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
陽光明媚,麥田裡忙碌的人不斷擦着額頭的汗水。
盧濤跟在隊伍後面扛着鋤頭赤着腳,一步步踩着泥漿走着。
“老盧啊,聽說你家閨女要許給王會計的兒子了?”
“這彩禮可不少吧。”
身邊出工的人開着玩笑,身後立馬傳來笑聲,“那可不少,怎麼的也得十斤小米吧。”
“十斤哪夠啊,就小娟的模樣,最少也得二十斤。”
“你們都胡咧咧什麼,這是純潔而神聖的革命情誼,說不定馬上咱們村裡就要添一口呢。”
衆人你說一句我笑一聲,圍繞在盧濤周圍。
盧濤聽了對着周圍人露出尷尬的笑容,他知道,這些人肯跟自己說話,就代表着村子裡開始接納他們一家。
而這一切,都是女兒換來的。
想到這裡,心裡就像被刀子割裂一樣,生疼。
“開飯了,開飯了。”
遠處傳來呼喊聲,衆人都是精神一振。
這勞累大半天了,有些人早上更是不吃飯,就爲了這一頓。
雖然現在已經沒了當初的大鍋飯,但在農忙的時候,或者在集體行動的時候,村裡的生產隊都會提供簡單的飯菜。
說是簡單,那也是稀飯窩頭啊,跟家裡平常時候吃的都一樣。
關鍵是,這吃的不花錢。
“行了,大家趕緊過來吃點東西。”
有人招呼着,衆人立馬放下手上工具,笑呵呵的排隊往前。
地頭上,村子裡的村支書、大隊長、還有王會計站在一旁,看着衆人排隊,臉上滿是笑容。
“這老天爺再不下雨,這麥子就得欠收了啊。”
村長看着近前的麥苗,如今已經摸過小腿了,正是灌漿的好時候。
可看到眼下的情況,明顯是缺水,不足啊。
大隊長也是憂心忡忡,雖然有高產玉米在,但這小麥仍是主糧。
更是關乎上繳公餘糧的情況。
他們村子已經好久沒有得到上級關注了,連帶着村子的名聲都受到影響。
以至於很多小夥子找不到對象。
這不能成家,村裡的孩子就少,未來就會缺少勞力啊。
“看看吧,要是五一前後還不下雨,還得組織人手澆灌吧。”
村長憂心忡忡的說着,兩人都是點頭。
這時候王會計看到隊伍末尾的盧濤,眼神一動,想到今早上對方把這門不讓他進去,臉上就閃過一絲寒芒。
咳咳
輕咳一聲。
低頭打飯的自家媳婦聽到身後傳來熟悉的咳嗽聲,不着痕跡的回頭瞅了眼。
就看到王會計輕輕搖頭,立馬心領神會。
村長跟大隊長都看在眼裡,不過沒有說話。
這些來到村裡的人,要麼是成分不好,要麼就是犯了錯誤。
對待這些人,自然要讓他們體驗勞動人民的困苦,要幫助他們學習,幫助他們進步。
所以,對王會計的行爲並不反對。
看看一旁的易中海,那不就是成功的典例嗎?
仨人走到一旁,拿起早就打好飯菜的碗筷,走到一旁拖拉機上就吃了起來。
“易師傅,你這腿腳還是很麻利的嘛。”
王會計端着飯碗走到拖拉機車斗裡,隨意坐下。
易中海端着飯碗笑道,“這不是革命的力量。”
說話間,看了眼對方的飯菜。
這碗裡面的粥明顯更加濃稠,吃的窩窩頭,外面看起來一個樣,但他知道,這裡面可是摻雜了菜油的,吃起來比一般的香多了。
就是吃的鹹菜,也比他碗裡的大。
“呵呵,看來易師傅進步的很快啊。”
王會計故意大聲說着,讓周圍吃飯的人都聽得到。
尤其是讓正準備打飯的盧濤聽到。
易中海看了眼盧濤,心下一嘆,然後連忙回道,“這都虧了大傢伙幫忙啊,讓我意識到自身的錯誤。”
“尤其是村長,大隊長還有王會計,多謝你們的幫助啊。”
聽到易中海這樣說,三人都是滿意的點頭。
村長更是老懷欣慰的說道,“當年來咱們村很多人。”
“我記得的就有好幾個印象深刻的。”
“那啥許大茂,何雨柱,張二妞來着,還有幾個女的。”
“但他們啊,都不行,覺悟不夠。”
“這回去,早晚還得出事。”
村長篤定的說道,然後看向易中海,“不像你老易,革命覺悟足夠了,自然要會成爲有用的人。”
“這點,我們幾個已經將你的事蹟報上去,過段時間去鄉里做個報告。”
“重點就是突出革命覺悟。”
村長說完,大隊長也在一旁補充着,“當然,也要說明村民在這其中的幫助啊。”
易中海一聽還有這好事,那必須得上啊。
這要是做了報告,說不定上面見自己進步了,就讓自己回四九城裡呢。
呃,這種回城裡跟先前的不一樣。
這種是有官方背書的,說不定還會給自己安排下工作,到時候只要不回四合院,只要不招惹那些人,他就能重新走到生活的正軌上。
想到這裡,易中海連忙放下筷子碗,對着三人熱切說道,“我明白,我能夠有今天,都虧了村民的幫助,都虧了三位的耳提面命,我一定認真的做這個報告。”
三人聽了都是露出欣慰的笑容。
而此時,終於輪到盧濤打飯了。
只是木桶裡已經見底。
打飯的王會計媳婦用勺子在裡面捯飭好久,這才舀出來半勺米水,裡面只有十來個米粒的那種。
冷着臉,將半勺米水打到碗裡。
盧濤氣得腮鼓鼓的,可爲了肚子,只能忍着。
“哎呀,就剩一個窩窩頭了,盧老師,你這要不將就着?”
