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 沉舟

“……沈太夫人請我過府。”析秋換了衣裳,轉頭過來看靠在牀頭翻書的蕭四郎:“妾身答應了。”

蕭四郎隨意的點了頭:“沈太夫人懂得未雨綢繆,沈家有她不愁將來。”說完又擡頭看向析秋,就見她擰了眉頭,眉宇間有一份凝重,他挑眉問道:“怎麼了?”

“四爺!”析秋走過來在他身邊坐下,想了想道:“明日沈太夫人要說什麼,妾身也猜到了八九分……妾身想知道四爺的意思。”

蕭四郎放了書,坐直了身體認真的看着她,問道:“哦?那你說說,沈太夫人爲何請你過府?”

“四爺在考妾身?”析秋輕笑了一聲回道:“沈太夫人此時請妾身去,定是和昨日太夫人被召入宮有着莫大的關係,榮郡王妃誕下一子,想必朝中定有人開始不安分,沈家雖眼下是炙手可熱的,可雙拳難敵四手,沈太夫人請妾身去,只怕也是想探一探四爺的立場和態度吧。”

蕭四郎面露讚賞,點頭道:“你既能猜到沈太夫人的意思,那便也猜猜我的意思吧。”說着,眼底露出一絲戲謔之態,卻又隱了一份鄭重。

析秋嗔瞪了他一眼,道:“妾身哪裡能猜得到四爺的意思。”說着笑道:“四爺便和妾身說說吧,待明日妾身去了也知道怎麼和沈太夫人說。”

蕭四郎微微笑了起來,明知道析秋有意如此,卻還是很受用的樣子,笑着道:“夫人儘管去便罷,想必沈太夫人也不會說出什麼驚天的話來,左右不過是我與沈季在遼東的事罷了,你只要順着她的話應着,如實說出自己的感受便可,其它的你不用多慮,有我!”

原來,蕭四郎也在打太極。

榮郡王府也罷,沈氏也吧,他的立場和態度都是曖昧不明確的,甚至有些讓兩家摸不着他的脈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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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兩家纔會如此積極的來和宣寧侯府接觸,不直接去找蕭四郎,而是從太夫人和她入手,去探蕭四郎的意思。

析秋挑了挑眉,笑着道:“妾身心中沒底,若是說錯了話,應錯了事,到時候可得四爺幫我收拾爛攤子了。”

蕭四郎亦是挑了眼角,從善如流的點了點頭,回道:“夫人儘管去便罷,”頓了一頓又道:“明日我讓天誠跟着你。”

析秋搖了搖頭,回道:“明日一早沈家的馬車來府裡接,讓天誠跟着反倒像是我們防着他們一樣,再說京城治安很好,四爺不用擔心。”她見蕭四郎並未答應,便笑着道:“妾身一到家中,就讓人去衙門告訴您可好。”

蕭四郎這才點了點頭。

第二日一早去太夫人房裡,將要去沈家的事和太夫人說過,太夫人也只是笑笑點頭道:“你去吧,說話周全些便罷。”

“知道了。”析秋應是,便帶着春柳和碧槐,碧梧去儀門,沈家的馬車早早侯在了門外,隨車的依舊是昨日來的沈媽媽,親自扶析秋上車:“太夫人和夫人知道您要來,這會兒已經在家裡等着了呢。”

析秋立在腳踏上,回道:“倒是我失禮了!”沈媽媽笑着應道:“如何是您失禮,太夫人和夫人常常唸叨您,今兒您去可算是將您盼到了。”

析秋也是笑着上了馬車,春柳和碧槐以及碧梧也隨後上了車,沈媽媽站在車外笑着道:“夫人先行一步,奴婢在隨後的車裡,若是您有事便停車喚奴婢一聲,吩咐奴婢去辦便可。”

析秋讓春柳掀了簾子,笑着道:“有勞媽媽了。”遂放了簾子,馬車由趕車的婆子駕着,嘚嘚的出了侯府的院子,春柳透過車簾便見到側門的巷道里果然守着十來個粗使婆子隨車而行。

