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說得倒是輕巧,你覺得自己能有機會打她?”將半宸惡劣的神色看在眼中,趙丹兒不慌不忙,“陛下,她這主意一點也不餿,比起你之前出的主意,不知好了多少,說白了,陛下還是邁不過去自己心裡的那道坎。%D7%CF%D3%C4%B8%F3”
他這會兒罵罵咧咧地說顏天真出了餿主意,他也不想想他自個兒之前說——抱養一個新生兒回來養,豈不是更荒唐?
悄悄抱養一個孩子,只能暫時緩解外界的輿論,讓外界的人曉得帝后的身體沒有毛病,卻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趙丹兒此刻已經認定了顏天真出的主意最好。
“你以爲有你護着她,朕就收拾不了她了嗎?我們的家務事,你爲何要跟她說?她終究是一個外人,你就不怕她泄露出去?”
“就算臣妾不護着她,有鳳雲渺在,你也沒那麼容易整到她,至於她會不會泄露出去……這我還真不怕她泄露。”趙丹兒笑道,“我與她之間的情誼,你肯定是不會明白的,你不相信她,我相信她。”
半宸陰沉着臉,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陛下,你必須要有一個繼承人。”趙丹兒正色道,“這件事情別人幫不了你,你若是真的克服不了心理障礙,不妨藉助藥物?”
“如此一來,一定會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記憶。”半宸面無表情道,“這段記憶將會伴隨着朕今後的人生,讓朕鬱鬱寡歡。”
“不就是讓你生個孩子嗎?又不是讓你去赴刑場。”趙丹兒搖了搖頭,“罷了,此事我還是再去跟良玉妹妹商量商量,看她還有什麼更好的辦法沒有。”
“你能不能別老念着她?你還真就覺得她什麼忙都能幫上嗎?”
“至少她出的主意,比陛下出的更靠譜些。”
“……”
……
“這就是趙丹兒送你的金冠?看着還不錯。”
專供異國貴賓休息的迎風閣之內,鳳雲渺端詳着桌上那頂金光璀璨的頭冠,悠悠道了一句,“與她那頂鳳冠極爲相似,唯一的區別就是將鳳凰換成了孔雀。”
“不錯。”顏天真笑道,“她曾說,鳳冠送給我都不介意,只可惜那東西是身份的象徵,就算是送給我了,我也戴不出門,只能收藏,還不如送我個能戴出門的。”
“她對你,還真是挺夠意思。”鳳雲渺道,“你準備在這呆幾天?”
“就呆兩日可好?大夥在樓船裡也有吃有喝的,只停留兩日,應該算不上耽誤時間吧?”
從衆人踏上尋寶旅途的那一日到今日,何止半個月,也不差這兩天了。
鳳雲渺也沒反對,“那就依你,兩日之後咱們離開。”
他的話音才落下,門外便響起了宮人的通報聲——
“南旭太子,皇后娘娘來了。”
鳳雲渺聞言,回了一句,“將皇后娘娘請進來。”
不多時,趙丹兒出現在二人的面前,面上掛着淡淡的憂愁之色,“良玉妹妹,你提供的方法陛下不同意,還發了火。”
“猜到了,心理障礙可不是那麼容易克服的。”顏天真微一挑眉,“此事終究還是你們的家務事,我一個外人,也不太好過多幹涉。”
“妹妹可別這麼說啊,我不拿你當外人。”趙丹兒幾步走上前,道,“你還能有其他的方法嗎?這世上有沒有一種藥物可以克服這樣的毛病?”
“他心裡抗拒,再怎麼吃藥也不管用啊,藥物的確能治身體上的毛病,卻不能治心裡的毛病,他的身體應該沒毛病吧?”
“那鐵定沒有。”趙丹兒頓了頓,道,“此事,你還沒和南旭太子說嗎?”
從趙丹兒出現的那一刻,鳳雲渺便一直在聽着她與顏天真的對話,沒有插口,而他也確實聽不明白。
此刻聽着趙丹兒的問話,便道:“說什麼?”
“你果然還不知道。”趙丹兒脣角輕揚,“良玉妹妹果然可靠,本宮讓她保守的秘密,她對你都沒有說,那就更不會對其他人說了。”
顏天真輕咳了一聲,“這種事也沒什麼好說的……”
“可本宮現在已經想不到主意了,你夫君足智多謀,我想讓他幫這個忙。”
“本宮的太子妃曾經欠過皇后娘娘的人情,這個人情我們自然是要找機會還,皇后娘娘有什麼煩心事,大可直說。若是需要保守秘密,本宮也會守口如瓶,不對外泄露。”鳳雲渺作出了承諾。
顏天真欠過的人情,作爲顏天真的夫君,他自然也要幫忙還的。
趙丹兒看上去像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從她們剛纔的交談中似乎可以聽出,半宸有什麼心病?
