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時這帳中就擺起了一桌大宴,大魚大肉的擺了一桌,大甕的酒水每人身邊放了一甕。張獨眼說蕭玲瓏既然貴爲郡主又是七星山的首領,理當坐上席,硬請她與自己並排坐了。
楚天涯與馬擴挨着坐了下席,看着張獨眼大獻殷情不停的給蕭玲瓏勸酒進菜,但蕭玲瓏就是酒肉不沾愛搭不理。
馬擴低聲道:“楚兄弟,張寨主可是極少這麼好脾氣。以往但凡有人違逆他半點,既是砍手剁腳割舌頭。可是今天蕭郡主一也不買他的面子,他卻依舊嬉笑如常,可見……”
楚天涯輕輕的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說,自己心裡清楚。
可馬擴仍是情急,低聲道:“我看得出來,兄弟和這蕭郡主似乎……關係非比一般,你可得提防啊!張寨主是個出名的色中餓鬼,每晚都要三個女人服侍。遇到蕭郡主這般的絕色美人,他必動邪念!”
“我知道了。”楚天涯淡淡的應了一句,也不多言,靜靜的觀察着張獨眼。
這時,蕭玲瓏彷彿是有點不耐煩了,張獨眼要給她倒酒時,她將酒杯倒着往桌子上一扣,說道:“張寨主,我等並非爲酒宴而來,還是談正事吧!”
張獨眼拿着一把酒壺滯在了半空,表情也凝滯了半分,呵呵的笑了一笑將酒壺放下,“那行,蕭郡主,咱們談正事!”
蕭玲瓏擡手指了一下楚天涯,“和他談!”
張獨眼擡起下巴,微眯着一隻獨眼甚是不屑的看着楚天涯,心中就在嘀咕莫非蕭郡主跟這小白臉的關係非比一般?
“楚兄弟是吧?久聞你的大名。”張獨眼開腔了,說道,“現在就說說你的高論吧!——眼看着我就能打下青雲堡,憑什麼還要聽你遊說與他們和解?”
“很簡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如果能兵不血刃的拿下青雲堡,又能全盤接收原有青雲堡的人馬,豈不更加划算?”楚天涯說道,“我與青雲堡的孟頭領有交情。張寨主若是願意和解,我願入寨勸說。”
“哦?”張獨眼摸着下巴,一隻獨眼滴溜溜的轉,驀然咧嘴一笑,“你這書生,說得真是輕描淡寫。你可知道我和尚洞與青雲堡有多深的仇恨?”
“這仇恨不管有多深,始終是源起張寨主自己的一己私仇,我沒說錯吧?”楚天涯說道,“我知道青雲堡原是張寨主的祖業,曾經也有一段滅門血仇。可是時過境遷二三十年都過去了,張寨主的仇人恐怕都已經化爲了黃土。現在青雲堡裡的寨主上下一干人等,並不是當年的仇主。張寨主不過是恨屋及烏,因一己之私仇而誓要誅滅青雲堡上下所有人,還讓你貴寨上下的兄弟們爲你出生入死的拼命。這,豈是俠義所爲?”
楚天涯這話一說出來,在場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一變。張獨眼的臉上更是浮現出一抹冷酷的殺意!
馬擴連忙出來解圍道:“大哥,楚兄弟是直人快語,大哥千萬不要怪罪!”
“哈哈哈!”且料張獨眼突然放聲的大笑,“我怪罪他作甚?這麼些年來,也就只有楚兄弟敢說出這樣的大實話。沒錯,當年我滿門被滅,此等血海深仇豈能不報?可是仇主大半已死,我這血海家仇已是無人申報。但是,青雲堡的祖業我是一定要奪回來的!——楚兄弟說得沒錯,爲了我張獨眼的一己私仇而讓衆家兄弟們白白送命,非俠義所爲。那麼楚兄弟,可有妙計讓我不動刀兵,又拿下青雲堡?”
楚天涯一聽,頓時心中警覺:這廝好狡猾!方纔我故意說這些犯忌的話,就是要試探他的底線與爲人。剛剛他稍閃即逝的臉色眼神已經告訴我,他明明已是極爲震怒都動了殺我之心,卻還能這樣輕鬆笑談!
“妙計是有,但張寨主未必肯答應。”楚天涯說道。
張獨眼笑了一笑,“不如先說來聽聽?”
“首先,得要張寨主撤兵不再圍困青雲寨,以示和解的誠意;然後楚某入寨做說客,才能說動青雲寨主前來和解。”楚天涯說道。
“沒問題。”張獨眼相當爽快的道,“如果你說的有道理,那麼吃完這頓酒,我等就可以拔寨而起,回和尚洞!”
楚天涯點了點頭,“其次,張寨主要能既往不咎化敵爲友,不再追問當年的滅門血仇。”
“哼……”張獨眼冷笑,“要我做這麼多,他孟老七是不是也該爲我做點什麼?”
“我會勸孟寨主,率衆歸附張寨主,並獻上青雲堡呰寨。”楚天涯說道,“從此,青雲堡祖業迴歸張寨主的手中,麾下更多了青雲堡這一干人馬,又能減少自己手下兄弟的傷亡。豈不是一舉多得?”
“聽起來是不錯,但他孟七郎憑什麼聽你的?”張獨眼道。
“我自有辦法。”楚天涯說道,“最後一個條件,就是張寨主不能將青雲堡原有的住戶趕出來,也要與孟寨主冰釋前嫌化敵爲友結爲兄弟,以安撫雙方人心。”
“這麼說,有三個條件了?”張獨眼道,“一是我撤兵,二是不再追問私仇,三是和孟老七結爲兄弟?——達成這三個條件,孟老七就會歸附於我,青雲堡就能回到我手中?”
