曳,光影婆娑。太祝官展開竹簡,高聲誦讀婚書:“維炎興三年,歲在甲辰,太子劉嗣,英國公女清漪,合二姓之好……”每念一句,便有樂師擊磬應和,聲音清脆悠揚。
待婚書宣讀完畢,劉嗣與趙清漪在錦緞上對坐,由司儀取來紅繩,將二人拇指系在一起,這便是“結髮禮”。
紅繩緊緊繫住二人的手指,象徵着他們從此命運相連,不離不棄。
趙清漪解下頭上金釵,挑落劉嗣一縷青絲,劉嗣亦取過剪刀,剪下她鬢邊髮絲。
兩縷青絲放入錦囊,這是要供奉於宗廟,象徵夫妻永結同心。
當錦囊封存的剎那,劉嗣望向趙清漪,見她眼中既有女兒家的羞澀,又有將門虎女的堅毅,心中忽然泛起漣漪——這場始於政治考量的婚姻,或許真能生出別樣的情愫。
他輕輕握住趙清漪的手,感受到她手心的溫度,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了微笑。
婚宴設在東宮前殿,七十二張案几擺滿珍饈。御廚們精心烹製的菜餚色香味俱全,“龍鳳呈祥”糕點栩栩如生,宛如真的龍鳳一般;西域進貢的葡萄酒盛在夜光杯中,色澤鮮豔,香氣撲鼻。
劉禪與皇后張氏端坐主位,臉上洋溢着欣慰的笑容,看着新人向賓客行答謝禮。
費禕、司馬懿等屬官紛紛上前敬酒,言辭間既有對新人的祝福,也暗含對未來君臣攜手的期許。
大家舉杯暢飲,歡聲笑語迴盪在整個前殿。
酒過三巡,賓客們開始行“投壺”之戲。
這是一種古老的遊戲,賓客們將箭矢投向遠處的壺中,投中者獲勝。趙清漪褪去繁複的嫁衣,換上一身勁裝,英姿颯爽。
她主動要求與太子比試,手持箭矢,身姿挺拔如鬆,眼神專注而堅定。
箭矢離手,便穩穩落入壺中,動作乾淨利落,引得滿堂喝彩。
劉嗣笑着挽起衣袖,卻在投第三支箭時故意偏出,惹來趙清漪挑眉:“太子殿下這是讓着我?”
“非也。”
劉嗣低聲道:“贏了夫人,日後恐無安寧。”
二人相視而笑,周圍賓客見此情景,紛紛鼓掌叫好,氣氛達到了高潮。
子時將至,喧鬧的婚宴漸入尾聲。
劉嗣與趙清漪攜手步入洞房,紅燭將他們的影子映在屏風上,顯得格外溫馨。
侍女們依禮退出,卻在門外聽見屋內傳來輕笑聲——這場承載着江山社稷的婚姻,終於在漢家禮制的見證下,翻開了新的篇章。
而洛陽城的百姓們仍沉浸在喜慶之中,孩童們舉着燈籠在街上奔跑嬉戲,老人們圍坐在一起,談論着這場空前的婚禮,滿城燈火直至破曉方歇,彷彿整個城市都在爲這對新人祝福,期待着他們未來的美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