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繞巷金烏遠,冷月沁街樹影斜。這是當年小城第一才子,現任文化局局長李思齊描寫小城風物的詩句。因爲特殊的地理環境,這地方晝夜溫差較大,盛夏的夜晚仍是非常涼爽。散了酒局出來,李思齊看今夜月光與華燈交輝,涼風和愜意同臨,不由想起自己這兩句歪詩,謝絕了同學封大宇的相送,邊哼着戲文邊漫步回家。
李思齊今年四十七,早些年號稱小城第一才子,是恢復高考沒幾年的老牌大學生,在縣報當過小編,給一把手當過秘書,鄉鎮上幹過幾個鄉的副鄉長、鄉長,都因性格與現代官場格格不入,與同僚融不到一起不說,還屢屢得罪於人,但因資格和才能都出衆,又有老領導的關照,最後磕磕碰碰到了現在的任上,卻是大傢俬下里戲稱的“擺設局長”。
不是別人當他是擺設,而是李思齊自己把自己變成了擺設!多年的官場滾打,李思齊是有力無處使,越使力越沒好果子吃,一腔熱血慢慢冷卻,不再去追求他的理想,沒曾想這樣倒不費勁地得了文化局長這個清閒職位。文化局本來就沒得幾件鳥事,乾脆全部權力放給兩個副職,他自己則能糊塗時且糊塗,滿腹才華只能用在閒文野詩,下得班來便邀一二臭味相投的酒友,坊間買醉,陌上縱情,“擺設局長”之名由此而得。那高中同學封大宇,便是跟他一個路數的酒友,在公安系統幹了二十來年,也不是沒業務能力,現在也就一享受副科待遇的科員,在局裡戶籍科不死不活地混日子。
今晚這酒兩人喝得比平常高興,因爲跟小城很多人一樣,下酒的主話題便是“張天道”鐵桶懲惡警,天眼辦法官的傳說,雖事不關己,兩人談論間都不覺莫名其妙的興奮,尤其封大宇喝到興頭上,竟然吹牛說他知道這個神人的底細,就是我們本縣的人,不過名字什麼都是假的,已經有好多個領導到局裡查過,就以那天法院留下的身份證複印件爲線索,想探測出他的根底,然而雖然那地址是子虛烏有的,但那身份證卻是公安局辦出去的真傢伙,結果都無功而返。而封大宇卻說公安局有三個人知道是怎麼回事,他就是其中之一,再問他,卻打死不往下說了,氣得李思齊大罵他枉自交他這多年的鐵哥們。
卻說李思齊乘着酒興,沐浴着涼風不覺間就到了家門口。他家住在縣委背後的老家屬樓,這是一棟二十年前的老房子,住這裡人都換了兩茬,就他一家還沒挪過窩。李思齊在單元門外的花臺上坐下,摸出一根菸點上,因爲回家抽菸就要受控制了,這是老婆允許他天天喝小酒的交換條件。埋頭點菸時,一雙穿着黑色布鞋的腳停在了他的視線裡,順着修長的青色褲子往上一看,乳白的短袖無領衫,一張帶着眼鏡的清秀的臉,鏡片後面的一雙星目透着笑意。李思齊在心裡嘆了口氣:是墨鏡就好了。
“李局長你好”聲音也是李思齊陌生的聲音。
“你好,你是?”
“我叫張天道。”看來不一定非要戴着墨鏡才叫張天道。
“誰?!”李思齊騰地站起,剛點着的煙掉到了地上,再次上下打量:“哪個張天道?”
感覺來人略一欠身,眼一花地上燃着的煙已到了他手上,吹了吹遞到李思齊的面前。
“只有一個張天道,因爲此張非彼張。”
“是彰顯的彰!”李思齊邊搶過話頭邊接過煙,手有點微微發抖。“但……”他還是不敢相信。
“不愧是第一才子。這個送給你”來人攤開的手掌裡是一張金屬牌,天道之眼!卻不是傳說中的金色,而是白底紅色。“能到你家裡坐坐嗎?”