先帝曾賜公主府,但沈太夫人卻一日未住,一直隨着沈大老爺住在沈家,也從未以長亭公主自居,裡外都只稱沈太夫人,沈家老太爺官拜正五品光祿寺卿,自不比宣寧侯府,住的也稍稍偏了些,離南牌樓約莫兩盞茶的路程。

馬車在沈府門口停下,沈媽媽侯在車下,析秋扶着她下了車,遠遠的就看到如意門下沈夫人挺着肚子站在那邊,析秋一驚笑着走過去道:“您怎麼親自來了!”說着挽了沈夫人的胳膊,很熱絡的樣子。

沈夫人也當臨盆,和江氏前後不過十來天的時間,這會兒身子重竟然還親自到這邊來迎析秋,她笑搖頭道:“穩婆說要多走動走動,將來也好生一些,四夫人不用擔心。”說着兩人轉身朝門裡走:“第一胎的時候就覺得處處都緊着心,生怕磕着碰着整日裡也不敢動,這第二胎膽子也大了,到變成什麼都不怕了。”

析秋笑着回道:“有了經驗,自是不同的。”

沈夫人側目看向析秋,想問她可懷了身子,想了想又隱了下去,笑着道:“娘正念着您呢!”說着掩面而笑:“您來了,可就沒了我立足之地了。”

“不能和您比。”析秋也是笑容滿面,轉目去看沈府的花園,種了許多花草打理的很精緻,左側一處人工湖,湖中建了一方亭子,亭子四周垂了雪紗簾子,很有情趣也很風雅。

她不由想到外間所傳,沈大老爺平生最愛的便是伺弄花草,也最愛園林建造,當初武威侯的園子,壽寧伯府的園子都是出自他手,那兩家析秋都沒有見過,但瞧沈府的花園對沈大老爺的園林造詣也生出暗暗佩服之情。

大周男子尚公主後,便不能在朝爲官,雖有些不近人情但比起前朝駙馬與公主分府而居行動受禁錮的規矩來,卻要好了許多,至少駙馬在除了政治生涯被阻斷以外,人生和自由還未受到太大的影響。

沈夫人見析秋在看花園,便笑着道:“都是父親打理的,他偏愛牡丹,便在後院種了滿園的各色牡丹,這裡反倒少了些,四夫人若是喜歡稍後我陪您去後院逛逛,尋常的牡丹這時候已過了花季,但父親園裡的卻是花開正盛。”說着面露驕傲:“常有人說,不管什麼花,但凡經過父親的手,便會變的不一般。”

“聽說過。”析秋笑着附和道:“還聽說常有風雅人士半夜不眠,端了梯子站在院牆外,對着滿園牡丹吟詩的事情。”

兩人說着皆是笑了起來,沈夫人不由側目打量析秋,她今兒穿着一件煙羅紫寬邊雙金滾邊的素面褙子,下頭一件冰藍色的瀾邊綜裙,梳着墜馬髻,頭上戴了一支鳳凰展翅六面鑲玉嵌七寶明金步搖,一隻堆絨絹花,素雅清麗卻又不失雍容端莊,她的目光又落在析秋手上戴着的米粒大小的珍珠手串上,頭尾搭了同等大小的珊瑚珠子,寶藍的流蘇掛在手背上襯着的手背上的肌膚勝雪,十指如蔥段般纖長。

常聽人說蕭四夫人喜素雅,卻又不是一味的素雅,總在不經意點有些精巧的東西讓人眼前一亮,她想到上次平蓉來府裡戴着的耳墜,蝴蝶的連心絡子打的那樣精緻,平蓉常常戴出來見客,喜愛的不得了。

今兒她也算見識了,就覺得不知不覺中,四夫人和當初在皇后娘娘宮裡初次見面又有了變化,可是哪裡有變化她又說不清楚。

佟家雖說書香門第,幾位小爺也聽說各有本事,可畢竟現在門第不高,卻能養出這樣的精緻的小姐來,還是庶出的,沈夫人暗暗讚歎,想了想她又搖了搖頭,如今誰還記得蕭四夫人的出生呢,在侯府裡是在外面亦是。

