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船漸漸靠近,那身影也愈發清楚,雖然她戴着冪籬,看不到她的面容,但楊浚知曉,她就是徐姝。
因爲薛耳等人就站在她身邊。
楊浚會落得這般境地,都是因爲徐姝的算計,成王敗寇,既然輸了,他寧願死也不會向徐姝求饒。
不過當他嗆了幾口海水之後,這些思量就去得乾乾淨淨,他開始掙扎着求活。
一塊木板被丟下海,楊浚和軍將死死地抓住木板,不至於沉下去。
楊浚哆嗦着嘴脣求饒:“徐尊首……救我上去……我對你和聖教還有用處。”
船頭的女子不說話,楊浚接着道:“這處小島藏匿的銀錢不少,但……也只是一部分,謝易芝……在南陽那邊還有落腳處,島上有不少田畝和商船,這些朝廷都找不到,只要徐尊首帶上我,我們就能將那些攥在手中。”
“不……這些都是尊首的,我願意……加入摩尼教,從此之後……爲尊首做事。”
一個聲音從頭頂傳來:“聖教有這麼教徒,多你一個不多,有了這島上的銀錢,我們也沒必要冒險去南陽。”
徐姝的聲音有些陌生,與他之前聽到有些不同,不過這個念頭只是從楊浚腦海中一閃而過,他如今這般情形,眼前一陣陣發黑,耳邊是海水拍打木板的聲音,就算辨別不清也是尋常。
“再說,誰知道我是不是第二個謝易鬆?”
徐姝當然不會爲謝易鬆夫妻報仇,但徐姝父女還不是同樣被他們利用?不知是不是被海水泡得渾身冰涼,楊浚聽到這話之後,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
“不是我,”楊浚往下滑了滑,登時進了一口海水,還好身邊的軍將足夠忠心,伸手將他救了起來,不過軍將也因爲脫力,從木板上滑了下去。
楊浚看着黑灰的海水,上面起了一層層波瀾,軍將再也沒有上來。
楊浚恐懼地往木板上爬了爬,生怕自己也就此被吞沒,他啞着嗓子奮力求生:“那樁事與我無關,是……謝易芝與三佛齊的商賈商議的,因爲……因爲……”
船頭的徐姝仍舊不爲所動,她輕輕拂了拂袖子,顯然已經失去了耐心。
楊浚知曉,天亮了,官府的人可能就要到了,徐姝肯定不願意再耽擱下去,於是他急着揚聲道:“謝易鬆招安摩尼教之前,謝易芝就在與三佛齊的商賈私運貨物了。私運貨物的事,老尊首肯定有所耳聞,雖然尚不清楚背後之人到底是誰,但順藤摸瓜,早晚能找到謝易芝身上,再者謝易鬆招安的意圖,就是想將摩尼教充入巡檢司,命他們學習操舟與水戰,便於巡視海上,真的成了,謝易芝的財路也就斷了。”
“所以哪怕謝易鬆是他一母同胞的親弟弟,也留不得……這真的都是謝易芝的主意,這些年我也只是聽命行事。”
楊浚看向徐姝,他都說到這個份兒上,她還是不肯開口。
“謝老太君和謝老相公的死興許與謝易芝有關,”楊浚咬牙再次道,“尊首想要報復謝易芝,我們還可以從這上面下手,一定能給尊首和聖教的兄弟們報仇。”
終於,“徐姝”看着楊浚淡淡地道:“你手裡有證據?”
楊浚愣了一下,然後點點頭:“有個給謝老太君看症的郎中,我知道他在哪裡,我們可以去尋他,然後交給衙門。”
在楊浚的注視下,“徐姝”有了動作,她搖了搖頭開口道:“你找不到郎中。”
楊浚面色登時更加蒼白。
“徐姝”道:“若你能拿到證據,就可以藉此要挾謝易芝,何必千里迢迢帶着人前往隆德府截殺謝玉琰和聖教徒?”楊浚眼前一陣發黑,他沒想到會被徐姝看透。
“徐姝”道:“你手中有的,應該是你和謝易芝與三佛齊來往的證據。”
楊浚臉上露出驚詫的神情。
“徐姝”接着道:“當年謝易鬆因招安被殺,謝易芝、馬越和你都被牽扯進來,馬越死了,而你卻一直留在福建爲謝易芝做事,可見你與謝易芝早就站在了一起,若非一同籌謀,謝易芝怎麼放心讓你一直守着福建?”
“既然一起籌謀過,自然有書信往來,那些更容易留存。但你又不能將這些交給朝廷,雖然能告倒謝易芝,你也無法逃脫罪責。之所以不肯給我……也是怕我抓不到謝易芝,先殺你泄憤。”
楊浚嘴脣哆嗦,牙齒碰撞的聲音傳來,喉嚨發緊說不出一句話。
“走吧!”
徐姝吩咐一聲,大船就要離開,楊浚慌張地撲騰起來:“主意真的是謝易芝想的,我……只是怕事情敗露,我願意將證據給尊首。”
“證據……證據就在這裡,我身上。”
楊浚恐怕徐姝不再相信他,摸索着腰帶,從中擠出一顆蠟丸,然後他握在手中向大船上搖晃:“在這裡,書信在這裡。”
“我身上還有好幾個蠟丸,都隨身帶着……尊首讓我登船,這些都是尊首的,只求尊首留我一條性命。”
“尊首想要的官員名錄,我沒有給全,還有好幾個隱蔽起來的,也拿過謝易芝的好處,等風波過去,我們可以再與那些官員來往,讓他們打點好一切,也好繼續私運的買賣。”
“徐姝”看向身邊的薛耳,薛耳會意吩咐幾個人將楊浚撈上來。
楊浚趴在船板上,狼狽至極地大口大口喘息着,他渾身溼淋淋的,卻還不忘記跪起來磕頭:“多謝尊首,多謝尊首。”
在楊浚眼裡,妖教的人救下他,爲的是他藏起來的蠟丸,未必就會放他一條生路,所以他必須設法打動徐姝。
“從今往後我的性命就是尊首的了。”
楊浚話音落下,身子就被按住,緊接着身上的蠟丸都被搜了出來。
楊浚眼巴巴地看着徐姝,恐怕徐姝立即就取他的性命,但讓他欣喜的是,徐姝拿着蠟丸徑直走進了船艙。
此時不殺他,應該之後就不會殺了吧!
楊浚這般想着,整個人徹徹底底地躺了下來。
這下船可以離開這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