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就算到了高振東上輩子，工藝得到改進之後，電解鋁的能耗在生產成本中的佔比也超過40%，算是能耗大戶了，在這個年頭就更加誇張。
見高振東邊聽邊點頭，總工笑着道：“我們都知道，高總工您在冶金方面是大師，對於節能降耗也非常有心得……”
這話可不是恭維，黔陽鋼廠就在市裡，他們在推廣使用高氏高爐操作線之後的效果，同爲十七機部的企業，黔山鋁廠還是非常清楚的。
“所以我們就想啊，能不能請高總工和部裡溝通一下，請部裡在我們鋁廠的節能降耗方面，也做一點工作。當然，我們知道，這個事情急是急不來的，就是想，能不能把這個事情啓動起來。”
誒，要是這是幾十年後的鋁廠，在這方面我還真不敢說，但是現在的鋁廠嘛……高振東就有話說了。
這事兒我熟！
他都不用去翻找什麼東西，就是他記憶裡在長輩家裡看到的那些，就夠現在用，畢竟那些東西就是和這個鋁廠有關的。那時在長輩家裡沒事兒幹，學習之餘全特麼看這些玩意去了，高振東這腦瓜子記憶超級好，隨隨便便都能想起不少來。
鋁這個東西好啊，就一樣就足以說明它的重要性：造飛機！
高振東別的可能不知道，反正就這一樣，就足夠重要。
“嗯，的確，你們現在的生產工藝，剛纔我看過，能耗的確有改進的空間。”高振東笑道，有的改進可能現在做不了，但是有一些還是沒問題的。
嗯？這你也懂？
這是鋁廠的同志萬萬沒想到的，本來他們的想法，最主要還是能通過高振東，讓部裡對這個事情更加重視一些，啓動起來。
鍊鋼和電鋁，完全是兩回事，高總工不瞭解也很正常，從來沒有聽說他在這方面有所建樹。
“哎呀，如果現在高總就能指導一下，那就太好了！來來來，都聽着。”
鋁廠技術處的同志們也在會議室裡，接待高總工，要是沒有搞技術的人在，那還真是不合適。
“先不說電的事情，你們現在用的陽極和陰極，我剛纔聽過介紹，現在陽極消耗應該是超過500kg/噸鋁吧？而且從材料特性上看，陰極的力學、導電、導熱性能也不是很好。”高振東一深入到細節，切入點就和同志們想的不太一樣。
如果說電方面的事情，他本來就是搞電的，而且也搞過ESR這類工藝，多少觸類旁通清楚一些倒也不是稀奇的事情，但是電解的陽極和陰極這玩意，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對對對，甚至有時候陽極消耗還要大大超過這個數字，至於陰極，槽齡的確是不太理想，剛纔您提到的那幾個方面也不好。”鋁廠的同志對於高振東能看出這些，倒是不太奇怪，這些都寫在紙上的。
不過紙上的一串光禿禿的數據，在沒有對比的情況下，高總工是怎麼看出來參數不好的，這他們就不是很理解了。
但是他們沒想到高振東不但能看出來，還能想辦法。
“陽極這方面，我們的石油焦和瀝青焦的質量的確是比較一般。我建議你們和東北碳研院溝通一下，他們在利用瀝青焦和石油焦製造石墨塊這方面，而且和我一起改進過石墨的生產工藝。我不清楚他們的工藝能不能用於你們這裡，但是至少對於先天不足的瀝青焦和石油焦，他們最終的石墨化產品質量還是不錯的。這個事情，你們可以通過部裡協調。”
高振東不清楚自己提供給東北碳研院的石墨改良生產工藝是否有用，但是至少也是一條方向，最大的問題是東北碳研院那相當一部分產品是用於不計成本的地方，能否用在消耗量極大的電解鋁陽極上面，他不清楚。
但是至少如果東北碳研院下放一部分技術，想來是有一定效果的。後來普通電解鋁工藝正常的消耗量，大概是400kg/噸鋁，還是有很大空間，見效也是比較容易的。
“那就太好了，我們一直苦於陽極炭塊質量比較差，消耗很高，如果能多少改進一些，也能大大節省成本。”
“至於你們的陰極，你們可以考慮從幾個方面入手。一是材料，你們是用的無煙煤炭塊，對吧？”
“對，高總您是行家啊。”鋁廠技術處的同志有點找到自己人的感覺，人家能一口清清楚楚的說出來，那說明高總工是真的在這方面有研究的。
“黔山煤多，而且無煙煤炭塊的磨蝕速度低一些，你們因地制宜選用這個東西很正常。”