“既然太子殿下有心想要相助,那本宮就直說了……”
趙丹兒花費了片刻的時間,將心中所煩之事說了出來。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身爲一國之君,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缺子嗣的。而他這樣的心病,外人也的確幫不上什麼忙。”鳳雲渺略一思索,道,“本宮倒是有個主意,只是不知道皇后娘娘願不願意配合。”
“什麼主意?”趙丹兒的心中無端有些不好的預感。
要她配合?
難不成是想要她做出什麼犧牲?
而鳳雲渺出的主意,果真也讓她有些爲難。
“半宸抗拒與女人接觸,所以,想要讓他與女子合歡,最好是在他不清醒的情況下,並且,這個女子起碼要他看得順眼,這樣他事後纔不會覺得膈應,如此一來,就還能再進行下一次結合,直到女方懷上子嗣。”
鳳雲渺頓了頓,道,“怎樣才能不清醒呢?灌酒就是個不錯的主意,人在喝醉的時候,能壯膽,會做一些平日裡不敢做的事,清醒過後,卻又記憶模糊。讓他酒後與人同房,等他醒過來,大概也就記不清了,記不清,那就不至於心裡膈應。迄今爲止,能被他看得順眼的女子,大概也就皇后娘娘你一個了吧。”
“可是……本宮不喜歡男人。”趙丹兒撇了撇嘴,“本宮也不想伺候男人,一想到要去給人生孩子,這心裡別提多彆扭了,本宮就是想活得與一般女子不同,擺脫替人生兒育女的宿命。要我做什麼都好,我就是不要生孩子。”
“可你是皇后。”鳳雲渺淡淡道,“你要權利還是要自由?你想要全憑自己的心意走,不願意生兒育女,你這位置遲早也坐不穩,不能生育的皇后,必定會引來滿朝文武的不滿。當然了,你若是願意放棄你現在擁有的一切,離開這個皇宮,那你便可以隨心所欲,只要你狠得下心拋開一切,那你就徹底自由了,你也不用操心半宸的子嗣,他自己總有一天會想到辦法。”
趙丹兒:“……”
“眼下,就是你應該取捨的時候。”鳳雲渺繼續分析着,“你若是能克服心理障礙,給半宸生個一兒半女,你這位置就能坐得穩,你們所面臨的問題,對正常人來說都不算問題,可偏偏……你們邁不過去心裡的坎。”
“是啊,邁不過去,我這輩子都活得像個男人,你讓我做一個正正經經的女人,真是讓我好生煎熬,相夫教子這種事,我幾乎從來不想,可是我終究無法逃避,擺在我眼前的這兩條路,自由和權利,我應該抉擇哪一條?”
“我相信你的心中已經有答案了。”鳳雲渺不緊不慢道,“你這副女子的軀殼之下,是男子的靈魂,那麼,你大概更向往自由,這樣你就不用糾結生兒育女的事。”
“莫非我真的要狠下心,拋開一切一走了之……”趙丹兒垂眸思索,“權力地位是個好東西,可我不想爲了這東西犧牲太多,我想要堅持我自己最初的想法,隨心所欲。”
靜默了許久的顏天真聽到這兒,總算是開口了。
“丹兒,你該不會是真的想跑?”
“一開始我不想讓家族失望,不想讓陛下發火,轉念一想,我這輩子爲何要爲了別人而活?我顧忌家族,我光耀門楣,可家族之內卻沒有一個人能理解我,我此生最遺憾的就是作爲一個女人,完全無法主宰自己的命運,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大概都生在鸞鳳國吧,那個被女子統治的地方,我忽然也有點興趣了呢。”
趙丹兒說到這,目光之中生出些許嚮往之色,“我也好想去那個地方,建一棟大宅子,家中嬌妻美妾成羣,整日醉在溫柔鄉中,好不愜意。這樣的想法在男尊女卑之國是要被人笑話的,所以,我應該選擇一個女子地位高於男子的土地去過日子,這皇宮我不呆了。”
趙丹兒彷彿豁然開朗,擡頭衝着顏天真笑道:“妹妹,你們明日就要回國了,是吧?你們出宮的時候順便也把我捎帶上,你們去南旭國,我就去你孃家鸞鳳國。”
“這……”眼見着趙丹兒如此快就做了決定,顏天真有些不太確信,“你真的確定你要這麼做嗎?你可想好了?”