短暫的沉默兩人各有心思,析秋暗暗佩服沈太夫人,聽說公主府當初是先帝爲長亭公主着意建造的,裡面富麗堂皇,便是一個花園也比沈府大,而沈太夫人卻舍了公主府,住在沈府裡。

她又想道,當初先帝登基皇室皇子公主先後離世,卻獨獨長亭公主活着,不但活的很好,如今女兒又入宮做了皇后,這和她的低調也不無關係吧。

她想着,沈夫人已經指了前頭的正院道:“這裡就是母親的院子。”說着挽着析秋由丫頭婆子簇擁着過了一段抄手遊廊,就進了正院。

院子的甬道兩側守着十幾個丫頭婆子,見析秋和沈夫人進來皆是蹲身一邊行了禮,析秋笑着點了頭,留了春柳幾人在外面,便和沈夫人進了門。

沈太夫人坐在主位上,見析秋進來笑眯眯的道:“路上還順利吧?”

析秋行了禮,沈太夫人忙道不用客氣,析秋在她下手邊坐了下來,有人上了茶析秋謝過回道:“路上很順利,讓您費心了。”

“哪裡的話,珍兒身子不便,否則就讓她親自登門,也不會讓你趕過來。”說着又笑着道:“其實也沒有旁的事,便是想和四夫人說說話。”

析秋笑着,恭敬的回道:“一直說要來拜見您的,可也不得空,是我失禮了。”沈太夫人不以爲然的道:“你如今主持中饋,哪裡得空,我年輕也是這樣,常想出去走走,可家裡頭裡裡外外的事根本就脫不開手,如今好了有珍兒打理,可我也老了,便是想出去也沒這能耐了。”

析秋掩面而笑,沈夫人笑着應道:“娘怎麼沒這能耐,是娘不放心我罷了,生怕您一出門我這不中用的,就把家裡弄的一團糟。”

沈太夫人就指着自己的兒媳:“你瞧瞧,你瞧瞧,這沒規矩的。”臉上卻滿是笑容。

析秋也笑着道:“沈夫人這可是在說我呢。”

三個人皆是笑了起來。

正說着,門外有年前的媳婦子抱着一個約莫十來個月的孩子過來,穿着湖藍的短卦,戴着寶藍色的氈帽,皮膚很白眼睛大大的睫毛也是非常的長,很是可愛,他一進門目光就落在沈夫人身上,依依呀呀的伸出手來,沈夫人立刻道:“聞兒,快喊伯母好。”

原來是沈夫人的長子,當初在皇后宮中見過,那時不過是在襁褓中的嬰兒,這會兒已經長這麼大了。

孩子不認識析秋也不會說話,自是不會喊她,只朝她看了看又傾着身子要去沈夫人身邊,沈太夫人滿臉笑容的和析秋道:“這麼點大,脾氣卻大的很!”

“小孩子都是這樣。”析秋站起來,從袖中拿了一快羊脂白玉的玉牌,上頭用紅線打着五個金魚樣子的絡子,胖鼓鼓的金魚非常可愛,孩子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過來緊緊抓在手裡,接着就要朝嘴裡去送,析秋就拉着他的小手,笑着道:“這可不能吃,拿在手裡玩倒是可以的。”她歪着頭朝他挑了挑眼角,孩子看着她大大的眼睛很有童趣的樣子,咯咯的笑了起來。

沈太夫人笑道:“平日他瞧見生人,就一直鬧個不停,今兒見了四夫人,卻是歡喜的很。”又指了指抱着孩子的媳婦子道:“四夫人破費了,還不快謝謝四夫人。”

媳婦子就抱着孩子朝析秋蹲了蹲身,代替他道:“謝謝四夫人。”沈太夫人就示意她將孩子抱下去。

沈夫人道:“鬧騰的很,我也不能抱,可每次見了我便哭着鬧着要抱,真是沒有辦法。”

“都是這樣的。他在鬧弟弟呢。”析秋笑着回道:“……等弟弟出生了,他就不鬧騰了。”沈夫人聽着一愣,又朝沈太夫人看了眼,驚訝道:“還有這樣的說法?”