“當然,很榮幸。”不管真假,李思齊已鎮定下來,想想自己沒什麼惡跡,心下泰然。突然身子一輕,跟坐飛機時起飛的感覺差不多,竟然已站在二樓自己家的露臺上。
“現在不懷疑我的身份了吧?”
當他們從過道門進入客廳時,李思齊的老婆嚇得不輕,她正看電視。“你,你們怎麼進來的?”
“別廢話,有客人來了,還不快泡茶去。”李思齊懶得給她解釋。
賓主坐定,主婦上好茶知趣地進臥室關上了門,這是個賢惠的女人。張天道直截了當地對李思齊說道:“我今天找你,是有一件大事想跟你商量。先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本縣人,嚴格說是個已經死了的人,由於機緣巧合,死裡逃生又回來了,而且有了普通人不可想象的能力,具體情況以後機會成熟我們再詳說。你的情況我原來就基本上了解,現在社會現實讓你很無奈,所以才沉溺於醉裡乾坤。如果現在有機會能讓你一展抱負,不知道李局長還有沒有重整旗鼓的血性?”
李思齊眼裡亮光一閃,隨即又黯淡下來,低頭啜了一口茶:“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誰不想轟轟烈烈,青史留名?可是現在的情況你也應該知道,多年沉痾,積重難返,沒有上面痛下決心,從根本上改革弊端,我等位卑言輕,恐怕是無奈其何。就算你神通了得,也不過是逞得一是之快罷了,全國有多少個像我們交警隊和法院,多少個黃拔毛那樣的人?你能一個個收拾過去?就是我們這個小小的縣城,現在也是一個密不透風的網,你今天撕個口,明天人家就能補上,不信你看着,那黃拔毛和司馬羣,不出三個月,便能異地爲官,繼續逍遙,這還是小角色,唉,不是我們不想幹事,而是幹起來難如登天啊!”
“你說的非常正確,靠少數人的力量是於事無補的,歷史上每一次成功的變革都是靠得羣衆力量。現在我們的國家剛剛從貧困中走出來,人心思定,大的動盪是上上下下都不願意看到的,而且中國有中國的國情,要在’幾個堅持’的前提下打破這個僵局,確實是非常困難,但是並非就無路可走。我們可以在現在憲法許可的範圍內,在不違背共產黨大政方針的前提下,採用一些獨特的方式,更新這種腐敗的官僚體制。我的想法就是以我們這個小地方作試驗,爭取力量,摸索出這條新路。”
……
一線晨曦從窗戶透進來,天亮了,一夜未眠,李思齊毫無倦意,眼裡已是神采奕奕。張天道的想法和打算讓他興奮,讓他熱血重燃:“好,我聽你的,就算粉身碎骨,我也在所不惜了!”
“那有你說的這麼嚴重?你上任以後,你,包括你的部下,我會安排二十四小時的周全保護,這個我自有我的辦法;梁書記那,我會盡快談妥。”
張天道站起身來,兩雙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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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的,你本事大,你去砸紅會,殺高官啊,你拿我們這些小蝦米開什麼刀啊?我靠!”大野實業公司總經理辦公室,閆英傑正在罵娘,暴躁地他在寬敞的辦公室裡亂走,幾個手下坐在沙發上不吭聲。閆英傑,外號賽閻羅,只有三十多歲,卻是小城勢力最強的黑勢力老大。今早起來,一張金色的“天道之眼”斜插在他的牀頭櫃上,下面的一張紙籤觸目驚心,那是一封戰書,張天道的戰書!讓他作好準備,時間就是今夜十點,地點就在他的公司總部。
說起這個閆英傑,算是小城的一大傳奇人物。此人原非莽漢,且是大學本科出身,早年畢業後在省城的企業工作了兩年,鬱郁不得志,竟回小城開了個豬肉攤,因天生性格倔強,拒絕給市場裡地痞上貢而結怨,在一次衝突中揮刀將對方砍傷兩人,獲刑兩年;出獄後重*舊業,漸漸拉起一幫人馬,發展到收生豬,開屠場。當時生豬收購競爭激烈,爲爭奪豬源衝突不斷。在與另一家實力最強的屠場一次衝突中,閆英傑在小城一戰成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