“人不爲己天誅地滅,我已經決定了。”趙丹兒脣角輕揚,“我就是要自己隨心所欲一回,不爲家族。這樣,爲了家族不被連累,我留下書信一封,說自己想要出宮散散心,再花錢僱一些江湖人士假意綁架我,讓外界以爲皇后娘娘是遭到歹人暗算,如此一來,我便可以毫不顧忌地跑,你們以爲如何。”
“那你家中人以爲你真的遭遇不測,豈不是要傷心難過?難不成你還要特意回家通風報信泄露行蹤?”顏天真抽了抽脣角。
“那便只能讓他們難過去了,我絕不露面。”趙丹兒道,“此事就這麼決定了,今夜我去和陛下暢飲一番,算是臨走之前跟他告個別。”
顏天真靜默了片刻,道:“罷了,你開心就好。”
作爲朋友,她自然不會逼趙丹兒做她不願意做的事。
這世上,誰不想隨心所欲呢。
……
夜色深沉,在寬敞的庭院之內撒下大片月輝。
這是半宸寢宮的後花園。
“陛下,再幹了這一罈女兒紅。”
涼亭內的石桌邊上,趙丹兒拎着酒罈子,爲自己和半宸滿上了酒。
他們所用的並非酒杯,而是——碗。
一碗下去纔夠爽,用酒杯,喝個許多杯才能痛快。
“皇后,今夜怎麼又想到來找朕拼酒?”半宸說着,將酒碗端到了脣邊,又仰頭喝下了一大碗。
趙丹兒坐在他的對面,趁着他飲酒時,將自己碗裡的酒偷偷倒入了身後的花叢中。
半宸將酒碗放下的時候,看見的便是趙丹兒也在仰頭飲酒。
然而,她只是喝了個底,這樣便不會醉了。
“今天的月亮似乎挺圓的啊。”半宸仰頭,看見了空中的那一輪明月,道,“咱們坐檯階上去看月亮,或者也可以躺上去,這樣看得更輕鬆。”
反正這周圍也沒人,並不需要顧慮行爲是否得體。
“好啊。”趙丹兒笑了一聲,率先站起了身。
走到了臺階上,她便在最後一格坐了下來,歪斜着身子靠在柱子上,這個姿勢比較輕鬆。
下一刻,察覺到身旁落下一道人影,半宸也坐了下來,伸手直接攬上了她的肩膀,如同哥倆好一般。
他們平日裡就稱兄道弟,這樣的舉止也是常常做的。
“陛下今晚喝得有點多,是不是覺得心裡太煩?”趙丹兒不鹹不淡道,“其實我心中也挺煩,人在世上,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你與我,都是身居高位的人,也難免遇到煩惱之事。”
“丹兒,你白日裡問朕,爲何不願意克服心理障礙其實,朕一直都在嘗試着克服。”
半宸的目光中有了醉意,說話卻還挺清楚,“你我相識也這麼多年了,有件事一直沒告訴你,先帝,也就是朕的父皇,在朕年少的時候,整日都在朕耳邊唸叨,女人是這世上最無情、最狠心的,讓朕千萬千萬不要對女人動心,因爲他曾被女子拋棄過,那個女子就是朕的母親。”
趙丹兒怔住:“先帝的皇后,不是去世了嗎?”
“那只是對外的說法罷了,其實是拋下父皇跟別人跑了,她並不是正經的大家閨秀,是闖蕩江湖的野丫頭,她想跑哪裡是難事?她不願意過錦衣玉食的生活,她不喜歡父皇有三宮六院,她便十分任性地跑了,朕生下來的第三天她就跑了,就只抱過朕一次,朕都不知道她長什麼樣子。”
“……”
“二十多年來,從未見過她,也不知道她還在不在人世,就算還在,也跟朕沒什麼關係。父皇當年專寵她一人,最好的都給她了,力排衆議封她爲後,她卻還是要走,一走就再也沒有回來,父皇總覺得自己的一片真心餵了狗,從朕懂事開始,就告訴朕,不要對女子動情,情愛會毀掉一個人,要成大事,就要斷情絕愛。”
半宸說到這裡,伸手揉了揉眉心,“在朕十五歲那一年,父皇帶朕去了青樓,把朕關在一間芬芳四溢的屋子裡,你知道那屋子裡有什麼嗎?二十名青樓花娘,搔首弄姿,赤身**,渾身帶着濃濃的脂粉味,一個個地往朕身上蹭,她們相貌都十分不賴,但是……朕當時真的噁心透了,胃裡都在翻涌,她們在父皇的命令之下,把朕包圍了起來。”
趙丹兒嚥了一下口水,“然……然後呢?”
“父皇給她們下達的命令是——絕對不能與朕發生關係,因爲她們不配,但是她們必須猥褻朕,不讓朕上吐下瀉,她們就都要人頭落地。她們把朕扒光了,不敢與朕發生關係,卻也佔了不少便宜,朕離開屋子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一整天吃的飯都吐了個乾淨。”
說到這兒,他呵呵一笑,“你看咱們這皇宮裡,那麼多妃子,個個長得都水靈,但是,只要有人擦脂抹粉,朕絕對受不了,你的那位良玉妹妹,美若天仙,妝容很淡,可就算如此,朕也不願意靠近她,就那麼一點點的脂粉氣,都逃不過朕的鼻子……還是你好啊,你性格那麼男人,平時都不怎麼擦胭脂。”
半宸說着,打了個酒嗝,頭一歪,便倒在趙丹兒肩上睡着了。
趙丹兒見此,朝着空氣道了一句,“出來吧。”
她他話音落下,亭子後走出了兩道身影。
“真可憐。”顏天真望着半宸,道,“每一個怪胎,都有着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