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只要功夫深
江州。
自從那日北府城城牆倒塌,樑軍錯過了攻佔北府城的最佳機會後,蕭繹便變得異常的暴躁。
王羆的一下子,不僅守住了城,更是讓樑軍士兵有些膽寒。
恐懼是會被傳播的。
那些從城中逃出來的士兵,受了這麼大的羞辱,自然不會說自己是如何膽怯,只會將王羆形容的很強大。
在樑軍士兵的形容之中,王羆身若野羆,吼似虎嘯,彷彿鋼筋鐵骨,刀槍不入一般。
傳着傳着,樑軍本就低迷的士氣越發下降。
樑軍的將領見此,已然知道了這仗是打不下去了。
可蕭繹卻不一樣,越到這種困境,他的做法越偏激。他不但將幾個傳播這種的話的樑軍士兵當衆斬殺,還下令大軍繼續進攻。
這樣的嚴苛命令,不但沒有取得良好的效果,反而讓樑軍之中的逃兵越來越多了。
“阿兄,又抓了幾個逃兵。”
軍營之中,王僧智走進了自己兄長的大帳之中,詢問着自己的兄長該如何處置。
王僧辯其實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置?
天氣嚴寒,江水冰冷,城池難下,軍心士氣低迷,這種情況下,退軍是最好的選擇。
哪怕不是退去江陵,而是退回巴東郡,休整一番,來年再打也好。
可蕭繹卻是不同意這麼做。
以前,王僧辯雖然知道蕭繹有些偏執,可沒有想到他會如此偏執,彷彿要將全軍將士的性命都拉進這場蘭陵蕭氏內部的爭鬥。
王僧辯清楚,就算打贏了這場戰爭,攻佔巴蜀,當今樑帝也不可能立蕭繹爲太子。
既然如此,爲何不能退一步? “阿兄?”
王僧智看着沉思之中的王僧辯,小聲道: “阿兄?”
王僧辯反應了過來,道:
“將他們暫且關押起來。”
“可他們犯了軍法,當斬!”
王僧智更進一步提醒道:
“阿兄,你若是不處置他們,其他人也會跑的。”
“我便是處置了他們,其他人就不跑了麼?”
樑軍如今採取的抽籤制,各個將領麾下的士兵,誰抽到了就去攻城。王僧辯將他們護下來,但還是要有人去攻城啊! “那該如何?”
王僧辯也難以處置的時候,外面傳來了一聲。
“將軍,湘東王請你去商議。”
“知道了!”
王僧辯到達大帳之外的時候,一股血腥味傳來。
蕭繹的大帳之前,幾名獠人正在遭受着毒打,都怪不成人形了。
王僧辯見此,皺了皺眉頭,心裡已然知道了蕭繹找他們是什麼事情! 江州以南的南平獠也開始加入這場戰事之中,而且,是他們的敵對方。
“這幫該死的獠人,襲擊了我們在東岸的輜重營,搶掠無數。”
衆人不知道南平獠爲何忽然加入了這場戰事,樑軍營地之中多是江東、荊襄之人,沒有人懂獠人的話,就連嚴刑逼供也做不到。
外面的動靜,更像是蕭繹在泄私憤。
不過南平獠既然加入了戰局,那麼就不得不防。
蕭繹安排了部署後,王僧辯試探的問道: “大王,如今軍心不振,逃兵越來越多,如今又要往東岸增兵,恐怕會有變故。是不是先撤一下,等到來年回暖,再行進攻?”
王僧辯的話,引起了帳中一衆大將的認同,可蕭繹的面色卻變得很難看。
王僧辯是蕭繹所信任的人,對他,蕭繹也不好惡言相加。
便在此時,帳外傳來了一聲通報。
“大王……”
蕭繹將全部的怒氣都發到了這名傳話的甲士身上,吼道:
“本王正與軍中衆將商議軍情,誰讓你打擾的!”