王會計媳婦笑吟吟的將最後一個小一圈的窩窩頭遞過去。
盧濤明白,如果自己說不將就,或者露出憤怒的神色,這一個小窩窩頭都會沒有。
自己必須吃飯,否則回家就會佔妻兒的口糧。
想到這裡,又是忍着憤怒心酸,開口說道,“沒事的,一個就夠了。”
這才伸手接過窩窩頭,走到一旁坐下,自顧自的吃起來。
但心裡,又是一陣酸楚。
“呵呵!”
背後傳來女人的嘲笑聲,讓他這漢子肚腹間生出一股氣,不斷的嗝着。
吃過飯,衆人自由活動。
盧濤心裡擔憂自家妻女,便準備回家裡看看。
易中海知道這是王會計給對方難堪,好讓他識相點,於是就跟着一起往村子裡走。
“盧老師啊,人啊,就得看開點。”
易中海揹着手對着身邊的盧濤開解道。
盧濤只是悶頭趕路。
“唉,我也是從城裡下來的,在這的這些年,對村子裡的情況多少都瞭解些。”
“村民總得來說,都是淳樸的,他們雖然文化水平不高,但都是爲了革命,心腸不壞。”
盧濤繼續走路,眼中沒有色彩。
“我聽說家裡人生病了?”
“趕巧,家裡還有塊肉,我這老兩口牙口都不好,等回去,我讓家裡人給你送去。”
盧濤聽了猛地放緩腳步,這才轉頭說道,“易師傅,感謝您的好意,不過這就不用了。”
“盧老師,你還跟我客氣什麼,咱們都是從城裡下來的人,都是一個樣,咱們得互相幫助啊。”
“再說了,你家那口子病的時間不短了,這不趕緊補充營養,要是落下病根咋辦?”
“聽老哥哥一句話,咱們犯不着跟命過不去。”
盧濤張張嘴,想到妻子陷下去的臉頰,這才感激的點點頭,“易,易老哥,謝謝了。”
“又見外了不是,走走,咱們趕緊的,一會兒還得回來。”易中海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但心裡卻是得意着。
就用這種春風潤物的手段,一點點的拉好關係。
就如同當初對傻柱那樣。
想到傻柱,易中海又有些恍惚。
兩人沒有再說,一個勁的往家裡走去。
另一邊,王會計跟自家媳婦也往家裡走着。
“我說當家的,咱們以後不是當成一家人了嗎?”
“怎麼還給他臉色看?”
王會計媳婦好奇的問道。
王會計揉着肚子,中午吃了仨窩頭,有點脹。
聞言冷笑道,“那是以後,這還沒過門呢。”
“再說了,咱們這親家心裡還彆扭着呢,要是不將他捋直了,今後說不得搞出啥幺蛾子呢。”
“再說了,這兒媳婦進門,你這當婆婆的不得給她講講規矩?”
王會計這一說,會計媳婦立馬抖擻起來。
尤其是要升級當婆婆了,這媳婦終於熬成婆了啊。
以前婆婆咋對自己的,可要傳承下去。
再想到對方是從城裡來的,更有一種說不出的成就感。
“對,就得給他們講講規矩,這是咱們村,可不能由着他們胡來。”
兩夫妻笑着。
“快走,咱們這親家母身子可是嬌貴呢,我讓小鵬把那十斤小米送去,補補身子,省的大喜日子被衝撞了。”
王會計再次開口,會計媳婦聽了臉色一變。
“十斤小米?”
“這,這太多了吧。”
“你懂什麼,這就是彩禮了。”
會計媳婦眼前一亮,這村裡平常嫁娶的彩禮也就十斤小米,但那都是一般的家庭。
這次兒子能夠娶到城裡閨女,那可不是十斤小米,最少也得翻倍啊。
“行,就這樣,就這樣。”
得意的會計媳婦露出一嘴參差不齊的大黃牙,讓一旁的王會計面色一變。
腦海中不自主的想起即將成爲親戚的親家母.
