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天真轉過了頭,“陛下這是什麼意思?”
“你明知道朕是什麼意思。”寧子初面無表情道,“你忽悠得了其他人,忽悠不了朕,朕剛纔看見鳳雲渺的下屬扛着一個麻袋,悄悄從後院溜了出去,看麻袋的大小,感覺像是個人,朕讓司風跟過去看了看,果然是。你告訴朕,死掉的那人是誰?”
“陛下的好奇心可還真是重啊。”顏天真輕挑眉頭,“陛下放心,死去的是敵人。”
“是之前下毒的人嗎?既然是敵人,爲何要隱瞞?”寧子初的臉上寫滿了疑問,“天真,你們究竟有什麼事情瞞着大家?”
“陛下一定要這麼刨根究底,那我就告訴你,真正的敵人還活着,死的這個,不過就是一個跑腿的,他背後的主人,跟我和雲渺有仇怨,這是我們的事,與陛下無關,幕後人與陛下你,不相識。”
“那你們是怎麼抓到這個敵人的?鳳雲渺失蹤的這兩天到底幹什麼去了?”
面對寧子初的一個又一個疑問,顏天真有些好笑,“陛下,其實你不需要知道我跟別人的恩怨。”
“朕只是不希望中途又出現什麼意外,想要把暗處的敵人早點解決罷了。”
“真要解決起來也不是那麼容易的,這個傢伙曾經死裡逃生,辦事一定會很謹慎。陛下放心罷,就算敵人出什麼幺蛾子,也不會是針對陛下,你們本不相識。”
“朕當然不是擔心有人來找朕的麻煩,朕是擔心你。”
“我會照顧好自己的,多謝陛下關心。”
顏天真說着,轉身走開。
鳳雲渺的歸來,讓南旭國衆人又提起了精神,夜裡還擺起了酒席。
“今夜在這客棧裡停留最後一夜,明早出發。”酒桌邊上,顏天真笑道,“今夜可以飲酒,不過,要適可而止,可不能酩酊大醉,誰要是喝醉了明早無法趕路,就把他丟在客棧裡。”
衆人紛紛應好。
“妹夫,你可真是夠狡猾的,還大夥白白擔心了你兩天。”尹默玄就坐在鳳雲渺邊上,低聲道,“你是不是應該先自罰幾杯。”
“大舅子可要想好了,我若是喝多了,明天無法趕路,可怎麼辦。”
“你反正是坐在馬車裡,喝多喝少,是清醒還是醉,又有什麼關係?喝醉了往馬車上那麼一扔,不是照樣趕路?”尹默玄笑道,“不能喝多,是針對那些騎馬的。”
顏天真告訴他鳳雲渺假失蹤的真相之後,他並不因此氣惱。
他心中完全理解鳳雲渺的行爲,此刻只是故意找茬,想灌他酒。
鳳雲渺豈會不知道他的想法,悠悠道:“你讓你妹妹親自餵我喝,我就絕無異議。”
尹默玄靜默了一瞬,隨即道:“你們整日在我面前膩膩歪歪,欺負我這個光棍?”
“以大舅子的條件,想找媳婦還怕沒有?光棍也是你自己選擇的路,就別抱怨旁人膩膩歪歪,你也可以快些找個人談情說愛。”
“你們很幸運,可以與喜歡的人談情愛。”尹默玄笑了笑,仰頭灌下了一杯酒,“可惜啊,我卻沒有這個福分。”
鳳雲渺不再繼續往下說。
還是不提那些讓尹默玄傷感的話題了。
人生七苦,其中之一就是求不得。
酒足飯飽之後,衆人各自回房休息。
尹默玄喝得有些多,被顏天真與鳳雲渺一左一右地扶着進了客房。
“大哥,你爲何喝這麼多啊……”顏天真給尹默玄蓋好了被子,轉頭望向鳳雲渺,“你們在酒桌上都說了些什麼?”
她在酒桌上只顧着和鳳伶俐說笑,也就沒有認真聽其他的。
“聊了些關於男女情愛的事。”鳳雲渺道,“大舅子覺得自己是個光棍,沒人跟他談情。”
“胡扯,分明是他自己不想談。”顏天真撇了撇嘴,“大哥從小就喜歡女帝陛下,這麼些年也沒人得到個迴應,又不願意移情別戀,能有什麼辦法?”