析秋掩面而笑,回道:“聽府裡的老媽媽說的。”

沈太夫人聽着也是滿臉的喜色,點頭道:“我也像是聽說過,到也不知真假,今兒也託四夫人吉言了!”

幾個人說着笑了起來,看得出來沈家還是想要再生一胎公子。

若真是公子,沈夫人在沈家算是徹底站穩了腳跟。

“說起來,聞兒還是沈季去遼東前便懷了的。”說着看向析秋:“遼東的事如今想起來還是心有餘悸,沈季也多虧了大都督,否則這會兒命可就丟在遼東了。”

析秋笑看着沈太夫人,笑着道:“怎麼會,沈世子英勇善謀,倒是我們家四爺做事有些衝動了!”

沈太夫人擺着手,笑着道:“對着外面的人,我自要擡着沈季的,我們之間說話也就不遮遮掩着了,他有幾分膽色我心裡清楚的很。”說着笑了起來又道:“就是有些小聰明罷了。”

她說自己的兒子,析秋可不敢真的附和,只得在一旁陪着說話。

又喝了會茶,說起宮裡頭的皇長子長的很可愛,聖上每日下朝必要去看上一眼才安心,有一天他去了要走,也不知怎麼回事皇長子就大哭起來,聖上竟是急的團團轉,抱在手裡要親自去找太醫。

言下之意,聖上非常疼愛皇長子,既然疼愛將來的榮寵地位,自是無人能及的!

析秋微微笑着,認真傾聽的樣子

沈太夫人卻忽然道:“聽說你孃家的大哥在翰林院任編修?”析秋聽了點頭應是,沈太夫人就露出若有所思的樣子,說了句看似無關緊要的話:“孩子長的快,皇長子不必別的孩子,啓蒙早!”

析秋就怔住,目光微微一動,沈太夫人什麼意思?是在暗示她將來皇長子啓蒙,可任佟慎之爲侍講?

給皇長子侍講,就好比送了一棵搖錢樹給你家,如若沒有天災人禍或是皇長子不是癡傻呆蒙,按大周律例將來的皇長子必定是太子人選,到時候太子的啓蒙老師會有怎樣的待遇?

不言而喻。

這是在向析秋拋橄欖枝,析秋卻是一臉淡然的點了點頭,道:“是啊,孩子長的極快,眨眼的功夫就成了大人了。”彷彿沒有聽懂的樣子。

沈太夫人也愣了一愣,暗暗去觀察析秋到底聽沒聽懂,面上卻是笑着點頭道:“是啊。”說着又道:“喝茶,聽說你喜歡喝龍井,這是今年的新茶。”

析秋端了喝了一口,讚道:“果然好茶。”這樣的口感只怕也只有貢茶纔有,沈家卻拿來待客……沈太夫人處處在傳達她的意思……

“大都督最近在忙什麼,前些日子還常府中喝酒,這些日子卻鮮少見她。”沈太夫人道。

析秋笑着回道:“我也不知,朝中的事我也很少問,便是問了我也不懂,索性就不問了。”沈太夫人看着析秋點了點頭,沈夫人笑着接了話:“我與四夫人一樣,也鮮少過問他的事。”

析秋笑着點頭,幾個人便又聊了旁的事情,說起衛輝府滑縣李固渡洪災的事,沈夫人說着抹了眼淚:“……聽說死了許多人,有的孩子父母雙雙罹難,我讓家裡頭的人撿了許多不用的東西,又捐了些錢,也不知能不能用得上,心裡總算好受些,也當爲我兩個孩兒積些恩德了。”

“天災人禍也是始料不及。”析秋嘆了口氣:“夫人也是心善的,見不得旁人受苦。”

氣氛沉默了下去,沈太夫人看着析秋就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來。

又坐了一會兒,析秋站起來要告辭:“一早上出來,家裡還有許多事。”沈太夫人也不強留,讓沈夫人送析秋:“以後常來。”沈夫人也道:“下個月就該生了,到時候洗三禮您可一定要來。”

析秋應是:“到時一定來!”