就在兩人離開田間的時候,一輛自行車從路上扭着來到地頭。
早有人發現了自行車,連忙喊了聲。
村長跟大隊長看到自行車的人立馬跑過去。
“小徐同志,你怎麼來了?”
車子上正是鄉里聯絡各村的郵遞員。
作爲八大員中的郵遞員,不僅要承擔城鄉之間的信件、報紙和電報的投遞工作,還會傳達政策文件,以及承擔地區‘信息橋樑’的角色。
眼前的徐同志,就是經常來曹家溝的郵遞員。
“王村長,王隊長,四九城的領導馬上就要來咱們村裡。”
“鄉里面正在招待,估計吃完飯就要過來了,鄉領導讓我提前過來跟你們打聲招呼。”
“讓你們抓緊時間整理一下,不要讓領導不滿意啊。”
兩人一聽四九城的領導下來視察工作立馬緊張起來。
王村長年紀大,大風大浪都走過,於是問道,“小徐同志,這領導說了來幹啥了?”
“不清楚,只是一個電話,上面不斷轉達下來的。”
“對了,這次陪同的領導可是不少,你們可要用心準備。”
聽到這話,兩人心頭又是一緊。
“好了,消息已經告訴你們了,抓緊時間準備吧,我還得去趟顧莊子。”
說完,小徐就將自行車調轉方向,兩人連忙擺手。
看着車子離開,兩人對視一眼。
“叔,這次會不會是跟咱們交上去的報告有關啊。”
大隊長狐疑的說着,村長一聽立馬瞪起眼來,“還別說,咱們最近也就這點事了。”
“十有八九就是這樣。”
村長想明白後,立馬看向周圍,“易中海呢?趕緊讓他做好準備啊。”
大隊長也看了眼周圍發現沒人後,連忙大聲呼喊起來,“易中海?易師傅?”
“你們有誰看到易中海了?”
對着衆人喊了一遍。
這時候有人喊道,“易師傅回村了,跟盧濤一起走的。”
聽到回話,大隊長立馬衝衆人喊道,“一會兒四九城的領導下來視察工作,你們都給我瞪大眼睛,誰他孃的犯忌諱,別怪咱村裡不留情。”
衆人聽了立馬心頭一寒,然後紛紛表示不會出差錯。
“行了,留下部分人在這幹活,其他人都去村裡打掃衛生,順便叮囑家裡人別亂說話,等着領導來視察工作。”
村長吩咐一聲,連忙朝着村裡跑去。
他要跟易中海好好商量商量,這件事可是關乎村子的利益啊。
而就在此時,村外道路上,三輛吉普車一輛裝甲車,正帶起塵土往這裡趕來。
村中。
盧濤跟易中海剛剛走進家門口,就聽到家裡面傳來爭吵聲。
盧濤連忙推開門,看到兒子盧寧對着身前的坡腳青年一陣推搡。
可瘦小的身軀哪是青年的對手啊。
要不是一旁自家大女兒看着,估計兒子早就吃虧了。
即便如此,青年的眼睛裡都是自家閨女,那種眼神,滿滿的都是渴望。
“住手。”
盧濤大喊一聲,跑到跟前。
青年聽到喊聲,立馬回頭看到盧濤,然後露出一嘴的黃牙,“叔,不,爸,你回來了啊。”
聽到稱呼,身旁的小男孩直接一口咬在青年的手臂上。
“哎呦~”
啪
青年吃疼下,一把將小男孩推開,順手就是一巴掌呼上去。
這一巴掌毫不留力,小男孩臉頰當即就腫了起來,嘴角更是流出血來。
“住手!”
看到自己兒子被打了,盧濤立馬衝上去,朝着青年推了一把。
青年本就腿腳不利索,這下往後倒退兩步,噗通的摔在地上。
“姓盧的,你他孃的找死。”
青年爬起來,臉上帶着一抹兇狠。
而此時,盧濤跟盧娟都將注意力放在小男孩身上。
屋子裡聽到動靜的婦女也衝了出來。
“小寧!”
婦女撲過來將孩子抱住。
“爸,媽,我不疼。”
“姐,不要嫁給他。”
小男孩臉上充滿了倔強。
盧濤雙拳緊緊握住,眼神中閃過一抹決絕。
姐姐盧娟淚如雨下,她可以爲了家裡人付出一切。
同時,她也可以爲了家裡人,做一切。
打她可以,但不準動她的家人。
盧濤站起來,看着一臉兇狠的王鵬,“王鵬,這門親事”
可就在盧濤說完的時候,一旁眼神閃爍,心中快速思索利弊的易中海忙衝上前攔住,“盧老師,盧老師,你可不要衝動啊。”
“老盧,你這一句話說出去,今後咋辦?”
“你還要在這村裡,你們家還要在這村子裡啊。”
“老盧,聽老哥一句哈,不要衝動。”
“這人啊,就得看開點,不要跟自己過不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