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章
難道就不能反了麼 豫州,廣陵城!
賀拔勝最近的心情的很好,廣陵城被他攻下,南樑在淮西設置的數郡之地,皆被他掌控。
有了這份功績,在洛陽的斛思椿已然無法與他相爭。
對於三萬北人之兵而言,賀拔勝能給他們的,斛思椿給不了。
此後,無論是他率軍回洛陽,還是繼續征討渦陽,將與南樑之間戰線推到淮水一線,賀拔勝都將會是北人之中毫無爭議的領袖。
不過正當前方的戰事進行的很順利時,賀拔嶽身死的消息傳了過來。
自己的三弟什麼性格,賀拔勝很瞭解。
他怎麼可能爲了救李爽而死呢? 賀拔勝的心中儘管哀傷,可對於箇中內情他並不想要知道的那麼清楚,權當賀拔嶽真的是爲了救李爽而死。
李爽給了他一個交代,也給了賀拔氏一個交代,那對於賀拔勝來說,就夠了。
可正當賀拔勝覺得事情到此爲止之時,南樑的使者卻找到了他,告訴他賀拔允因謀反被誅殺的事情。
賀拔勝開始是不信的,然而心中卻也知道,南樑的使者此時提供假消息給他,毫無意義。因爲雙方的大軍已然脫離,指望這個消息能讓賀拔勝大軍內部混亂,更是不可能。
賀拔勝自此之後,心中陷入了極度的恐懼。
他不知道賀拔允是不是真的謀反了,還是李爽是先殺了他,然後栽贓一個謀反的名頭。
如果是這樣,下一個會不會就是他了?
賀拔勝因此,派遣部曲,盯着廣陵城中的北人將領,深怕他們之中,也有人如東方老一般,被李爽收買,在關鍵的時候給他來一下子。
不過,賀拔勝不盯還好,派人盯了,還真的發現了些異常。
以賈顯度爲首的一衆人,在秘密聯絡賀拔勝麾下的北人將領,密謀着什麼? 雖然同爲北人,可北人內部,也是有派系的。
例如賈顯度,他的父親賈道監是沃野鎮長史,他起家薄骨律鎮別將,與武川一系關係不大。
便是後來他們都投靠了爾朱榮,也沒有融合成爲一股力量。
對於這些小動作,賀拔勝並沒有選擇置之不理,而是選擇了直接面對。
北人最重英雄氣!
賀拔勝將包括賈顯度在內的一衆將領召集起來,直接問道:
“爾等欲合而謀我乎?”
賈顯度也沒有想到,賀拔勝會將話說的這麼白。不過他隨之也明白了,賀拔勝這麼做是有恃無恐。
賀拔勝掌控着數萬大軍實際的權柄,大部分的將領也都願意跟隨他。
賀拔三兄弟自六鎮以來,便是所有北人將領之中毫無爭議的第一檔,與其他將領拉開了差距。
賈顯度以及他身後的一幫人,聚攏在了一起,當着賀拔勝的面,如此說道:
“我等不敢!”
“那爾等這些時日,私下串聯,卻是爲何?”
賈顯度聽了,知道賀拔勝已然清楚,當即不再隱瞞。
“我等是怕太尉謀反,牽連我等家小!”
賈顯度是知道如何與北人打交道,實數實話乃是最好的選擇。
從公而論,他與賀拔勝在職位上沒有太大的差別,侯景纔是名義上的統帥;從私而論,北人之間相互聯姻,也都是舊識,私下裡的關係很不錯。
賀拔勝聽了,在這一刻,終於確定了,賀拔允也死了的消息乃是真的了。
賈顯度收到了風,肯定不是他自己得來的。
洛陽城中消息如此靈通的,賀拔勝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斛思椿。
可能讓賈顯度如此信任的,只可能是他的弟弟賈顯智。
說不得賈顯智的消息就是從斛思椿那邊得來的。
賀拔勝將來龍去脈猜了個七七八八,面色越發的陰沉。
“如此說來,你們都知道了!”
賈顯度的樣子變得有些難看,可還是硬着頭皮道: “阿鞠泥之事,我等確實知道了!”
賀拔勝手掌重重的拍在了眼前的桌案上。碰的一聲,讓在場所有人心中都是一個咯噔。
就在賈顯智懷疑賀拔勝下一刻是不是要動手時,對方卻收斂了怒氣,坐了下來。
“你們相信阿鞠泥會謀反麼?”