“沒錯。”楚天涯說道,“張寨主,這些對你並無損失。不是麼?”
“聽起來,彷彿是一樁包賺不賠不的買賣。”張獨眼咧着嘴角笑了起來,一隻眼睛微眯着死盯楚天涯,一字一頓道,“但我憑什麼相信你?萬一你使個緩兵之計,反助青雲堡來攻打我,我如何是好?”
“我以七星山的名譽擔保,他不會。”蕭玲瓏突然道,“再者,他入堡,我留在這裡做人質。如此張寨主可信了?”
張獨眼頓時改顏換色,笑眯眯的道:“蕭郡主這是說哪裡話,我還能信不過七星山的貴人嗎?常言道防人之心不可無嘛,我爲了舉寨上下兄弟們的性命着想,不得不謹慎從事啊!”
“哼……”蕭玲瓏冷笑,不與他搭言。
“咳!——”張獨眼乾咳了一聲,說道,“楚兄弟,既然連蕭郡主都爲你作保,那我想不相信你,也是難了。其實誰又真的願意常年爭鬥每日流血呢?如果能化解和青雲堡的積怨並拿回祖業,我是求之不得。你所提的三個條件,我都可以答應。但是,我也有三個條件。”
“寨主請說。”楚天涯道。
張獨眼狡黠的笑了一笑,說道:“第一,青雲堡至孟老七上下所有人全部歸順於我,從此要以爲我尊。我可以和孟老七結拜爲兄弟,也保證不再追查當年的血仇。但是,他只能是我座下的一位首領,不能與我平起平坐。”
楚天涯點了點頭,“這個我不能做主,只能去和孟寨主提。你繼續說。”
“第二,和談之日,青雲堡先要交出所有的兵器;全堡上下的男丁青壯要部隊空手出迎。”張獨眼說道,“防人之心不可無。萬一孟老七來個詐降,突然對我發動一擊可如何是好?楚兄弟,你說呢?”
馬擴、蕭玲瓏等人一聽這話,全都皺起了眉頭。楚天涯心裡更是無名火起,恨不能當場弄死這個狡詐陰狠的張獨眼。但他好歹忍住了,點了點頭道:“這個條件,我也會向孟寨主提起。”
“至於第三個條件嘛……”張獨眼摸着下巴嘿嘿的一笑,突然轉頭看向了蕭玲瓏,說道,“我與七星山,本就頗有淵源。算來,便是一家人。此次西山十八寨歸於一統後,我願率衆一同歸附七星山,合兵一處共抗金兵。但前提是——”
張獨眼擡頭一指蕭玲瓏,“蕭郡主,她必須嫁給我!”
“什麼?!”阿達與阿奴當場發作大怒的嘶吼,左右就衝到了張獨眼身邊。
同桌的幾個和尚洞的首領也頓時做出反應,將放在桌下的兵器都亮了出來,一同護到了張獨眼身邊,將兵器指着阿達與阿奴。
楚天涯的牙齒咬得骨骨作響,馬擴的拳頭也捏了起來。
蕭玲瓏更是目如噴火,眼看着就要發作。
現場氣氛,緊張肅殺到了極點,眼看一觸即發!
“哈哈哈!”張獨眼突然放聲的大笑,“你們幹什麼?嗯?!——還說和解,全力抗金,這麼看不起、信不過我張獨眼,那還談個屁!”
說罷,他嚯然而起怒拍酒桌,“來人,擂鼓出戰!不惜一切代價,馬上攻下青雲堡!——別讓這說客和七星山的朋友以爲我們沒那能耐拿下城堡,把我和尚洞給看扁了!”
這一次,楚天涯只是靜靜的坐着,不出言阻止了。因爲張獨眼提的條件實在是露骨且苛刻——以蕭玲瓏嫁他爲要挾!
其他的條件,都可以討價還價,或是入寨與孟寨主商量之後權衡定奪隨機應變;唯獨這件事情,楚天涯不可能替蕭玲瓏拿了主意!
幾名山寨頭領便氣勢洶洶的要衝出去,擂鼓發令。
“慢着!”蕭玲瓏突然站了起來。
“站住!”張獨眼頓時面露喜色喝住了那幾個頭領,轉頭對蕭玲瓏道,“蕭郡主,可有話說?”
蕭玲瓏深吸了一口氣,轉頭看着比他高了一頭、體型幾乎有她兩倍大小的張獨眼,一字一頓道:“我可以嫁給你。”
“你瘋了!!”楚天涯再也按捺不住,拍案而起怒道,“此事到此爲止,不必再談!”
“哈!——哈哈哈!”張獨眼突然猖狂的放聲大笑,然後斗然停住笑聲,一臉兇光的瞪着楚天涯,沉聲道,“我的地盤,還輪不到你來放肆叫囂——你是什麼東西?我與青雲堡、七星山還有蕭郡主的事情,跟你有屁的關係,輪得到你來管?你最好給我乖乖閉嘴!——若非是看在馬二哥面上,我現在就要廢了你!”
蕭玲瓏微擰眉頭清凝美眸的看着楚天涯,臉色複雜到了極點。楚天涯則是瞪大了眼睛盯着她,全然無視了張獨眼的張狂存在,似要從她的眼睛裡讀出答案。
“我說過的,沒有人可以阻止我要做的事情。”蕭玲瓏毫不退避的迎着楚天涯的目光,輕聲的,但是堅決的道,“爲此,我也可以不惜一切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