便辭了沈太夫人和沈夫人一起去了方纔來時的如意門,兩人站在門口說了會兒話:“還是你好,如今雖管着中饋,可卻沒有旁的事,累雖累些可也舒心。”

析秋知道她說的是什麼,沈夫人一連兩胎連着懷了,沈季這一年多兩年的時間,後院裡頭可是添了三個妾室,沈夫人也是有苦難言,畢竟她懷孕在身若是阻止丈夫納妾,外面還不知會傳出什麼難聽的話來。

她沒明說,析秋便不好勸,說了幾句旁的話便告辭上了馬車,依舊由來時的十幾個婆子護着出了沈府的院子。

析秋閉目靠在車壁上,仔細去想沈太夫人說的話。

碧槐和春柳以及碧梧就各自坐了一邊,春柳幫析秋倒了茶,茶水清香四溢,她嘆道:“這茶可真是香。”說完端茶給析秋,道:“我們剛剛在下人房中喝的也是上好的大紅袍……”

析秋微微笑着看着幾人道:“嗯,說說看,對沈家的印象如何?”

春柳想也不想,笑着回道:“雖府邸不大,但卻處處彰顯了身份和地位,都說沈太夫人低調,奴婢倒覺得很高調。”若不然,怎麼會用大紅袍來招待下人。

“我倒不這麼認爲。”碧槐想了想道:“這正是沈太夫人聰明之處,我們是侯府的出來的,什麼樣的好東西沒有見過,她若不用極致的鎮主我們,又怎麼顯得出沈府與侯府的不同呢。”

析秋略挑了挑眉看向碧梧,碧梧就一臉不在乎的道:“你們說的我聽不懂,我只知道桌上的那幾盤點心不錯,我還沒有吃過。”說着從袖子裡掏了一塊糕點出來放在手裡擺了擺:“帶回去給牛管事瞧瞧,回去看看我們能不能做出來。”

析秋伸出手來:“拿來我瞧瞧!”碧梧就遞過去給她看,析秋拿在手裡端詳,紅紅的顏色,做成四方的糕點,上頭用模子刻了牡丹花的樣子,她笑着道:“確實很精緻。”

她又送過去要還給碧梧。

正在這時,馬車顛簸了一下,這一下動靜很大,析秋煩不勝防的撞在了車壁上,春柳離的近忙忙扶住了她:“夫人您沒事吧。”

析秋搖了搖頭,春柳一怒就要掀了簾子去問話,析秋攔住她道:“不是侯府的車,態度溫和些。”

“奴婢省的。”說着,掀了車簾就朝外面看去,話還沒出口就愣在了那裡,就見車的兩邊上沈府隨車的婆子倒了一地,一個個面色猙獰的躺在地上,有的胸口插了一支箭,有的則是脖子上被人橫割了一刀,而剛剛馬車突然顛簸的那一下,卻是因爲趕車的婆子從車上倒下去,車輪自她身上壓過所致。

她瞠目結舌不敢置信,就這樣瞪着眼睛看着,連呼吸都忘記了。

析秋看着春柳沒了反應也不說話,不由驚詫的問道:“怎麼了!?”碧槐也是一臉疑惑,推開春柳道:“春柳姐怎麼回事。”掀了半邊的簾子探頭去看,隨即捂住嘴驚叫起來!

析秋擰了眉頭,問道:“怎麼回事?”

碧槐臉色蒼白,指着車外面,結結巴巴的道:“死……死人!”