賈顯度遲疑了一下,可賀拔勝的目光看來,他也不得不回答: “依照常理應該不會,可阿斗泥之事剛剛出,阿鞠泥又如此,怕不會是湊巧。”
賀拔勝聽了,緩緩開口道:
“今日是我賀拔氏,難保他日就不會輪到你們了。大野爽不是爾朱榮,對我等北人沒有那麼大的耐心。我們一個個都死了,他手下的人才好上來。”
賀拔勝說出的話,其實也是一衆北人將領擔憂的。
爾朱榮是所有北人的首領,可李爽不是。李爽對於北人的態度,可謂能用則用,不能用則殺。
當初擊敗爾朱兆,攻取晉陽,這一路上,李爽對於站在爾朱氏一邊的北人,可是一點也沒有手軟。
不過,一衆北人心中總是有些僥倖的。畢竟,宇文泰和高歡兩人可都是一方諸侯。
他們也不像賀拔兄弟那般,威望如此之高,應該不會遭到李爽的針對。
可賀拔勝說的不是沒有道理,萬一李爽就是要將他們都除掉呢?
見衆人都陷入了懷疑之中,賀拔勝開口道:
“若我欲返洛陽,重振元氏之社稷,爾等以爲如何?”
衆人聽了這話,有人躍躍欲試,有人還是遲疑,關鍵時候,賈顯度站了出來,阻止道: “太尉,不可!如此做,兄弟們怕是身死無地。”
賈顯度擲地有聲的話語讓在場衆人都驚醒了。包括了賀拔勝在內,所有的人都看向了賈顯度,聽他繼續說下去。
“太尉,我等之兵,不過三萬,新據之地,尚不足以固守,不要說攻入洛陽,怕是懸瓠城都過不去。”
賈顯度的提醒至關重要。
他們都收到消息了,侯景能不知道? 侯景是什麼人,他們又不是不清楚,恐怕此刻早就在防着了。
攻不下懸瓠城,想要進入洛陽,根本不可能! 對此,賀拔勝不以爲意。賈顯度見之,大概也猜出來了,賀拔勝後面應該是有樑人!
賀拔允、賀拔嶽背後都有樑人的影子,即便賀拔勝一開始沒有勾結樑人,此刻應該也是搭上線了。
此戰,他們雖然得罪了樑人,攻佔了南樑數郡之地。可相比反攻洛陽的誘惑,這數郡之地,對於樑軍來說實在算不了什麼! “太尉,不說我們能不能攻下洛陽,便是攻下了洛陽,又能如何?”
賈顯度早已經看清楚了其中的利弊。當然,洛陽那邊也早已經給他盤清楚了。
“我等家小都在洛陽,如今的洛陽留守長孫稚威望甚重,他會看着我們進入洛陽而什麼都不做麼?且洛陽四戰之地,周圍都是大野爽的兵馬,我們如何能支撐下去?天子又會站在我們這一邊麼?”
賈顯度說到這裡,本來都遲疑的一衆將領,心都定了下來。
賀拔勝的面色也難看了起來。
洛陽是四戰之地,他們便是打下來,也無法固守,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
賀拔勝還想要爭取一下,道: “高歡、宇文泰都在河北,手握重兵,或可爲援。”
賈顯度搖了搖頭,道: “他們雖是北人,可高歡如今和渤海高氏打得火熱,還說將來要與趙郡李氏聯姻,心還是不是北人,早就不知道了,至於宇文泰,此時在征討契丹,更不用指望了。”
賈顯度說完,看向了賀拔勝,又道: “難道太尉忘了麼,宇文泰的兄長宇文洛生死的不明不白。他就算在范陽,也不會幫我們的。”
賈顯度話說的很清楚了,高歡和宇文泰是不可能成爲他們的援兵的。
外無援兵,內不足以固守,能不能攻下懸瓠城還在兩說,這進攻的洛陽之事,根本不可行。
賀拔勝聽到這裡,本來還想要爭辯兩句。
可賈顯度最後一句話,卻讓賀拔勝徹底收了心思。
“大野爽既能制阿鞠泥,如何不能制破胡?若破胡北上,恐死路一條,還會禍連家小。”
賀拔勝聽了這話,終於放棄了攻打洛陽的打算。他雖然能夠讓北人將領聽命,可也無法讓北人將領去走一條明知必敗的死路。
“我累了,你們下去吧!”