蕭繹這一吼,王僧辯的臉色變得有些白。
在蕭繹的怒聲中,換了往日,蕭繹的侍從也就撤了,可此時,他還是硬着頭皮道: “大王,陛下的使者中書舍人朱異到了。”
這話一出,蕭繹的面色變了,趕緊帶着衆人出營門外見朱異。
朱異的來意也很簡單,讓蕭繹退兵。
攻不下來江州,固然讓蕭衍可惜,可若是蕭繹將麾下的兵馬都耗在了江州,那麼蕭衍更不能接受。
要知道,給蕭繹的三萬兵馬,至少有一萬都是蕭衍花了真金白銀招募來的。
蕭繹不心疼,可蕭衍心疼。
萬般無奈之中,蕭繹也只能接受了退兵之令。
……
成都。
斛律光到達成都之後,便跟隨在了韓陵身邊。
對於韓陵,斛律光相當的尊敬,事事聽從。
而對於斛律光這個從小看着長大的可造之才,韓陵也將之作爲了重點培養對象,帶他熟悉巴蜀的各種軍政事務。
斛律光這次來成都,不只是他一個人來了,還帶着五百名從關中來的年輕子弟和五千架連弩。斛律光奉了李爽的命令,要在巴蜀招募一支山地勁旅。
不過這事,在斛律光到成都後,便暫時擱置了。因爲錢糧兵員都有所短缺,不好立刻就辦。
屋中,斛律光看着在遠處喝茶的韓陵,心中有些疑惑。
“先生,我感覺有些不對!”
韓陵美滋滋的喝了一口茶,慢悠悠道: “有何不對?”
斛律光看着自己桌案上猶如小山丘一般的文書,問道: “這些機密之事,我來之前不都應該是陳留王處置麼,爲何我來了這麼多時日,他連這屋子的門都沒有進過?”
韓陵哈哈一笑,自然不會說“李神軌不只是你來之後沒進這門,你來之前他照樣不進”這種心理話。
“年輕人,身強力壯的,這是陳留王給你的考驗,你得珍惜這種機會。”
斛律光來成都之後,最高興的莫過於韓陵了。
終於有人幹活了! 韓陵有一度老淚縱橫,甚至想要去長安給李爽磕一個,高呼一聲“青天大老爺”。
聽了韓陵的解釋,斛律光眉頭微皺。如果年輕幾歲,韓陵這話他也就信了,可跟隨李爽這麼多年,斛律光怎麼可能這麼天真?
什麼給他這種機會,要珍惜,該不會這些活他來之前都是韓陵在做的吧?
糟老頭子壞得很!
斛律光心中這麼想着,韓陵的侍從小乙在外面喊了一聲: “先生,江州傳來軍情,樑軍退了!”
正在喝茶的韓陵和正在處置機密之事斛律光都停下了,互相看了一眼,從對方的臉上看到了笑容。
韓陵問道:
“陳留王知道了麼?”
“陳留王說有要事,讓人不要打擾他。”
韓陵聽了,越發的疑惑,這個時候,他能有什麼要事?賀拔允之死,李神軌那股哀傷勁早就過了。
“他在做什麼?”
“陳留王在與劍荔王喝酒,還叫了許多的舞姬。”
“……”
南平獠的首領劍荔王此時正在陳留王府的正堂之中,欣賞着舞姬,喝着美酒,時不時還與李神軌對飲,畫面其樂融融。
韓陵與斛律光走在屋外,看着這一幕,有些奇怪,問道:
“陳留王懂獠人之語麼,怎麼和這獠王聊得這麼投機?”
“他懂個——”
韓陵看着也覺得奇怪,他們兩個人中間連個翻譯都沒有,李神軌是怎麼做到的? 便在此時,李神軌看見了站在屋外的韓陵和斛律光,向劍荔王告了個辭,走了出來。
“先生、明月,有何事來找本王?”
李神軌面色通紅,不過卻很清醒。
“陳留王,樑軍撤了!”
李神軌聽了,臉上露出了笑容,道: “好事啊,我這就上書給長安,告知大王。”
韓陵點了點頭,將心中的疑惑說了出來。
“陳留王,你懂獠人之語麼?”
“不懂啊!”
李神軌純真的表情讓韓陵、斛律光看了十分無語,斛律光問道:
“那陳留王爲何剛纔在屋中與那獠王聊得這麼投緣。”
李神軌卻是一笑,嘆道:
“人與人之間,不只是語言能夠溝通,心也是能夠相通的。”
“……”
韓陵、斛律光都不知道什麼意思,正巧此時,劍荔王走了出來。
這位獠王麾下所轄不過數千戶,但麾下獠人都是悍不畏死的勇毅之輩。
他皮膚偏黑,身材也不算高壯,至少與斛律光比是這樣。
劍荔王看見李神軌,不知道說了什麼,手一直在比劃着,李神軌卻是聽懂了,然後手勢也比劃了好幾下,從袖子裡掏出一顆寶石,送給了劍荔王。
看着那顆寶石,韓陵和斛律光對於李神軌心與心相通之話有了更清楚的認知。
這時候,翻譯趕到了。
“陳留王,剛纔是何意?”
