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拔弩張之時,二人都極是硬氣沒半分的退讓,畢竟面面相覷始終沒人先妥協。相似的容顏,同樣的高深莫測再加上幾乎一模一樣的隱忍和野心,一樣的心性和不擇手段的陰狠,不知道爲何恍惚間感覺像是同樣的兩個人在互相挑釁。
“是麼,昨日之日不可留!”楊存冷言以對:“叔父見諒了,可若是當年你殺了子侄的話,試問哪還有今時今日如日中天的敬國公。”
就在楊二爺氣得要大罵之時,一聲孩子的啼哭很格格不入的響起,乳孃抱着強暴中啼哭的孩子跑了出來,一走到正堂時看見這凝重的氣氛是嚇了一跳,戰戰兢兢的楞在原地不敢開口了。
三位國公夫人陸續的走了出來,或許聰明的她們都猜到發生什麼了,所以並沒有過多的驚訝。
“媳婦拜見叔父!”三女走到了楊二爺的面前,款款有禮的道了個福,楊二爺的威名她們也是早有耳聞,對於這樣的梟雄又是長輩自然不能不敬。
不過敬禮的時候態度儘管溫順,但童憐和高憐心都是下意識的護住溫凝若又悄悄的看了看明顯怒氣衝衝的二人,她們是國公夫人不過也是殺人不眨眼之輩,爲了心愛的男人殺個人對她們來說易如反掌,明顯她們對於這個陌生的二叔已經做好了出手除去的準備。
愛郎毅然的放棄了陰火,那證明他更倚重的是另外的東西,在這一點上身爲枕邊之人的她們很是清楚,經歷過那麼多的磨難過後楊存已經不是那個無慾無求的樂天派了,他要的是這個江山。
“好好,來來,這是二叔的見面禮。”楊二爺朝楊存哼了一聲,倒是聲色內斂朝她們溫和的一笑後命人拿出了事先準備好的首飾相贈。
楊二爺富可敵國,出手的東西自然是驚世骸俗之物,可惜的是現在誰都沒心思去看那是什麼。
“這孩子,哭聲比他爹還大。”待三女熒熒收下,楊二爺這才把目光看向了一旁哭個不停的孩子,頓時是眼前一亮忍不住笑了起來,伸手就要去抱他。
三女頓時警覺起來,那乳孃更是機靈的後退了一步,楊二爺的手一下撈了個空。
畢竟防人之心不可無,三位夫人有這番警惕也是情理之中的事,眼見高憐心與童憐已經是暗含殺機,楊存立刻是咳了一聲說:“讓叔父抱抱。”
家主發了話,三女即使心裡不願也不好阻攔,不過高憐心和童憐隨時都保持着最高的警惕。如果楊二爺敢玩什麼貓膩的話她們肯定是第一時間出手,因爲現在這個孩子是唯一可以威脅到楊存的東西。
楊二爺饒有深意的看了楊存一眼,眼裡帶着一抹一閃而過的欣慰。
二女聞言退後,楊二爺這才從乳孃的手上把孩子接過來。楊二爺笑得很是開心,很多年沒這麼開心了,抱着一頓搖晃後突然哈哈的大笑起來:“好好,我楊家也有後了,好,哈哈!這孩子長得真虎,和他爹小時候一個樣。”
突然的一笑有些癲狂,別說三女被她嚇到,就連楊存也被嚇了一跳開始後悔自己是不是太草率了。
不過楊二爺卻是旁若無人一樣的狂笑着,抱着孩子激動得老眼含淚,有些歇斯底里的笑道:“還好還好,咱們這是香火有繼了,想來父親和大哥泉下有知也該安息了,咱們沒絕後,咱們沒絕後啊。”