“諾!”
走出了大帳,衆人詢問賈顯度,道: “接下來如何?”
賈顯度嘆了口氣,道: “他自己會想明白的。”
如賈顯度所說,賀拔勝的確很快就想明白了。
在這廣陵城中,他待不住,也反不了,自然只剩下走爲上計。
事已至此,賀拔勝也無法獻城投了南樑。畢竟,他與賈顯度等人攤牌了,他雖然走了,可這些打下來的土地,依舊關係着三萬北人士兵的利益,賀拔勝也帶不走。
賀拔勝只能帶着自己的部曲,連夜出了廣陵城,渡江投奔南樑去了。
……
便在賀拔勝南投的第二日,侯景便帶着八百騎趕到了廣陵城。
對於賀拔勝投奔南樑之事,侯景的臉上只有惋惜。
“何以至此啊!”
“賀拔允謀反之事傳來,太尉憂懼不已,不能自持,故而渡淮水而去。”
賈顯度在旁解釋着。對於賀拔勝帶着部曲離開的事情,他既沒有阻止,也沒有半途截殺,反而十分配合。
既然賀拔勝這麼給面子,也不曾爲難一衆北人,那麼他們自然也得給賀拔勝面子。
賀拔勝走了,可他的家小卻在洛陽。賀拔勝曾欲攻打洛陽之事,賈顯度等人提都不提。
侯景聽了,埋怨道:
“破胡這個人,就是急性子。賀拔允謀反之事,與他何干,他如此憂懼?再說了,賀拔嶽救駕有功,便是賀拔允有什麼,這一功一過,也足以抵消了,何至於此啊!”
“上將軍說的是,只是木已成舟,想要將太尉再找回來也是不易。”
賀拔勝雖然投敵了,可事出有因,也沒有做出什麼不利朝廷之事,也不好再追究了。至於洛陽那邊賀拔勝的家人,這幫北人也不希望處置過重。
侯景點了點頭,看向了賈顯度,臉上露出了溫和的笑容。
乍看到侯景這幅樣子,賈顯度一個激靈,有些拿不準侯景要做什麼? 場面就這樣僵持了下去!
侯景咳嗽了一聲,最終還是他的謀士王偉站了出來,拱手道: “三軍不可一日無帥,賀拔勝既然投敵了,上將軍當坐鎮廣陵,統帥大軍,等待秦王之令。”
場面有些尷尬。
侯景本想着他來都來了,賈顯度他們會順勢讓他坐鎮廣陵。可這事,賈顯度他們卻是提也沒提,最終還是王偉說出來了。
王偉不是北人,又是侯景的謀士,就這麼說出來,實在有些不好看。
搞得侯景好像硬要坐賀拔勝的椅子一樣。
賈顯度愣了一下,看着侯景望來的殷切目光,低下了頭,拱手道:
“上將軍乃是統帥,坐鎮廣陵城,自然是不二人選。”
“既然衆人都這麼說了,我就留下來吧!”
侯景賴了下來,一衆北人將領也不好說什麼。侯景不如賀拔勝那麼能打,可比賀拔勝陰多了,加上侯景的身份擺在那,得罪了他,可沒有好果子吃。
見賈顯度等人離開,侯景看着,臉上的笑容不再,呸了一口。
“這幫臭北地的,不識擡舉!”
王偉在旁,聽的都愣了。
“可上將軍,你不也是北地出身麼?”
侯景不屑一笑,道: “我替大王做事,能是臭北地的麼?”
王偉心中有些笑意,問道: “那上將軍是漢人?”
“倒也不是!”
“那上將軍是?”
“我乃關中人!”
侯景反應了過來,看着王偉,見他臉上憋着笑,罵道:
“滾一邊去!”
王偉剛想要走,侯景想到了什麼,將他又拉了回來。
“上將軍,還有何吩咐?”
侯景有些擔憂。畢竟,駐守廣陵的大軍都是北人。
“賀拔勝跑了,可軍中難免還有他的耳目,不得不防,得立刻變更賀拔勝的部署。”
王偉點了點頭,道:
“臣明白了,這就去起草文書。”
王偉離開後,侯景坐在了賀拔勝曾經的椅子上,有些坐不慣,喃喃道:
“這敕勒蠻子,不愧是武川人,眼光着實不怎麼樣!”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