說到這裡,顏天真嘀咕一句,“若是陛下能想通,或者大哥能移情就好了。”
有些苦苦追尋的事,要是長期得不到結果,便可以考慮放棄了。
“回房休息吧。”鳳雲渺拍了拍顏天真的肩,“大舅子的這份耐心,也很值得欽佩,不是嗎?”
“嗯。”顏天真點了點頭,與鳳雲渺轉身離開。
……
一夜好夢。
第二日早晨,衆人用過早點之後便離開了客棧,繼續前行。
花費了半天的時間終於離開了荒郊野嶺,途經一處村莊時,隊伍有所停滯。
“報——陛下,前方的村子橫屍遍地,似乎剛剛經歷了一場血洗!”
馬車內的寧子初聽聞此話,掀開了馬車窗簾。
“屠村?還有活着的人嗎?”
“目前還沒發現有什麼活口,一眼望過去,四處都有屍體,這麼大規模的屠殺,排除仇殺的可能性,極有可能是強盜土匪幹的事。”
“既然都沒有活口,那就不管了。”寧子初放下了窗簾,“繼續前行罷。”
此地又不歸屬北昱國,屠村與他又有什麼關係。
同一時刻,後邊不遠的鳳雲渺等人也聽見了這消息。
“真是喪盡天良。”顏天真掀開窗簾,望着馬路上躺着的屍體,有老有少,空氣中漂浮的都是血腥味,此情此景,看得人心裡沉重。
她一向不是個好管閒事的人,可並不代表她看到無辜百姓慘死會沒有情緒波動。
這只是一個村子,住着的都是最普通的平民百姓。
是什麼樣的人,懷着什麼樣的心思屠殺全村?
生活在最底層的羣衆,生命竟然是如此不堪一擊。
她活得高高在上,望着眼前蒼涼的畫面,唏噓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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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雲渺彷彿看穿了她的心思,伸手撫上了她的頭,“要不,咱們就在此地歇一歇,隊伍這麼多人,讓屬下們將這些村民都埋葬了。”
全村的人都慘死,無人收屍料理後事,當真悲涼。
這些屍首會經歷風吹雨淋暴曬,腐爛發臭無人問津。
“好,咱們就在此地停留,讓手下的人將這些屍體都處理了。”
就當是行善積德。
過去的歲月裡,手上也沾了不少鮮血,收割了不少人命。
她也不是天生的劊子手,偶爾也該發一發善心。
殺過人,積過德,相互抵消,正如花無心常常掛在嘴邊的——善哉善哉。
南旭國與鸞鳳國的隊伍都停了下來。
寧子初那邊很快就收到了消息。
“陛下,南旭國與鸞鳳國的隊伍停留了下來,兩位殿下說,這些村民太悽慘了,死在大街上都無人問津,讓手下的人處理這些屍首,讓這些村民有個歸處,大善。”
馬車內,寧子初翻了個白眼。
鳳雲渺,真是會賺名聲。
明明就不是什麼好人,發個善心也不過就是給旁人看,讓外人曉得他品德有多麼高尚?
又或者是壞事做多了,難得想要行善積德。
既然鳳雲渺付出了行動,那他也不能冷眼旁觀什麼都不幹。
否則,只怕其他兩國的人要說他這個君王沒有人性。
想到這,寧子初朝外吩咐道:“咱們也停留下來,派一半的人去幫忙處理這些屍體。”
“是!”
三國的隊伍,都在村莊之內停留了下來。
眼見都大中午了,衆人便各自找着乾淨的地坐下來喝水吃乾糧。
“殿下,我們大致算了算,死亡有一百餘人,都是死在刀劍之下,這屠村的必定是強盜土匪了。”
鳳雲渺聽着手下人的彙報,問道:“屍體處理得怎麼樣了?”
“快一半了。”
“都先停一停,吃飽喝足之後再繼續。”
“是。”
“除了戰爭和瘟疫,幾乎不會看到這樣大規模的死亡。”尹默玄從馬車內下來,手中提着幾個水袋,各自朝着鳳雲渺和顏天真遞了出去。
而就在這個時候,有人跑上前來道:“殿下,我們居然發現了一名活口!”
顏天真微訝,“竟然有活口?”