佩服，連原因他都找到了：“高總工，這個炭塊有問題？”
高振東點點頭又搖搖頭：“對於你們當前的條件來說，這個炭塊沒有什麼問題，生產是要根據環境條件來決定的，一味的追求更高並不是好事，實際工作往往是受限的。不過如果你們條件好了，我建議是使用石墨化陰極炭塊，從機械性能、導電、導熱來說，這種陰極炭塊都要優於無煙煤，雖然磨蝕速度略高一些，但是綜合性能卻是更好的。”
石墨化的炭塊，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專門進行調優的結果，其機械性能、導電導熱，肯定是比無煙煤炭塊要好，要不然東北碳研院也不會存在，畢竟石墨這個東西，並不是只用於航空航天。
高振東拉硅單晶，也同樣要用到這東西。
“啊，好的，我明白了，謝謝高總。”高振東沒有一口武斷的說現在的無煙煤炭塊就不能用，這在他們看來是非常務實的，充分考慮到了現有的條件。但是高振東提出的這個新方向，對他們啓發非常大。
炭就是炭，沒想到還有那麼多彎彎繞繞。
“至於槽齡，你們可以考慮研究採用碳-氮化硅側壁內襯，加上底部防滲內襯，應該能夠對槽齡有改觀，但是還是那句話，要根據條件，一步一步走。”
高振東這才終於說到了他們最關心的東西。
“至於電，我第一個建議是降低你們的電解電壓，能降低1mV算1mV。”
與一般人第一感覺完全相反，電解鋁的電壓是非常低的，這麼說吧，理論上可以手摸電門，只有4V不到，每降低1mV，都能提升電流效率，而電流效率是影響電耗的重要因素。
“降低電壓？那電流不是就不夠了？”
這就是一個矛盾，電壓低了，電流就小了。
“降低電解質中氧化鋁濃度，可以降低電解質的電阻，但是不要降得太低，太低的話電阻就又上去了，而且會增加陽極效應，降低電流效率。這個你們可以試驗，我建議是在3%~4%之間。”高振東笑道。
同志們不知道高振東哪兒來的這個數字，可能是人家早有研究吧。
實際上電解鋁裡的氧化鋁濃度和電阻的關係，非常有意思，從8%開始到大約4%，是一路降低，但是當濃度低過4%時，電阻會反過來上升。
“這樣啊，明白了，我們回頭一一試驗一下。”
“除了低壓之外，建議是低溫。”
“低溫？低溫不會降低電解反應的劇烈程度嗎？”
高振東搖搖頭：“不會，電解過程中產品的生成，理論上只和電子的轉移數量有關。至於低溫能降低電耗，原因很簡單，你想維持越高的反應溫度，那電解槽向空氣中散射的熱量就越高，這個道理我想大家都很明白吧？”
“啊？這麼簡單？”
“好像是這麼個道理。”
“大道至簡，大道至簡啊。”
高振東補充道：“我估算過，每降10度，電流效率能提高1%~2%，這是一個非常可觀的數字，當然，也不能太低，理論上只要溫度高於鋁的熔點200攝氏度就能正常生產，但是我們都知道，理論是要聯繫實踐的，再結合溫度控制需要一點過熱度來完成控制過程，所以我的建議是你們可以試試電解溫度控制在925攝氏度~935攝氏度之間，同時加強電解槽的保溫措施，還能進一步降低電耗。”
雖然不知道高振東這麼多數據，在他都不搞電解鋁的情況下是怎麼來的，但是同志們已經顧不得那個了，如果真的是按照高總工說的，那麼3%的電流效率提升是很可能達到的，而且並不需要花費太多的代價。
可別小看這一點點提升，電解鋁理論能耗是6320度電/噸，實際上更是遠超這個數字。
“高總工，還有麼？”
高振東想了想，笑道：“我給你們總結一句話吧，‘低溫、低分子比、低氧化鋁濃度、低效應係數、較高的極距’。當然，這裡面每一個‘高低’，你們都要注意過猶不及的問題。”
“四低一高，明白了，我們就向着這個方向去調整工藝，看看能節約多少電下來。”
高振東道：“不過有一個東西，你們是要先展開研究，否則你們的低溫是不大搞得起來的。”
“高總，什麼東西？”
“電解質，電解質體系你們要換一下，就好像ESR的電渣重熔的渣系一樣，這東西不好好弄一下，這個事情做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