話語一落,他激動得泣不成聲,唯恐傷了孩子趕緊把孩子還給了乳孃。楊存趕緊使了個眼色,三女會意的抱着孩子回了後頭,臨走的時候高憐心和童憐面露不甘之色,因爲若不是愛郎面色嚴厲的搖着頭她們有無數的機會將楊二爺當場擊斃。
這樣的機會千載難縫,即使朱濤和盧大都是不世的猛將也一直在警惕着,但她們還是有把握一擊將楊二爺瞬間除去。
緊張的氣氛隨着楊二爺激動的老淚消逝掉了,楊二爺這一刻難掩激動哭得是泣不成聲,激動之時甚至哽咽着說不出話來。
高深莫測的楊二爺,內斂而又沉穩的楊二爺第一次如此忘形,而且還是在衆屬下的面前哭得聲嘶力竭。現在別說關老一衆人傻了眼,就連楊存等人也是面面相覷不知道該說什麼了,碰上這樣突然的變故確實詭異得讓人無法接受。
或許面對一個老辣高深的二叔楊存能冷靜下來與他互相算計,可面對的是一個老淚橫流的二叔,在楊存的心裡二叔不該是有眼淚的人才對,所以楊存也一時是心連如麻方寸大亂。
所有人都傻了眼,鱷魚也會流眼淚,楊二爺的老淚對所有人來無異於平地一聲驚雷,山繃地裂都沒感覺如此驚悚。
良久以後,楊二爺哭夠了這才擦着淚站了起來,見所有人都傻了眼又突然笑了起來:“哈哈,一時激動倒是丟了人了,多久沒哭過我都忘了,今日實在是高興,喜極而泣啊!”
這模樣和話有幾分瘋癲,衆人尷尬的點着頭卻沒人敢應聲,就連楊存那幫虎視耽耽的手下都是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楊二爺倒是沒多加理會,眼神一掃後突然拍了拍楊存的肩膀,朗聲說:“存兒,記不記得二叔說過,我後來不殺你是因爲二叔無後,若我有個兒子的話你早就不知道埋屍在哪了。”
“記得!”楊存恭謹的說:“若不是有二叔的扶持,楊存也不會有今天。”
“得,別再虛情假意了。”楊二爺擦着老淚,笑罵道:“要是想殺的話你早就死了,現在卻來和二叔說這些忘恩負義的話,你這個混帳小子啊,真是把二叔都活活氣死了。”
“二叔,您是說?”楊存頓時是精神一震,驚喜又不敢相信的看着他。
“二叔也老了,沒多少年爭,再說了爭贏了這江山又能留給誰。”楊二爺拍着楊存的肩膀,面色難掩黯然的說:“從你在江南翻雲覆雨開始,二叔已經感覺到自己老了,天下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二叔已經爭了十多年了,很累了,二叔不想再爭什麼了,可能是人老了膽子也小了!”
“二叔現在龍精虎壯的,哪會老啊。”楊存趕忙的恭維着,因爲楊二爺的話欣喜得有些不敢相信。
“少拍馬屁了。”楊二爺眼神一眯,饒有深意的看了看楊存,一副責怪的口吻說:“當年我放你一馬就料到有今天了,始終你有子嗣而我無後,二叔已經不忠了所以不想不孝。這大半輩子的心血算是給你做了嫁妝,雖然在二叔的眼裡你還嫩了些,不過少年時二叔可沒你這般的陰險狡猾,想來你不會辜負我的期望吧!”