“他說成都離他們那太遠了,他該回去了。這裡的女人和酒真是好,多謝我的招待。”
“那你是如何說的?”
“我說既然如此,不如就率衆歸附,便能常常欣賞美女,喝美酒了。”
斛律光聽了之後,越發詫異。南平獠的戰力不低,關鍵是,他們對漢人並沒有信任感。
無論是之前的樑軍,還是他們,在巴蜀各部獠人的眼中,天然是敵視狀態。
李神軌是光憑比手勢就能說服一位獠人首領的?
“他答應了?”
“那倒是沒有!”
斛律光聽了,總算感覺沒有那麼離譜。
“他說除非讓我娶他的妹妹,他才答應。”
“……”
李神軌悠悠一嘆,道: “不是我不想答應,爲了社稷,爲了大王,該妥協的時候我還是會妥協的,可看看他那身材、長相,他那妹妹能好看到哪去?”
韓陵對此早就見怪不怪了,倒是沒有太大反應。
倒是斛律光,他命令一旁的翻譯確認了一番,發現劍荔王的確是這個意思。
當下,斛律光懵了。 —— 長安。
秦王府。
“我那義兄是要把巴蜀各個獠人部落的獠女都納進府中麼?”
李爽看着從巴蜀送來的捷報,吐槽着。
當下,劉思夏從他身邊走過,看着李爽的表情,嫌棄道: “你這是什麼模樣,很羨慕麼?”
李爽聽了劉思夏的話茬,感覺到了不對,趕緊轉變了話頭。
“我這是在批判,怎麼會是羨慕呢?”
劉思夏狠狠瞪了一眼李爽,回身去整理書籍去了。
二十多歲的她正是大好年華,若說獨孤如是一支帶了刺的玫瑰,那麼劉思夏就是一朵芍藥,美麗動人,讓人不覺得會產生一股拉憐惜感。
不過,這樣的美人卻是藏在秦王府中,整日和老儒一般,埋首書堆,外界對她知之甚少。
一邊整理書籍,劉思夏一邊問道: “聽說你要去河北一趟?”
永濟渠差不多該完工了,李爽打算在永濟渠完工之後,從洛陽出發,去一趟河北,查看運河修建的狀況,順便巡查他在河北各州郡的封地。
李爽沒有打算隱瞞別人,畢竟,這麼大的動靜,要瞞也瞞不住。
“的確如此。”
劉思夏整理書籍的手一慢,轉過身來,有些猶豫,可最終還是說了出來。
“我能跟着去麼?”
劉思夏想要跟着去,這事挺奇怪的。畢竟,劉思夏不是李爽的妃子,是獨孤如的姐姐,李爽的大姨子。
李爽外出公幹,不帶着自己的老婆,帶着自己的大姨子,讓人知道了,肯定會有閒言碎語。
“爲何?”
“我不想要回答,可以麼?”
便在此時,獨孤如從外走了進來,聽了劉思夏的話,笑道: “姐姐,你就實數實話吧,他都知道了。”
自己千辛萬苦隱藏的秘密,就這麼被人知道了。劉思夏的第一反應是看向了自己的妹妹,問道:
“他是如何知道的?”
李爽一笑,接過了話茬,道: “你們兩姐妹各自所帶着的視若珍寶的玉佩是和氏璧的餘料做的吧?”
劉思夏看着李爽,有些遲疑,道: “你早知道了?”
“這天下的奇珍異寶什麼來歷,能瞞得過我麼?”
劉思夏看向了獨孤如,依舊不甘心,道:
“就算如此,他如何能知道此中密辛?”
很明顯,這是獨孤如透露的。
獨孤如望着自己姐妹的目光,有些心虛。
“我本來也不想要說的,可他逼問我甚緊,我也不好瞞。”
“這可是我們發誓死也不能說出的秘密,他逼問你就說了?”
獨孤如臉有些紅,道: “你不知道,當時他逼問我的地方和時機有些特殊。”
劉思夏有些不明所以,可看着獨孤如這幅扭捏的模樣,忽然明白了。
當下,她在心中啐了一口。
小浪蹄子!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