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一片一片地落下。晶瑩剔透的雪花,漫天散去,鋪蓋了整片約瑟城,連上空的雲,似乎都帶雪色。
“人間的溫熱,難捱天上的雪。”
冰冷的雪,一點一點在斯特魯掌中融化,化成水也依舊溫柔,沒有任何掙扎。
只是……略帶刺痛。
午夜十二點的鐘聲在耳朵裡迴響,醇厚的、靜靜的就在回憶裡盪漾。
斯特魯都快忘記了——自己是一隻貓。前世,他虔誠地合掌在神前祈願了百年。
他說,他不想成爲一個人。
神問他,“爲什麼?”
他默不作聲,只是低了低頭看着手上的戒指,淺淺地笑了。
月牙似的花眼,清淺的酒窩,笑起來就是那麼深情,身上的抑鬱氣息更是令人着迷,像是一朵海棠,看着風雨依舊笑如春暖。
斯特魯說:“我不喜歡花,不喜歡草,不想當鳥,雖然我很喜歡樹,但太孤單了,會讓我想起他。”
“他呀,最怕我難過了,要讓他知道該有多難受。”
斯特魯知道,這些只不過是藉口罷了。
他記得,
他說,來世他不能當一棵樹,這樣他就不能陪着他雲遊四海了。
他說,他最喜歡桂花樹。因爲天庭上的桂花樹不管怎麼樣,它只會落花,不會落葉。
他說當一隻貓吧,那樣他就可以有機會真正瞭解他了。他,註定會有人保護的,而他要做的,就是默默看着這一切,看着他幸福。
神聽了,沒有說話。
於是,斯特魯在那棵梧桐樹下日日夜夜祈禱。因爲靈魂不碎,所以他一直在樹前跪下,整整一百年,從未停歇。
如今,他身上的桂花香依舊在梧桐樹上,讓神都留戀。
終於有一天,神答應了。他知道,他無法拯救這個頑固的靈魂,索性讓他去追尋,哪怕最後無法挽回——但,那是他的命。
神說:“去吧,去找他。”
他笑了,還是那一身淡雅的桂花香,淺淺地笑,笑得那麼刺眼,也那麼美。
“謝謝,”他說。
神看着他走了,頭也不回地走了。
“應該……再也不回來了吧?”神悄悄地嘟囔着。聲音,小到只有他自己能聽得見。
這人類,可不就是這樣,明明愛得入骨,卻倔強得要死,這麼倔有什麼好處呢?
什麼愛啊恨的,他千百年來見得多了。以命抵命,哪怕魂飛魄散,永世不入輪迴的都有,以爲可以感動別人,其實只是讓自己有了一點念想罷了。
他愛的那個人呢?說不定在夢裡見着心心念唸的愛人。
“並不是付出多少就能收穫多少,這世界總要有不公平的。有了不公平,纔會有格外珍惜的幸福。”
“這些人怎麼不懂呢?”
神暗暗嘀咕着,好像看不懂這些傻孩子不明不白的癡情。
一個眼神、一句話、一個擁抱、一個回眸,明明那個人都是無意的,本來就是施捨,到了心底就變成了朝陽月光。
“還真是奇怪啊。”
看着遠方的貓咪,神摘下面具,面具裡是一張笑得咪起了眼的少年,彷彿他從來沒有被時間審判過。
他的笑裡沒有任何感情,因爲他是神。
眼前的梧桐樹,霎時,幻化成桂花樹,飄香萬里,只可惜,他嗅不到了。
神撫着臉,看着桂花樹好奇道:“你又何必這樣呢?”
桂花樹一動不動,沉默無言,還是沒有回答,安靜得似乎他從來沒有活過。
“算了,你們人類就是這樣,既然不願說,我也不問。”
“只是,你不要後悔……”
神的面具下是一張妖冶的臉,沒有半點神聖的模樣,卻也算驚駭世俗了。
罷了,人類的事,他也不可多管。
“對了,梧桐樹,你真香~”
神噗呲笑了,完全看不出是活了千萬年的石像。仔細看,才發現這根本是一個像貓一樣陽光的少年郎。
“梧桐樹”還是不說話,像在慪氣一樣。
只是,他還是那麼香,跟那隻貓一樣,卻一點都不好哄,但是,很可愛啊。
都是小孩子嘛,才活了幾百年,像他吧— —都不記得他自己是什麼時候誕生在這世上的了,他活了很久很久,沒有任何時間懸念。
等一個月,是期待;等一年,是渴望;等十年,是相思;等一百年,是物是人非;等一千年,是翻天覆地;等一萬年,是消失殆盡。
那等到一切的盡頭呢?
他什麼也得不到。
一出生就只知道掌管命輪,他們都是從孩子時期長大的,懵懵懂懂到朝氣蓬勃最後老去、離去。而他不是,他從睜開眼的那一刻就已經長這樣了,除了使命,否則他不可能離開這裡。
連他的命,他也控制不了。
控制別人的命,也不是他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