析秋眼眸一冷,也顧不得許多掀了簾子便去看,隨即也是震住,十幾個婆子無聲無息的死了,便是她們在車裡又沒有武功,可也總該能聽到一點動靜,可是剛剛卻半點動靜也沒有,若不是馬車顛簸的那一下,她們可能到現在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她眯着眼睛去看周圍的環境,就發現馬車這一刻正在一處巷子裡,巷子不大恰好剛夠兩輛車經過,此刻巷子裡前後都站着穿着黑色勁裝蒙着面的人,有人手持弓箭有人手拿大刀個個煞氣騰騰,除此之外便只有車邊死去的婆子。

周圍一片死寂,就連巷子外的人流聲都似乎遠離了她們。

血腥味自下瀰漫開來,析秋冷聲道:“我們可能遭遇了劫匪了,你們都不要慌,待會兒若是有人來,你們就四散往外逃,回府去找人,若是逃不出去就不要勉強,保命爲重。”

不知道對方的目的,也不知道對方的身份,他們不過是四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對方若是想殺她們真的是輕而易舉的事,析秋坐在車裡,靜靜的去想辦法。

只是讓她奇怪的是,京城治安一向很好,怎麼會有劫匪?

況且,車上也有沈府的標記,就是劫匪也該掂量掂量纔是。她越想臉色越沉。

春柳和碧槐以及碧梧也是滿臉泛白,便是丫鬟也都是生活在內宅中,誰也沒有見到這樣的場面。

析秋正要說話。

就在這時,馬車又再次動了起來……

太夫人在房裡和鑫哥兒以及敏哥兒晟哥兒說話,轉頭問吳媽媽道:“現在什麼時辰了?析秋怎麼還沒有回來,沈府那邊可派了人傳話?”

“申時三刻。”吳媽媽回道:“奴婢派人去外院問問。”

太夫人凝眉點了點頭,析秋平時出門一般過了午時便會回府,若是不回也會派人回來說一聲,難道是有什麼事耽誤了?

敏哥兒問道:“祖母,母親去哪裡了?”

太夫人轉頭看着敏哥兒笑道:“母親出去拜訪朋友了,一會兒就回來。”敏哥兒點了點頭。

過了一會兒,吳媽媽從外面進來,回道:“外院說四夫人沒有派人回來傳話,也沒見到沈府的馬車。”

太夫人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道:“再等等吧!”

可直到過了酉時,析秋依舊還沒有回來,太夫人越發覺得不安,喊來吳媽媽吩咐道:“你派婆子去沈府看一看,去庫房裡提些禮去,若是析秋有事耽誤了,就說去接她的,若是析秋走了卻沒碰上,就將禮給沈太夫人。”

吳媽媽應是,便轉身出了門。

大夫人來了,太夫人說起析秋還沒有回來,大夫人也是愣了一愣,問道:“可會回了孃家?”

“應該不會。”太夫人搖頭道:“若是回去,她也該讓人回來說一聲,況且,這會兒天都黑了。”大夫人點了點頭,正要說話蕭四郎自外面大步走了進來,目光在房裡一轉沒有見到析秋,眉頭便擰了擰,太夫人見到他立刻道:“析秋還沒有回來,我正派了人去沈府問。”

蕭四郎聽着目光微微眯了起來,問太夫人道:“她早上何時走的?”

“辰正時出的門,沈府派的車來接的。”吳媽媽想也未想便回道。

蕭四郎沉默了片刻,忽然轉身頭也不回的出了門。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門外有婆子急匆匆的跑了進來,滿頭的大汗幾乎快要虛脫的樣子,一下子跪在了地上,語無倫次的道:“太……太夫人。”

太夫人一見她這樣,頓時變了臉色,問道:“好好說話,出了什麼事?”

“是……是四夫人,四夫人和幾個姑娘都不見了。”婆子跪在地上,腿就不停的抖。

“你說什麼,什麼不見了?”太夫人騰的一下站了起來:“再說一遍!”

婆子便又將話重複了一遍。

太夫人聽着便是眼前一黑,大夫人立刻扶住了太夫人,問道:“可去佟家問過,四夫人可回孃家了?”