“應該是整個村子裡唯一的活口,是個姑娘,被發現的時候藏在兩具屍體下面,我們原本以爲她死了要擡出去,沒想到居然咳嗽了兩聲,我們將她放下來餵了水,就給醒了。但她十分害怕我們,又躲回櫃子裡去了。”
“難得有個活口。”尹默玄道,“這村莊附近渺無人煙,全村的人都死了就她一個,心裡必定是留下了創傷,這樣,捎她一段路程,到了集市之後就把她放下,留點銀兩給她就成。”
“可是王爺,她躲在櫃子裡不願意出來,就跟驚弓之鳥似的,我們想去拉她,她又哭又叫。”
“大概是心裡留下陰影了,或許是你們這些爺們不夠溫柔。”顏天真站起了身,道,“帶我去看看。”
顏天真被領着去了一間破屋。
侍衛指着屋子角落的櫃子,“太子妃,她就在裡面,怎麼叫都不願意出來。”
顏天真走到了櫃子外面,伸手敲了敲。
“姑娘,咱們都是女子,你不用擔心我會對你做什麼。把櫃子開開。”
櫃子裡的人沒有任何反應。
顏天真又道:“如今整個村子裡就你一個活口,我們途經此地,可以捎你一段路,帶你離開這裡,你要是不給我們開門,我們走了,你又該往哪裡去?這附近都沒有人煙,你就真不怕嗎?我的耐心有限,你要是不開櫃子,我們可不等你。”
顏天真這話一出,總算有了點反應。
櫃子的門被開了一條縫,從裡面傳出了一道微弱的女子聲音,“你們真的不是壞人嗎?”
“不是,我們是一羣貴族子弟,我們怎麼可能隨意屠殺老百姓?我們路過這裡,看到你們全村被屠,便暫時留下來處理這些屍體,以免發爛發臭,你應該感謝我們,而不是懷疑我們。”
顏天真說話間,身後響起了腳步聲,轉頭一看,是尹默玄過來了,手中還帶着乾糧和水。
他瞥了一眼櫃子,“還不打算出來嗎?我們捎帶你只是舉手之勞,你以爲我們能圖你什麼,不領情就罷了,你自生自滅我們也沒有意見。”
櫃子裡的人似乎是把二人的話聽進去了,將櫃門打開,讓人看清了她的模樣。
一身粗布麻衣,頭髮梳成兩個麻花辮,由於長久壓在屍體下,變得亂糟糟,滿是血污的臉,根本就看不清長什麼樣。
她的一雙大眼睛倒是好看,黝黑又顯出了幾分無助。
死裡逃生,這讓她似乎對每一個人都生出了防備。
她望着尹默玄手上的水袋和乾糧,嚥了咽口水。
尹默玄看出了她的心思,將手裡的東西遞給了她。
她接過了東西,目光在尹默玄的臉上多停留了片刻。
大概是因爲餓得不行,拿起乾糧就開始狼吞虎嚥,大口地灌着水。
她吃得急促,片刻之後就飽了,剩下的水便倒在手掌心裡開始洗臉。
姑娘都是愛美的,受不了髒。
洗乾淨了一張臉之後,她再次擡頭,一張清麗的容顏卻讓尹默玄跟顏天真齊齊一驚——
眉如柳黛,面如桃李,面部輪廓柔美,五官秀麗地組合在一起,是個標準的美人坯子。
兄妹倆的驚訝,並不是因爲這個女子好看,而是因爲這個女子的相貌——太像女帝尹殤骨。
不能說是一模一樣,但是最少有八分像!
“殤骨……”尹默玄低喃了一聲。
不,這不是尹殤骨。
尹殤骨此刻應該在鸞鳳國皇宮之內。
明知道不是,尹默玄還是忍不住要把目光放在那女子身上。
太像了。
不過,容貌雖然像,氣質卻是迥然不同。
女帝有氣勢,性格較爲冷清。
眼前的這個女子,看着就像個小家碧玉,無害又脆弱。
尹默玄打量着她,身旁的顏天真卻是立刻心生警惕。
這一刻,她開始懷疑這個女子的身份。
不爲其他的,就爲了她那張臉。
這張臉,是真面目嗎?
顏天真的目光中浮現狐疑。
最近發生的事不少,她不得不警惕陌生人。
當初在東陵國,她用仙妃的身份混進皇宮,容貌與本來面目有七八分像,是史曜連在她原本的容貌上進行微調,做成人皮面具,五官有所改動,整體看起來就不一樣了。
那麼高明的易容術,讓外人以爲,仙妃與良玉郡主只是長相相似的兩個人。
此刻在櫃子裡的這個女子,會不會是敵人派來的?根據女帝的相貌進行微調,想混入大隊伍當中。
顏天真深表懷疑。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全村的人都被屠殺了,偏偏就剩下她一個活口,那麼,有誰還能證明她的身份?證明她就是這村莊裡的普通平民,如果有人能證明,自己便可以打消疑慮。
然而沒有人能證明。
那麼這女子的身份就是個謎。
來路不明,不能信。
顏天真的心中疑心重重,面上卻沒有表露出來。
如果這女子真的心懷不軌,也不用急着把她抓起來審問,現在只有猜測沒有證據,不能完全認定她就是敵人,不能殺不能放,那麼——先觀察再說。
而尹默玄此刻也已經回過了神,開始詢問眼前的女子,“說說你的名字,也好讓我們稱呼。”
女子道:“我叫白杏。你們……爲什麼這麼奇怪地看着我?”
