側殿中候着的有皇上、皇后娘娘,兩個好像是妃子一般的人物,再有十來個的公主、皇子,楚月牙看了一遍過去,一大半的人她都不認識,畢竟她沒有在宮中混過。粗略的掃視了一圈,沒有發現陸泠,不過卻看到了杜辰逸,短短几日,似乎他清瘦了很多。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楚月牙的身上,傳說中,楚月牙就是能讓韓放起死回生的人,秘聞中,其實楚月牙就是被韓放採陰補陽的對象,所以衆人看着楚月牙的目光都十分的怪異……
未出閣的女子,和一個明知沒什麼可能被明媒正娶的皇子如此,這個女孩子的一生,大約就完了吧。
“皇上,泰王殿下已經沒有大礙了。”楚月牙懶得去理會那麼一圈子人奇怪的眼神,只對皇上回稟道,不意外的從皇上的眼中看到了一絲絲的愧疚,這倒是讓她心中好了一些,如韓放所說,皇上對她的殺心和防備沒有那麼重了。
“那就好。”皇上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來人,賞賜。”
接着就有一個公公抱着一個雕花盒過來了,蓋子是打開的,裡面是滿滿一盒子的首飾,雖然盒子不大,裡頭的東西不多,可也算得上是上品的首飾了。
“民女怎受得起如此重的賞賜……”楚月牙純屬禮貌『性』的推辭。
“受得起,你三番兩次救了放兒的命。”皇上柔聲『插』話一句,接着又道,“拿着吧,日後可能……”
說到這裡,皇后娘娘打住了話頭,轉眼對皇上道:“皇上,臣妾想去看看放兒如何了,可好?”
“朕同你一起去。”皇上點點頭,接着又對其他人道:“放兒已經沒事兒了,你們各自回去吧,辰逸,你也要出宮,就送楚月牙回楚府。”
“是。”
和杜辰逸同路,楚月牙心中彆扭得慌,跟在他的後邊,看着他修長的背影透出的那冷意,讓她幾次三番想說什麼,都沒能說得出口,明明心中堵着什麼,要說出來,可是卻又不知到底要說的是什麼。
幸好,出了鳳鸞宮,面對馬車的時候,杜辰逸自行駕車,獨留了楚月牙一個人在車廂中,否者若兩個人相處在狹窄的車廂範圍,那氣氛不知會有多麼尷尬怪異。
一路上,楚月牙爲了分散自己那種怪異難受愧疚的心情,將注意力放在了那一盒子珠光寶氣的首飾上,研究起其中的髮釵,步搖,鐲子,耳環之類的東西來,甚至分析它們的做工,如何銜接在一起的。
時間過得很快,在馬車中顛簸了沒多久,就停了下來,好像是已經到了楚府了。
“楚小姐,到了。”杜辰逸用極爲清冷的聲音道。
“楚小姐”三個字,讓楚月牙的心像是被冰箭『射』中了一般,又冷又痛,什麼時候,杜辰逸對她的稱呼變成了“楚小姐”了?她和他單獨相處的時候,他都是叫她月牙的呀,怎的這麼生分……
忍着難過和委屈,楚月牙跳下了馬車,怎料,因爲心緒的不穩,一向身手利索的她,竟然在落地的時候,將腳踝給微微扭了一下,身子晃了晃,沒能穩住,手中又抱着木盒子,不及撤手去抓其他東西,愣是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
痛,楚月牙抱着皇上賞賜的首飾盒子,坐在冰涼的地上,痛得呲牙咧嘴,好像屁股都要摔成了兩半似地。
心中委屈,加上屁股的痛,一瞬間,楚月牙好想像小時候那樣坐在地上放聲大哭,什麼都不用『操』心,也不用管,該是多麼美好的事情,可是,好像她這輩子就沒有過過這樣的生活。
上輩子也是,作爲孤兒,不僅要和那些看着她那點兒撫卹金和賠償金的親戚們鬥智鬥勇,還要和嘲笑欺負她的孩子們抗衡到底,那什麼躲在家中有父母擋風避雨的感覺,她就不知道,沒嘗試過。
這一世就更慘了,稍不注意,就是小命堪憂,爹呢,一直態度曖昧,這段日子才稍微有些好轉,而娘倒是對她好的,但是不能相認,連見面都得扳指頭數着,見的時候得十分隱蔽,跟地下黨似地。
楚月牙覺得自己活着,還能每天笑着,還能積極向上的拼鬥着,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了,爲什麼老天還嫌她不夠忙碌身上的麻煩不夠多似地,一件件接踵而至,都不給她一個喘息的機會。
現在下個馬車都要讓她摔一跤,這不是存心爲難她嗎,好像她過得還不夠辛苦,非要將她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弭掉,才甘心。
不過杜辰逸這件事情,好像是她自找的,如此一想,委屈之後又夾雜着愧疚,直接後果,就是讓她更加想哭,嘴脣撇了撇,鼻子一酸,眼眶一熱,大約就有淚水要滾下來,跟演戲似地。
不行,杜辰逸還在身後,她不要在他面前哭鼻子,忍住,吞回去,不就是摔了屁股嗎,犯得着爲此痛哭一場嗎?