“四……四爺親自去了,這會兒還沒有回來。”婆子回了頓了一頓又道:“沈……沈家的馬車也沒有回去,就是跟車的十幾個婆子也不見了蹤影。”

析秋坐的是沈府的車,若是沒有重要的事怎麼會半路轉道去佟府。

太夫人聽着直挺挺的栽了下去。

“娘,娘!”大夫人忙扶住了太夫人,敏哥兒和鑫哥兒以及晟哥兒從碧紗櫥跑了出來,三個孩子彷彿聽懂了發生了什麼,一個個定在那裡看着暈過去的太夫人。

大夫人將太夫人放在八步牀上,吳媽媽趕緊拿了救心丸來塞進太夫人的嘴裡,大夫人轉頭吩咐婆子道:“記住這件事不準傳出去!”說着朝房裡三四個丫頭婆子看了一眼,大家皆是不由自主的縮了縮肩膀,點了點頭,大夫人便又冷聲道:“去將侯爺找回來。”

有人飛快的跑出去。

跪在地上的婆子小心翼翼的站起來,她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若是四夫人有個好歹,這樣的名聲四夫人擔不起,便是侯府也擔不起。

如今十幾個婆子,丫頭還有四夫人無聲無息的消失了,現在最關鍵的雖是找到人,可是四夫人的名聲也很重要,否則便是找到了,四夫人這一生也毀了。

先帝在位時,便有位小姐去普濟寺燒香,在半道上被人劫了,兩日後找到了人,雖只是勒索錢財,小姐並無大礙,可即便如此小姐最後還是落髮出了家。

婆子縮在一邊,她知道若是四夫人真的出了事,侯府爲了名聲,她們知情的人也不會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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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太夫人猛然站了起來,將手中的茶盅丟了出去,怒看着沈季道:“你帶着幾個信得過的人去找,我就不信他們是吃了雄心豹子膽,竟是在兩府的眼皮子底下將人劫走!”

沈季早就安排好了,便是沒有沈太夫人命令,這個人他也必須去找,不但要找還要用全力去找。

蕭四郎對四夫人什麼態度,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若是四夫人出了事,以蕭四郎的爲人……結果他簡直不敢想象。

“娘您不要着急,我這就帶人去找,現在除了我們兩府裡的人知道一些,外面沒有人知道!”說着頓了頓又道:“一輛馬車那麼大,他們想藏起來也不容易。”

沈太夫人點了點頭,立刻揮手道:“快去啊,還站着做什麼!”

沈季領命匆匆出了門。

沈夫人想到上午析秋還在這裡笑語盈盈的樣子,這會兒就失了音訊,她扶着沈太夫人沉了臉道:“娘,四夫人坐的是我們府裡的馬車,您看會不會是?”

“必是如此。”沈太夫人緊緊皺了眉頭,道:“對方恐怕衝的不是四夫人,而是我們兩府裡的關係,想要讓蕭四郎徹底恨上我們。”

沈夫人聽着,身上如涼水澆過一樣,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巷子口,蕭四郎負手而立,氣息沉冷的彷彿冰封過一般,天敬在一邊回稟道:“這條巷子是沈府回南牌樓的捷徑,這裡位置很偏平日走動的人並不多,周圍的百姓只道下午沈府的馬車走了一趟兩回,卻沒有人見過異常。”

蕭四郎冷聲問道:“去城門的人可回來了?”天敬身後便有人走近一步回道:“去城門問過,下午沈府確實有馬車出去過。”說着一頓又道:“屬下已經派人去城外追查。”

蕭四郎眼睛一眯,視線又落在空無一人的長巷裡。

雖是空蕩蕩的,但地上的血腥味卻絕對不會錯。

身後有馬蹄聲接近,隨即有人自馬背上一躍而下跪在蕭四郎身後,回道:“大都督,城外找到沈府的馬車。車裡尋到三個女子,人已昏迷!”

蕭四郎轉身過來,看着地上跪着的人:“人在何處?”