“因爲你長得太像我們認識的一位朋友。”顏天真說着,蹲下了身與她說話,“姑娘,你是從小就在村子裡長大的嗎?”
白杏點了點頭,“對。”
顏天真仔細地觀察着她的面部神情,“那麼,你知不知道爲何你們的村子會遭到血洗?你經歷了屠村,總該看到動手的人長什麼樣吧?”
“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村子會迎來這樣的劫難,我們村子一百多口人,一直生活得好好的,直到昨天晚上……”
說到這兒,白杏的目光中帶着顫抖的恨意,“一羣拿着刀的男人來到了我們的村子,二話不說拿起刀見人就砍!不管男女老少,通通都不放過,家家戶戶攢的錢,還有米麪乾糧全都被搶劫一空!凡是值錢的東西都被拿走了,糧食也幾乎都沒有!”
顏天真望着她顫抖的語氣不似作假,又道:“壓在你身上的兩具屍體,是你的親人嗎?”
“是我的……爹孃。”白杏說到這兒,從櫃子裡衝了出來,抓住了尹默玄的衣襬跪在地上,“真的就只有我一個人活下來了嗎?其他人會不會還有氣?我的爹孃……沒準他們也還沒嚥氣,你們看看啊!”
尹默玄轉過頭,吩咐侍衛再去檢查一次。
侍衛檢查回來之後,道:“王爺,他們斷氣很久了,身體都僵硬了,沒有人像這位姑娘一樣幸運。”
白杏聞言,頓時跌坐在地上,六神無主。
那空洞的眼神彷彿在敘說着無盡的悲傷。
顏天真將她的一切反應看在眼裡,沒有發現任何漏洞。
真的只是一個僥倖逃生的普通村民?
還是不想去相信。
換一張臉她還不至於懷疑,爲什麼就要長得像女帝?
有這樣一張臉,鸞鳳國的人,哪個不會厚待她。
就衝着長得像女帝這一點,鸞鳳國人也不會把她捨棄,或許還會莫名生出好感。
就比如此刻站在她身旁的大哥……
顏天真從尹默玄的目光中讀出了同情。
先觀察觀察吧。
都說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可週圍這麼多人看着,不會有誰同意下殺手。
再說了,要真是敵人,還可以考慮一下是不是有利用價值,就像雲渺對待陰魂那樣,利用完之後再捨棄。
顏天真思索着,離開了破屋。
返回馬車旁,鳳雲渺正坐着在喝水,眼見着她走近了,將手中的水袋遞給她。
顏天真接過水袋飲下一口,道:“雲渺,那個死裡逃生的姑娘,我剛纔去見過了,差點沒驚掉我的下巴。”
“怎麼?是相貌太醜,還是太美?”
“是個長相與女帝相似的美人。”顏天真道,“我在想着她那張臉究竟是不是真的,她要真是敵人,會採取什麼樣的行動,該怎麼實現她的利用價值等等……對了,你不是精通易容術嗎?回頭趁她睡着了,去驗證一下她那張臉皮是不是真的。”
“與女帝容貌相似?”鳳雲渺的桃花美目微微眯起,“如果真是南弦或者白路派來的,那會不會也太明顯了點?這樣一個女子,必定會引起我們的猜疑,你覺得她身上有什麼可疑的地方?”
“她的面部表情以及她的回答沒有任何漏洞,我完全看不出來有什麼古怪。”顏天真聳了聳肩,“就是因爲這樣我才煩惱,我看得出大哥已經動了惻隱之心,我要是沒有任何證據,就把這女子抓起來或者殺掉,大哥鐵定不同意。我可不想因爲一個外人,跟大哥鬧矛盾。”
“那就先觀察,等她睡着之後,去驗證一下她的那一張臉皮,一旦發現她有任何古怪之處,她的嫌疑就完全洗脫不掉了。”鳳雲渺輕描淡寫道,“你若是怕和大舅子鬧矛盾,就讓我來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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