正在楚月牙拼命控制感情的時候,一雙有力的手將坐在地上遲遲不肯起來的她給拖了起來。
“摔痛了嗎?”杜辰逸那似乎不帶任何雜質的聲音問道,聲音很輕,用他一貫的語氣,夾着那讓人看不到的關心,“以後小心些,下車不要着急。”
楚月牙只是搖搖頭,不敢開口,一開口,只怕就要哭出來了,這樣待她好的人,就要成爲別人的夫君了,而且是娶一個他不愛的女子,去維持一個沒有幸福的婚姻……
而且楚月離,想必也不會省事兒吧,楚月牙清楚的記得,楚月離說要杜辰逸的愛的時候,那堅定的眼神,她要將自己的一輩子都和杜辰逸槓上。可是……杜辰逸的一輩子飽含了太多了,並非只是愛情和女人,他還有他保家衛國對皇上盡忠的那份心情,還有他自己的執着和所有追求的東西。
可是,那又如何,聖旨已下……
“你怎麼了?”杜辰逸又出聲了,硬生生將楚月牙的身子轉了過來,看着她幾乎要埋進領子裡面的頭,“從未見你這樣……失魂落魄過。難道是……韓放『逼』你的?”
“什麼?”楚月牙這才猛然擡起頭來,杜辰逸這是想到哪兒去了……顯然又是那該死的採陰補陽一說吧,連杜辰逸都相信了麼?那日,她不是給他暗示了空間嗎,難道他沒有領悟到。
“放兒說,他和你有三年之約了。”杜辰逸輕輕的說了這麼一句話,儘量將他自己所有的情緒都掩飾了起來,帶着微微的澀意,又說,“希望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
有情人終成眷屬,而他……只能做個麥田的守望者了吧。只這一句,楚月牙覺得自己心中像是有什麼地方被擊中了一般,好不容易嚥下去的淚水突然就洶涌起來,直接滾出了眼眶,大滴大滴的流了出來,止都止不住。
楚月牙慌忙地下了頭,只希望杜辰逸沒看到,原本她不想在他面前掉眼淚的,結果還是沒能忍住,就這樣華麗麗的落了下來。
也不知杜辰逸在想什麼,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站在楚月牙的身前,伸出手來輕輕將楚月牙臉上的淚珠擦去,另一隻手,搭在她的肩上,緩緩的拍着,想要將她安撫下來。
“對、對不起……”楚月牙哽咽着,輕聲道,“真的……對不起,你和楚月離的婚事,都是我的錯……我不該……不該將自己的意志強加於你的……對不起,對不起……”
“你很久之前就說過對不起了。”杜辰逸用安慰的語氣道,“我那時是生氣過,不過已經原諒你了,你也是一番好意,我知道的。不要哭了,讓人看見,還以爲是我欺負你了。”
“可是……我還是很難受。”楚月牙繼續抽噎着道。
“若是爲了此事,你不必傷心難過,也不必愧疚,或是覺得虧欠我。”杜辰逸輕聲道,“楚月離也是一個好姑娘,對我這麼癡心,想娶她的人多了去了,能娶到她是我的福分。”
“你真的是這樣想的嗎?”楚月牙擡起了淚眼,看向杜辰逸,低低的衝口而出一句自己也沒有想到的話,“爲什麼……我更難受了呢?”
一陣沉默,楚月牙現在心中極爲難受,各種壓力都在肩頭,沒有細想自己剛剛那句話可能包含的意思,但是杜辰逸卻是用心想了,臉『色』爲之動容。
“月牙……”半晌,杜辰逸突然將楚月牙抱在了懷中,聲音有些沙啞,“若是我娶楚月離會讓你難過,若是你不願意我娶楚月離,我……可以有辦法……不娶的。”
楚月牙只是搖着頭,沒有接話,聖旨都下了,難道她要杜辰逸抗旨?而且,她有什麼立場和資格又來要求杜辰逸呢?
這樣想着,楚月牙推開了杜辰逸,自己擦去眼淚:“哭了一陣,好些了,謝謝你。我……先進去了。”
說罷,楚月牙抱着她的盒子,一瘸一拐的進入了楚府之中。
此時,天『色』很暗,楚月牙和杜辰逸都沒有看見,就在不遠處,一堵牆後面,有一角白『色』的衣服『露』了出來。
楚月離靠在牆上,呼吸緩慢凍結得好似不存在,絕美的臉上,是滿面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