“不會的!”楊存立刻搖着頭。
“這可是我半身的心血啊!”楊二爺環首一顧,看着那些追隨自己多年的手下,眼神一厲說:“他們隨着我出生入死,耗盡多少心血纔有今日這個龐大的海上帝國,現在我把他們都交給你了。不過二叔要你發個誓,對於他們要一視同仁,絕不能與你的嫡系有任何的偏頗排斥。”
“是是!”楊存高興了,毒誓立刻是一個接一個的發,幾乎是怎麼毒怎麼來,毫不猶豫又特別的熱情,那開口就來的詞彙讓人自愧不如啊。
津門絕對,天成佳作震驚天下,可惜歸來江南以後卻是不見舞墨分毫。敬國公府的人都是一楞一楞的,完全沒想到公爺能把毒誓發得那麼出神入化,此等無恥的嘴臉還真是千古難得一見。
“落葉歸根了!”楊二爺突然感慨道:“海上漂泊半生了,終於能回來杭州。”
“叔父可與我們同住,讓存兒好好的盡一下孝道。”楊存立刻恭謹的說:“我會盡叔父爲父爲您養老送終的,存兒的孩子就是您的孫兒,每日膝下環笑那可是天大的人倫之樂。”
“免了,老了不想討人嫌!”楊二爺搖了搖頭,高深的一笑:“你府邸那邊不住的話我就搬過去,二叔從小在杭州城長大對那比較有感情,老了以後可以在城裡頤養天年也是不錯。你有空的話多帶孩子過來看看二叔二叔就滿足了,現在起事在即你就不必費心在我這了,有這心思還不如琢磨一下眼下的形勢。”
話題漸漸的輕鬆下來,叔侄二人一邊小飲着一邊聊起了現在的形勢,分析着眼下各方勢力的動態和自己手上的優勢。
所有人聚精會神的聽着,畢竟這二人可都是城府高深之輩,儘管有些話是藏着掖着但聽者絕對是有益的,最起碼能知道站在上位者的角度他們是如何輕描淡寫的分析眼下的時勢。
因爲人多眼雜的關係二人沒多談,宴席結束之後楊二爺留下了麾下多名將領就獨自回杭州城的敬國公府住去了,按他的話說是想看看這些年來杭州到底變成了什麼樣,他很想看看兒時記憶裡的那一家家小店還在不在了。
關老和他一起回去,因爲他終究不屬於二叔麾下的任何勢力,說好聽點事實上他是二叔的知己好友而已。兩人相交一生,君子之交雖然淡漠如水,不過對於他們來說現在是誰都離不開誰了。
留下的全是盧大和朱濤之類的實權派,與他們促膝長談以後楊存才明白自己被二叔給玩了。
早在他們來浙江之時,二叔已經和他們交代過要大權移交的事情了,事實上這些人心裡都有數。儘管不捨得忠心耿耿追隨多年的舊主但對於楊存也不排斥,現在於他們而言擔心的是受到嫡系的排擠,至於換了個主子,只要是二爺授意他們也會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不管是二爺要與楊存拼個你死我活,還是二爺厭倦了爭鬥想大權旁落,在他們的眼裡是二爺的話他們就不敢忤逆。
楊二爺主動留在杭州其實是有一種自己要當人質的感覺,爲的就是給楊存吃一顆定心丸,讓楊存不用擔心他是別有用心。另一個目的則是在這儘管可以不問世事不過因爲他在的關係應該沒人敢去欺壓他的人,說白了他就是一尊菩薩,顯不顯靈你都不能不敬。
楊二爺甘心退居幕後,可不代表有人能輕視他,最起碼有他在誰都不敢對於海上帝國的人有任何的排擠。
與二叔的所有手下一一見過面談過以後,總兵所忙碌着將他們納入編制之中,因爲現在番號全都是楊家雙極旗了,浙江水師和杭州衛之類的番號不需要存在,在楊二爺的默許下楊存也將浙江那邊的並馬一併算入其中。
新的軍印和軍旗快馬加鞭的送往江蘇,如果蘇華雄也默許的回信稱臣,那這次的收編就徹底完成了。
這段時間楊存一直陪着楊二爺,每日都是閉門長談,每日都是陪着他喝着小酒說着一些誰都不知道的話。到底談了什麼沒人知曉,不過二人間的態度越發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麾下再親近的人也不知道這二人間談了什麼,不過想來兩隻老謀深算的老狐狸湊在一起談的話題肯定不會光明磊落,最起碼這二位都是無法無天的主,現在楊二爺肯屈居二線扶持楊存上位,沒了心裡負擔的話那聊起天來絕對是空前絕後的臭味相投。這段時日楊存甚至大半時間都住在府邸裡與楊二爺把酒言歡,叔侄倆的親密關係也影響到了屬下之人,有心思的已經看出兵合一處是勢在必行了。楊二爺的手下們每日收到的請貼無數,五大家臣極盡地主之誼招待他們,是不是別有用心想拉攏人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雙方能儘快的融合在一起,那也爲接下來的大業建立了良好的溝通基礎。一更。