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這麼久的皇帝，顧安寧如今已經很成熟了。
嘴邊蓄起兩撇鬍須，眼中神采奕奕，卻又多了幾分沉穩。
當年那個嚷嚷着不想當皇帝的少年，現在就算穿着刻意做舊的平民衣裳，都遮蓋不住一身的貴氣。
只是他和馬凝煙不一樣，始終心懷天下，慈悲爲懷。
做起事來，有魄力，卻又不夠狠辣。
朝中那些文官，每日都要吵上幾句，弄的他很是心煩。
藉着參加盲女的婚宴，出來透透氣。
兩人沒有刻意趕路，隨意逛着，看看風景，看到一些新奇的事物，便停下多欣賞一會。
花費數日，纔到地方。
無需他人指引，江林便可看到那清晰的氣息指引。
【人間如畫】的世界中，每個和他有聯繫的人，身上都會有這樣的氣息線條。
附近街道上，幾道人影默默跟隨。
那都是當年顧安寧賜下宅院後，搬過來的侍衛。
他們暗中保護老乞丐和盲女，如今江林兩人來了，自然也要迎駕。
不過他們並未暴露身份，江林也只是瞥了眼，沒有在意。
他又擡頭看向高空，在常人無法注視的地方，一道身影盤膝而坐。
似察覺到了江林的視線，謝虞霜站起身來，衝他微微躬身行禮。
見她也在這，江林不禁有些疑惑。
她來這做什麼？
只是謝虞霜並未有過來碰面的意思，江林也不好過去問她。
至於顧安寧，他現在也是有修爲的人，達到了元武境巔峰，不像馬凝煙進步的那麼快。
畢竟他每日要處理朝政，沒有太多的時間修習武道，大部分修爲都是靠丹藥堆起來的。
察覺到那些侍衛的存在，顧安寧並未出聲，只笑着道：“太爺爺，民間向來有隨禮的習俗，不知您準備了什麼禮物？”
江林從懷裡掏出幾大塊金子，隨手擺弄幾下，捏成了動物模樣，道：“這個。”
顧安寧微微一怔，而後笑出聲來。
江林問道：“你要送什麼？”
顧安寧從懷裡掏出幾個差不多的物事，道：“和您一樣。”
江林也是一愣，隨後不由跟着笑起來。
雖然顧安寧和江林認識的時間，沒有馬凝煙那麼久。
但相比之下，他反倒比馬凝煙更像江林一些。
容易心軟，做事有分寸，喜歡多想多考慮再做決定。
而馬凝煙更像馬陸，有魄力，執着，但偶爾會刻意忽略一些事情。
兩人一路說着笑着，很快來到那處小院。
當年的院落，並沒有太大改變，只是門裡門外都貼了喜字，掛上了紅燈籠。
不過隔壁也是如此，同樣大紅喜字，大紅燈籠，賓客滿座。
老乞丐身子骨還算健朗，站在門口，滿臉笑容的迎接賓客。
江林的體格魁梧，遠超常人，很遠便能看到。
老乞丐遠遠看到他，便立刻朝這邊快步跑來。
到了跟前，他立刻跪拜下去：“小人拜見兩位洪爺。”
顧安寧伸手一撫，勁氣將他帶起，笑道：“老爺子無需如此客氣，今日你家中有喜，自然以你爲尊。”
“小人不敢！”老乞丐連忙搖頭，目光溼潤：“當年若非二位爺的幫襯，我這殘軀早已入土，哪還有今日的喜事。無論如何，您二位都要坐在上位纔是。”
顧安寧沒有太較真這個事，朝廷之上，以他爲尊。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
這小小的院落，主位他也坐得。
至於高不高調，對一位皇帝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他能站在平民百姓面前，就已經是高調了。
老乞丐在前面引路，將兩人迎入院中。
前來恭賀的賓客，見到江林和顧安寧，都很是驚訝。
自八年前老乞丐搬來這裡，一直行善積德，人緣還是很不錯的。
目前買了個鋪子，做起早點買賣，味道不錯，價格也很公道。
時間久了，誰見了他們爺倆不得豎個大拇指。
能被老乞丐親自迎接的貴賓，看起來又如此不凡，許多人都好奇的打量着。
江林和顧安寧絲毫不在意別人的目光，進了院子後，顧安寧問道：“那丫頭呢？”
“在屋裡等着接親，這便將她喊出來。”老乞丐說着就要進屋。
顧安寧雖然久居朝堂，卻還是明白此中門道的，連忙拉住他，道：“無需如此，等婚禮過後再見面也不遲。”
“那豈不是怠慢了二位爺？”
“你再這般客氣，我可就走了。”顧安寧道。
老乞丐連忙擺手，不敢再多說。
顧安寧又問道：“嫁給哪戶人家了？”