“正在巷外!”不待那人說完,蕭四郎已大步走出了巷子,果然見沈府的馬車停在了路邊,車的外形沒有損傷,便是連馬匹也是安定的樣子,有人伸手替他打起車簾,蕭四郎便看到車裡橫豎躺着的春柳以及碧槐碧梧。

“屬下找到時,旁邊沒有人,車就停在城外的土地廟門口。”說着一頓又道:“屬下帶人四處搜查過,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之處。”

蕭四郎緊緊攥了拳頭,冷聲吩咐道:“將人送去西大街上的醫館,找張醫女!”

有人領命,跳上了馬車,駕車去了西大街。

正在這時,遠處又十幾人騎馬而來,當先領頭之人便是沈季,他躍下馬背落在蕭四郎面前,問道:“可有線索。”

蕭四郎冷目看了他一樣,轉身便走。

沈季尷尬的摸了摸鼻子,但也知道蕭四郎的脾氣,就轉頭去問天誠,天誠知道兩人的關係,將剛剛的事和他大概說了一遍,沈季越聽越覺得可疑,三兩步追上了蕭四郎問道:“我看這件事不簡單,若只是劫匪這三個丫頭不該留着,如今卻安然無恙的回來,好像劫匪根本就認識四嫂一樣,是衝着四嫂去的。”

這些事蕭四郎都想過了,沈季見他沒有說話,便又道:“四哥,我帶人挨家挨戶的去搜吧!”

“不用!”蕭四郎聲音沉沉的道:“對方的手法高明,這會兒人便是在城中也不會輕易給你找到的。”沈季看着他的樣子,着急起來問道:“那我們到底怎麼辦!”

……

太夫人醒來,抓着大夫人的手便問道:“析秋回來了沒有?”

“還沒有,四弟去找了。”大夫人回道,太夫人便擰了眉頭問道:“沈府跟車的十幾個婆子,析秋身邊去了三個丫頭,都沒有蹤跡?京城雖大可若是藏這麼人總會有蛛絲馬跡的,老四呢,老四可回來過?”

大夫人搖了搖頭。

“析秋與人並無恩怨,老四這兩年也是安分當差……能在京城中有這樣的手筆和膽量的人爲數不多!”太夫人扶着大夫人就要坐起來,正說着蕭延亦自外面大步進來,臉色也是沉沉的:“說是四弟妹失蹤了?”

“老二。”太夫人立刻吩咐道:“你找幾個可靠的人去找一找,無論如何也要把析秋找回來。”

蕭延亦已經變了臉色,第一次不等太夫人說完話,便揮開簾子就出了門。

太夫人還要說話,紫薇匆匆從外面進來,對太夫人稟道:“太夫人,郡王府的榮總管來了,說是給二夫人送些東西。”

“你喊兩個婆子去搬吧!”太夫人現在哪裡有心思去管這些事,便不耐煩的揮了手讓紫薇去辦。

戍時,蕭延亦自外面回來,將春柳幾個丫頭帶了回來,三個人臉色皆是不好看,泛着青黑色由婆子扶着進來,太夫人見到三人便問道:“快說說,到底怎麼回事,你們夫人呢!”

春柳哽咽的將從沈府出來後,路上所遇到的事情說了一遍:“……車沒有出城,就進來了七八個婆子,將我們三個人綁住又拿了帕子捂住我們的嘴……後來等我們醒來時,就已經被救回來了。”說着頓了頓又道:“那些人蒙着面,凶神惡煞的樣子,我們根本看不見臉,便是幾個婆子也俱都是蒙着面!”

也就是說,沈府的馬車出城時,析秋很有可能已經不在車裡了。

“十幾個蒙面的人!”太夫人眯了眼睛看向蕭延亦:“看來,這些人的來路比我們想像的還要複雜許多。”

碧槐和碧梧癱坐在地上,春柳就不停朝太夫人和蕭延亦磕頭:“求太夫人,求侯爺一定要救救我們夫人。”哭的肝腸寸斷。

蕭延亦沉默的站在門口,忽然轉身往外走,留了話道:“我再帶人去找。”

留下的滿室人皆是面色灰敗。

幾個孩子站在碧紗櫥門口,嚇的哭了起來……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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