“就是隔壁，郭姓人家。”老乞丐臉上露出笑容，道：“那孩子名叫郭啓辰，也算我從小看着長大，是個讀書人，如今正在考取功名，只等明年揭榜。”
“倆孩子算得上青梅竹馬，只是我這家境平凡，只覺得有些配不上他們家。”
顧安寧失笑，道：“這天底下，可沒你們家配不上的，莫要多慮。”
老乞丐哪裡明白此話真意，只當是在寬慰。
畢竟郭啓辰一旦考上了，便是官老爺，自家這樣的窮苦出身，哪能配得上呢。
顧安寧見他如此，也不好多說，總不能直接把皇帝的身份亮出來。
不多時，外面傳來了喜氣洋洋的吹打聲。
雖然是隔壁，但迎親的隊伍，還是圍着街道轉了一整圈纔過來，也算公告天下的意思。
新郎官進門後，江林看過去，眉清目秀，斯斯文文的，的確是個讀書人。
老乞丐看了看江林和顧安寧，又看向正過來的新郎官。
江林知道他的意思，道：“把喜事辦好，有的是時間敘舊。”
老乞丐這才告罪一聲，過去迎了郭啓辰。
“柴爺爺。”郭啓辰拱手彎腰行禮。
“好孩子，好孩子。”老乞丐滿面笑容。
喜婆把新娘子，從屋裡背了出來。
一身紅色嫁衣，加上那紅蓋頭，看起來格外喜慶。
望着那嫁衣，江林眼中微微有些恍惚。
“可惜我們再如何念想，也終究回不去曾經。不然的話，我怕真要披上紅色嫁衣來找你，而不是送個破荷包。”
玉兒的話語，在耳邊迴盪。
時間過的那麼快，眨眼間連馬凝煙都已經過了中年。
可時間又好似過的很慢，自己身上什麼都沒變過。
這不禁讓江林心中有些許紛亂，變了的是假的，不變的纔是真？
可是不變的，當真是真嗎？
他總覺得似領悟了什麼，卻又說不清楚。
此時郭啓辰也注意到了江林和顧安寧的存在，好奇看了幾眼，尤其在江林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直到喜婆把新娘子背進轎中，有人提醒道：“新郎官，快來！”
郭啓辰這纔回過神來，連忙返身回去。
顧安寧開口問道：“太爺爺，您覺得這小子怎麼樣？配得上那丫頭嗎？”
江林從沉浸中醒神，隨口道：“既然一個願意娶，一個願意嫁，便沒有配不配的上。”
顧安寧沒有察覺到他的異樣，點點頭，道：“確實是這個道理。”
之後便是拜天地，送入洞房，賓客皆歡。
江林和顧安寧，自然要留下吃杯喜酒。
不過新娘子晚上入洞房，不方便見客，只能等第二天回門了。
喜宴過後，天色尚早。
顧安寧便拉着江林，要出去溜達一圈。
好不容易出回宮，自然要多看看。
江林倒是無所謂，老乞丐忙着招呼客人，也沒功夫陪他們，還不如出去散散心。
一路順着街道走着，顧安寧這裡看看，那裡瞅瞅。
他小時候沒過過什麼安穩日子，長大後又一直在打仗，然後就開始做皇帝。
民間的一切，對他來說還是很有新鮮感的。
而且自己如今是皇帝，百姓過的如何，他這個做皇帝的自然想多瞭解。
只是走了一段路，顧安寧並不是很高興。
因爲百姓的日子說不上太好，或許比多年前好一些，卻還是有很多人過的極苦。
江林看出他的煩惱，道：“治理天下，非一日之功，慢慢來，不着急。”
顧安寧哪裡會不懂這個道理，只是道理歸道理，想的明白，和做起來完全兩碼事。
江林知道這種事，只能自行領悟，沒有過多言語。
又過了兩條街道，江林停在一處攤位前。
攤主是個年約五六十的老者，白髮蒼蒼，面前支着一張桌子，上面擺着筆墨紙硯，和一些已經完成的畫作。
見江林停下，老者看向兩人，略微打量後，道：“二位貴人，隨意看，若是有看中的，取走便是。”
顧安寧咦了一聲，道：“你不是賣畫的？”
“是。”
“那爲何不要我們錢？”
“二位身份尊貴，權當結緣，總好過那零散的銀子。”老者道。
他這麼一說，連江林都有些意外：“你爲何覺得我們身份尊貴？”
老者低聲道：“二位的衣裳雖然看着普通，但用料極爲紮實，一看便知道是刻意做舊，所以必定是有很高的身份，又不想讓人知道。若沒猜錯，怕是官老爺吧？商賈可不會做這樣的事。”
顧安寧不禁笑起來：“老爺子這眼力倒是不錯，心思也很機敏，有點意思。”
老者謙遜道：“小老兒終日作畫，若無觀察細緻，畫也不會太好，這方面比常人或稍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